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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迷雾散开(完)

萧峰双手背于身后,一身淡雅缓步从浓雾中走来,雾气沾染衣摆,少许落于肩头,他神色淡漠仿佛只是一个过路之人。

萧飒快步走至他身侧:“父亲,我……”

萧峰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语:“无碍。”

萧飒低下头,瞳孔却是逐渐发红。

薄雾悄然而至,视线渐渐模糊,子渊看不清萧峰的神情,只听他说:“夜阁早就怀疑我了吧。”

“前辈,指引的太过明显,又悄然在夜阁山下寻访多日,哪怕黑衣加身,也掩盖不了您的气质。”子渊鞠躬行礼后便抬眸看向萧峰:“晚辈能斗胆问一句为什么吗?”

萧峰不答反问:“梓寒也怀疑我吗?”

子渊移开视线,并未作答。

萧峰轻笑: “原来老夫做的这么显眼,委屈你们忍了这么久。”

子渊握紧拳头:“主上不愿意相信,所以才打算放弃此事……”

“但你依旧往下查了,不是吗?”萧峰出言打断他,神情逐渐变得冷漠:“你主上难道没教过你,不该查的事就要及时收手吗?”

子渊还未开口,身后便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肩膀被人搂住,温润的触感伴随着安心的声音同时出现。

“他主上只教过他,若能问心无愧,哪怕万人唾弃,也在所不辞。”

子渊转过头:“主上……”

“狼崽都成泥崽了。”谢梓寒对他笑笑“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了。”

子渊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本能想远离:“我……”

“不急。”谢梓寒加大手中力度:“回去我替你收拾。”

“梓寒也来了。”萧峰笑容僵在脸上:“今日是定要做个了断了?”

不等谢梓寒开口

萧飒挡在萧峰面前,怒视着谢梓寒:“此事乃我一人所为,我父亲只是途经此处,谢教主莫要将须有的罪名扣在他身上!”

“哦?”谢梓寒似笑非笑的盯着他:“当真是你一人所为吗?锦衣卫已经接手这件事了,圣上也已知道,你一个人承担下来,你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吗?”

萧飒:“我不怕。”

“你不怕?”谢梓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南洲跟他说说官家的手段。”

“知道剔骨之行吗?”洛南洲点点头望着萧飒的眼睛,逐字逐句击破他的防线:“见过车裂吗?听闻过剥皮腰斩吗?知道棍行和抽肠是怎么来的吗?”

“把你剥来只剩骨头架,却依然活着执行下一项。”谢梓寒勾唇一笑:“官家做这些事,是公正的折磨,谁也管不了,你依旧坚持这些事是你一人所为的吗?”

萧飒咬牙:“是!”

谢梓寒漠视他:“可惜官家做事喜欢带上九族,一人做错,全族遭殃。”

“够了,飒儿让开。”萧峰打断他们,用手轻轻将萧飒推开,走到谢梓寒面前:“是老夫引你上山不假,但老夫也只是因为不想过多参与,才想借此将证据递到你面前。”

谢梓寒:“您不是想将证据递到我面前,而是想让我以为百姓被炼药一事也是莫西林所为。”

萧峰:“所有人都在怀疑莫西林,谢教主又是如何怀疑老夫的?”

“萧楼主最直接的指引是那名弟子,最大的错误也是那名弟子。”谢梓寒:“您实在不该将他当做指认莫西林最后的证据,更不该催动契印。”

萧峰身后的手拽紧,脸上笑意却依旧:“为何说是老夫催动的?”

“那个弟子本身早就死了,是顾池以其他蛊制造了他还活着的假象,这个情况不仅吓到了莫西林同时也惊到了您。”谢梓寒:“莫西林若想杀他,明明可以用针悄无声息将他致死,没必要推动契印,他身上的契印是有人顺水推舟,在杀他的同时刻意暴露。毕竟由此才能更好的嫁祸”

萧飒反驳:“这些都是你的推断,有证据吗?”

谢梓寒:“顾池在给他下蛊时便发现他身体中存在两种蛊虫,一种死了很久,一种还在活跃,这是蛊母转移后的模样,很显然那名弟子已经不再是莫西林的契奴了。”

“但换蛊虫一事莫西林是并不知晓的。”谢梓寒从怀中拿出一块碎布:“不然他绝不会将这名弟子认领,毕竟他连那弟子名字都记不清了。”

“我曾在执行任务时无意中发现莫山派弟子们的习惯,他们会将自己姓名缝于衣服最里侧。”谢梓寒展开那块破布:“那名弟子真名为海荣,莫西林连他名字都记不清还着急认领,可见那名弟子的重要性,既如此又可能会将他“遗忘”在九嶷山?”

谢梓寒:“我推测是他同时控制了太多人,蛊母达到了极限,因而逃走了一个或几个。”

“所以在我故意放出消息那名弟子是莫山派之人时,他才会迫不及待来夜阁一探究竟。”

“只是那个时候他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人算计了。”子渊将视线从谢梓寒身上移开,看向萧峰:“能将一切算计的这么巧妙的,便只有一开始就将我们引上山的您了。”

萧峰笑道:“原来老夫竟然暴露在了这种不起眼的地方,罢了罢了。”

“我今日听闻,莫西林逃跑了”谢梓寒停顿片刻,说道:“但我觉得,他应当已死于前辈剑下了。”

萧峰反问:“他不是罪有应得吗?”

“那前辈您呢,是最罪有应得”谢梓寒抬眸:“又或是什么难言之隐?”

萧峰甩袖笑道:“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梓寒:“是为了令夫人吧。”

萧峰身体一僵,话语都不自觉激进了起来:“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夫人何干!”

“我曾偶然得到过穿阳剑法内功的残卷。”谢梓寒缓缓开口:“可我刚刚修炼,便发现此等内功竟会吞噬我的内力。”

“我刚刚起步,手中又是残卷,便放弃了修炼。”谢梓寒看向萧峰腰间的利剑:“但我听闻,这份功法若正式开始修炼,便绝不能放弃,否则会遭受反噬。”

萧飒捏紧拳头,手上青筋暴起:“这都是无稽之谈!”

谢梓寒无视他的愤怒,继续说道:“长期修炼之人,若没有旁人的内力引渡,很难坚持到大功告成。”

“萧楼主自少时修炼此等剑法,以前是恩师指引,可如今怕是令夫人吧。”

“我猜,令夫人应当是被吸走了所有内气,无法自行排毒疗伤,才昏迷至此吧。”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父亲与母亲恩爱有加,又怎会伤她?!”萧飒语气格外激动:“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父母的感情!”

“飒儿,他说的不错。”忽然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沉默许久的萧峰开口道:“是我害了你母亲。”

萧飒怒气瞬间凝固在脸上,他僵硬转过身:“父亲,您在说什么……母亲不是受了重伤才昏迷的吗?”

“是我害的她。”萧峰看向萧飒,视线竟有些模糊了:“穿阳剑法威力巨大,但其修炼的代价也大,你母亲为我引导了几十年内力。”

“可在我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却被穿阳功法反噬,吸走了她所有的内力导致她重伤附体昏迷至今。”

子渊轻声开口:“唯一能救她的方法,便只有萧楼主通过穿阳剑法把内力传回她的体内。”

“是”谢梓寒谈谈开口:“但同时他也会被反噬。”

子渊皱眉:“所以……”

萧峰变得激动起来:“所以我需要一具金刚不坏的身体!那样我可以救她!我也可以活着。我就能与她相守了。”

“你真的觉得这样有用吗?”谢梓寒毫不留情的打破他们的幻想:“你尝试了这么多人,你也应该清楚,当黑虫爬满全身,哪怕意识属于自己,你的身体也不能被自己掌控。”

“我已经想到办法了!”萧峰指着晕倒的壮年,激动的手都在颤抖:“只要再让我试一次就一次,我就能控制那些黑虫,我就能成功了!”

谢梓寒挡住他的视线:“那失败了怎么办?他们是无辜的。”

“我的弟子也是无辜的。”萧峰笑道:“凭什么莫西林能做的事情我不能做,那老头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我的爱人。”

“况且我杀的都是这些没用的人,我活着就给这个江湖创造更大的价值……而这些人不会,他们牺牲一下自己又如何?!”

“他们是自愿的吗!萧楼主您为了在这件事情上摆脱嫌疑,将弟子们送进深山,你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愿意?”谢梓寒漠视着他:“他们有权利享受这世间的美好寿终正寝,而不是被你剥夺。”

“我剥夺?”萧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笑了起来:“上山之前,我提醒过他们每一个人,有危险会死的,但有人听吗?没有。”

“他们自愿拿下买命钱与我交换。”萧峰指着自己:“我有错吗?我花钱买他们的命,想救我的爱人有错吗?”

“萧楼主别再自欺欺人了。”顾池的声音传来,他走出迷雾环顾四周,再看向洛南洲时虎躯一震。

“我艹!洛南洲你去泥潭打滚啦?今晚不泡药浴,你别上我床。”

洛南洲:“……”

“听到没。”

洛南洲摸了摸鼻子: “听到了。”

萧峰不满看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池勾唇讥讽: “呵,萧楼主自欺人这么长时间,便真觉得自己是为了夫人才做这些事的吗?”

萧飒当在萧峰身前:“鬼手教主为何对我父亲说出这般无理的话!”

“无理?”顾池笑了:“萧夫人是身受重伤,但让她恢复并不只有这一个方法。”

“天山雪莲,极寒傀魅再加上深林冰魄,完全可以让夫人苏醒,这些东西虽然难得,但以萧楼主的实力,寻觅起来其实不算困难,顶多花费些时日。”

萧飒眼前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绝无戏言,只不过夫人终身无法习武了。”顾池看着萧峰黑下去的脸,说道:“萧楼主,世间医术广泛,想救回一个昏迷的人本并不难。”

“可你为何要找如此极端?是真心为了夫人苏醒,还是为了自己所谓长生不死。”

萧飒看向萧峰:“父亲,他说的…”

萧峰:“别听他胡说,只差一步就能救回你母亲了,别在这个时候听信谗言半途而废!”

顾池拍了拍手,身后的迷雾中竟走来一位女子。

萧峰看着这身影,顿时心跳加快,直到薄雾完全散去,他看清那个熟悉的面容,嘴唇微颤抖:“小……小瑟?”

“母亲!”萧飒看清迷雾中的人,两步冲向前,扑进雪瑟怀中:“真的是您…您终于醒了……”

“小飒,你长大了。”雪瑟轻摸着他的头,抬眸看向萧峰,眉眼布满了悲伤:“师兄停手吧。”

萧峰眼角泛红:“不,不可能,你怎么会……”

顾池:“我喂夫人吃下了雪莲和傀魅花朵,再以自身内力加以引导,排泄了大量毒素勉强让她醒来,她如今身体虚弱却执意要来见你。”

“师兄。”雪瑟红着眼:“我不在意日后能不能习武,只要能伴在你身旁已足矣,我们回家好不好?”

萧峰连连向后倒退:“不,不可能,这是幻境!是幻境!”

谢梓寒眸色一暗,冲上前用手肘抵住他的脖颈,将他禁锢在树上:“你好好看看!你夫人如今就站在你眼前,你还要选择这样自欺欺人吗?”

“萧峰!世间那么多救人之法,你偏要走此极端,你是真的想救她,还是想给自己的私心找一个合理的借口!”

谢梓寒是被世俗抛弃之人,他没有家,在他的眼中,师傅,师兄是值得尊敬的。

而萧峰是鲜有让他感到敬畏的前辈。

十二初入江湖,二十岁便小有威望,三十二岁独步江湖成为一派之主。

时常义务为民除害,待人亲和有理。

可如今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修炼邪法,不择手段,把别人的性命当做自己的垫脚石。

“凭什么!”萧峰内力将谢梓寒震开:“凭什么莫西林那种丧失人心的东西都能活到七十岁,而我不行!”

萧峰狂笑着,浑身爆发出无尽的戾气,他眼角流出血泪:“我这一生,未犯错,凭什么老天这么不公,要让我尝试反噬之痛,噬心之苦!”

“我都这样了,老天却还要夺去我应有的岁月,凭什么!我不服,我不服这天道。”

话音未落,穿阳剑出窍,刹那间无数剑影撕裂迷雾向他们袭来。

一时间,众人躲闪不及。

子渊接下无数剑刃,目光却紧护那人,猛然,他脸色一变。

急忙跃到谢梓寒身后,为他接下一剑。

谢梓寒惊觉:“没事儿吧。”

“没事!”子渊看向远方:“躲到那颗大树后面去。”

萧飒将雪瑟护在身后:“父亲你冷静些!母亲还在这里!”

萧峰此刻已完全失控,他双眸泛着红光,推动自身内力,唤起穿阳巨大剑阵“来吧,同我一起逆了这天道吧!”

众人狼狈躲闪,面前大树已伤痕累累,支撑不了片刻。

“师兄!你醒醒吧!”雪瑟忽然推开萧飒,迎着利刃不顾皮肤被撕裂之痛冲到萧峰面前

萧峰瞳孔一缩,手中力道不自觉减弱

雪瑟一把扑进他的怀中:“天道不公,可百姓和弟子无罪,他们那么信任你,你将他们引入死亡时,你真的没后悔过吗!师兄!”

“师兄你看看我!”

怀中传来温热的触感,萧峰茫然的低下头,看着怀中伤痕累累的雪瑟,身边剑刃滑落,他颤抖的伸出手:“小…瑟…”

“嗯,师兄……我在。”雪瑟脸上的伤痕裂开,笑容却灿烂,她说:“你还有我呢,我们回家,我陪你赎罪好不好?”

萧峰将视线从雪瑟脸上移开,环顾周围,烟雾逐渐散去。

闯入视线的,全是枯死濒危倒塌的树木,未有完全被侵蚀的动物尸体,和遍地开满的魁魅花。

他服用的解药时辰已到,魁魅花香入侵他的意识,身上的痛感被无限放大,视线更是一片模糊,刹那间他好像共情到被他骗上山百姓和自己弟子濒死时的感觉了。

“我回不去了……”萧峰抬眸看向谢梓寒:“谢教主,此事乃我一人所为,我儿受我蒙蔽,却并未伤人性命,望你留他一命。”

寒风吹动谢梓寒眼前的碎发,他缓缓点头。

“小飒,照顾好你母亲。”萧峰低下头,在雪瑟额上落下一吻。

轻轻将雪瑟的手掰开:“你要照顾好自己。”

雪瑟红着眼摇头:“师兄你要做什么……”

萧峰未回答,也未曾给她反抗的机会,直直将她推向远处。

下一刻

剑阵散开,他站于阵中,将内力凝聚于刀尖,刀剑划过脖颈,最后的力量融入鲜血,剑斩花茎。

血撒大地腥红染傀魅,花落,剑碎,人亡!

最后浓郁的异香入侵他的神志时,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当年。

那少女白衣似雪,长发披肩,单手执剑在崖边习武,行云流水之势刻于他心尖。

师兄,这个月已经是你第十六次来看我了。

师兄,又想说是巧合吗?

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既然师兄不说,那我说吧。

我倾慕师兄,好多好多年了。

……

师兄,这剑法反噬如此凶猛,我们不学了好不好?

不行师兄!我参破了父亲留给我的笔记,如若真的放弃定会威胁到你的生命。

既然必须要个引渡人,那就我来吧。

待师兄大功告成,我们继续仗剑天涯。

放心,师兄还不清楚我的实力吗?就引导内力而已,很简单的。

……

师兄,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啊,师兄你别送我剑谱,我不喜欢武刀弄剑。

……

曾经剑不离身之人,怎会不喜欢……

我不仅想让你醒来,我更想让你如曾经一样,仗剑天涯。

你不该为了我这必死之人束缚一生,我想让你活下来,代替我,好好的活下。

……

“师兄——”

绝望的悲鸣划破天际,仅存的孤鸟直冲天明,唤醒了沉睡的山灵,九嶷山的浓雾被烈日照开。

萧峰感觉自己被人抱起,是她

还在拼死捂住自己的伤口。

他努力扬起笑容,视线却逐渐模糊,他隐约听见了孤鸟的鸣叫,真好

他想

这里终究会恢复往日的平静。

我的姑娘也会好好活下去了。

——

顺康十二年,三月中旬

这漫长的寒流终于停了下来。

这初春来的真晚,正如那场迟来的大雪一般,不过好在,都来了。

九嶷山百姓失踪一案,经锦衣卫墨轩彻查,乃是莫山派长老莫西林所为。

莫西林现已被听雪楼楼主萧峰所杀,帮凶程氏已被关押,则月问斩。

此案正式了结。

——

那场大雪后,江湖一直流传着一段话。

听雪楼主,萧氏其人道骨仙风,半生热血为民除害。

怎奈风雪萧瑟,命运无奈

最终热血洒山河,自刎落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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