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曾经便是最好
容彦跟着陈烁华他们一起来了东宫,他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看着墨子渊认真摆弄尸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殿下可看仔细了,这是否为那贼人?”
虽然面容腐蚀了大半,但墨子渊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煞陀。
可他觉得很奇怪。
煞陀与他打斗时口口声声说他要死了,还非要拉他下地狱。
如今怎会瞳孔睁大一副死的不甘心的模样。
况且,煞陀心脏被刺穿,又困身于火海,不想死都困难,安心待在里面不是正随了他的心意,为何又要冲出去?
千里送人头,究竟为了谁?
“殿下?”
墨子渊回过神:“抱歉,容教主刚刚说什么?”
容彦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
“多亏容教主赶来得及时,将他击杀。”墨子渊用白布将人头重新盖上: “您出手我自然放心,叫人运来不过只是例行公事看看罢了。”
容彦:“殿下可觉得有何不妥?”
“无。”墨子渊:“只是本王很好奇,煞陀既然在房屋周围埋下炸药燃起大火,那便是做好了与本王同归于尽的打算,可他最后吊着一口气冲出来却没来杀本王,那他究竟是去干嘛了?”
容彦一贯平和的神色间,多了种令人难以琢磨的神秘感:“或许是临行前没抹干净后路,所以只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想去通个信吧。”
墨子渊挑眉:“恕我直言,容教主这话难道是指煞陀背后另有其人?”
“殿下的人收集信息如此广泛,想必应当比我清楚。”容彦微微勾唇:“之前死去的百姓不过是为诚亲王的死铺个后路罢了,寻常人觉得是意外,局中人便不会这么认为了。”
墨子渊:“容教主怀疑谁?”
“这个就得问殿下了。”容彦:“诚亲王待人随和,本尊与他打过照面,觉得诚亲王不像是会随意结仇之人,想杀他的人无非是与他有利益纠葛的,朝中的事我不清楚,就得殿下多费心了。”
墨子渊走过去将盖在尸体上的白布掀开,断头的尸首赫然映入眼帘,血腥味眼前流动:“残害他人性命,无论是谁都该给以重罪。本王定不会草草结案错怨他人,若背后真的另有其人,不论是谁,本王会将他绳之以法。”
容彦从尸首身上移开视线:“本尊只是一介糙人,抓捕逮人还能出点力,但查内贼这种事本尊无能为力了。”
他主动迎上墨子渊的视线:“不过若殿下有需要本尊的地方尽管开口,本尊也定会竭力相助。”
墨子渊:“多谢容教主。”
“殿下倒是不必言谢。”容彦刚跨出门槛,忽然回过头看向他:“不过听闻我师弟在昨夜受了伤,不知殿下可否知道他人如今身在何处。”
墨子渊问到:“您的师弟?”
“夜阁教主。”容彦补充道:“谢梓寒。”
“容教主说笑了,我已许久未见谢教主,况且昨夜受伤的正是我那侍卫。”墨子渊拍了拍一旁陈烁华的背:“看着伤挺严重,其实都没伤到筋骨,怕我扣他俸禄,这不今早就去把尸首都给我搬回来了吗?”
容彦打量着他:“这位小兄弟看着都不像是受过伤的模样。”
墨子渊抢先一步开口:“年轻嘛身体好,恢复力自然也强,本来就没伤到什么,自然就来干活了。”
陈烁华刚刚还在打盹,如今立马提起精神:“为殿下效力,是属下的荣幸!”
容彦:“是吗?”
“容教主也看到了。”墨子渊:“门外站着那么多太医,烁华又年轻,伤势也不重,若再不能站起来干活,那可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容彦淡笑:“那应当是我想多了,殿下好生休养,本尊就不打扰了。”
“来人。”墨子渊随手喊来一个人:“去送送容教主,回来的时候记得关门。”
陈烁华昨夜担惊受怕的清理现场,根本没时间休息,如今看着墨子渊脚步加快,面露不善的向前走,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炸药那些属下已经全部清理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那是煞陀所为,不会有人想到您。”
“皇上也听说了您受伤,如今很是心疼,派人送了好多补品来。”
“刚刚容教主的话,您别放在心上,江湖中的人消息就是灵通,多多少少知道些也正常,不过昨夜火势那么大,您和煞陀的对话肯定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如果容教主一定要查伤的话,谢教主用着我的脸,他真的要查也查不出什么,顶多说属下是怪物,身体好罢了。”
“还有属下一定会加强戒备,不会再让这种消息流出了……您慢点。”面前之人是快走,陈烁华也不敢跑起来:“您伤还没好……慢点儿。”
墨子渊在自己房门前停下脚步,一边整理好衣物头发,一边吩咐着:“把父皇送来的补品全部给老师拿去,让他根据主上的情况调配一些适合的,其他的就当是我的谢礼了。”
陈烁华:“……”
合着我刚才说了这么多,您就只听见这个呗。
墨子渊瞪他:“还不快去?”
“属下马上去。”
身旁没有任何人跟随,墨子渊感到难得的轻松,他也不在掩饰心中的欢喜,嘴角不自觉上扬推门走进里面。
可走到里面,他笑容凝固在脸上,床上没有半点人的身影,他慌忙来到床边,被窝已然只剩冰凉,凉风吹动他眼前的发丝,他视线顺着风吹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窗户大打开,窗边还有脚印。
谁的?!
主上受伤了,他不可能出去,更不可能翻窗户!是谁?
墨子渊来不及思考,两步跨上窗户便一跃而下,在地上翻滚两圈,站起却发现自己房间门半遮着。
老师虽然不爱敲门,但怕进老鼠,出门一定会锁门,南洲也不会那么粗心,能随意进出他房间又不爱锁门的,便只有那一人。
心仿佛悬空,他快步拉开门
直到看见那个让他提心吊胆的人,才松了口气。
仿佛沉溺大洋,猛然吮吸到了一口甜美。
而那个罪魁祸首,不仅不能体会他此刻的心境,还睡得正香。
腿上夹着他平时盖的被子,手上抱着他平时睡的枕头,半张脸埋在被窝中,呼吸匀称,睡得很是舒适。
墨子渊被自己刚才的行为气笑了。
也是,除了他愿意,谁又能带他走呢。
翻出备用的被子,盖在谢梓寒身上: “见过睡得熟滚下床的,没见过你这睡的熟滚到隔壁的。”
“害我担惊受怕。”墨子渊俯下身在他脸上啃咬一口:“混蛋。”
睡梦中忽然被啃咬一口,谢梓寒身体一颤,神色迷离的睁开眼,眼睛的水雾还会褪去,就望着墨子渊喃喃自语道:“你咬我干嘛。”
一时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
墨子渊:“想咬了。”
谢梓寒与他对视几秒:“……你咬吧,我要睡觉。”
墨子渊失笑,将他拉到怀里,下把搁在他头上轻蹭:“这么不防备我,不怕我把你吃了?”
谢梓寒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打着哈欠调侃着:“我想了这么多年也没吃下去,这才几天你能下的去口吗。”
墨子渊将一旁的被子拉过来盖住他的腿,俯下身轻咬住他脖颈:“你耐力好,但我不好,我不行的。”
谢梓寒微扬起头,等他吻舒服了才开口问道:“容彦来了吧?”
“嗯。”
“他想干嘛?”
“他想上天。”
谢梓寒抬手对着他脑袋就是一下:“正经点。”
墨子渊撇嘴:“他遇到了逃走的煞陀,将他击杀后,把头和身体送了过来。”
“被斩首了?身体应该不对。”
“嗯,虽然身形差不多。”墨子渊自然搂住他的腰:“但煞陀断头的地方往下一点,有一道浅色的划痕,是他主动凑进我的剑所伤,这具尸首上没有。”
谢梓寒:“原身体上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如今不是化为水就是化为灰,应当找不到了。”墨子渊:“他刚跟我说怀疑煞陀身后另有其人,这是要把同谋给踢出来了吗?”
谢梓寒反问:“你认为呢?”
墨子渊:“他几次找我合作想将势力注入朝堂,但都被我拒绝,如今若镇北侯倒台,那么朝中我一人鼎力,父皇必定会扶持一股势力与我持衡,借此稳固自己皇位,有能有人但无权的人最为合适。”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真的让他入主朝堂。”
“不,我那边要等着收网了,想抢我的头功门都没有。”
谢梓寒轻笑一声问道:“可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奇怪?”
“镇北侯如今权势正盛,皇上迟早会打压他,容彦为何着急要提前出手呢,如今不仅漏洞百出,还有失败的风险。他都既然能等这么多年,又为何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呢?”
“坐不住了吧。”墨子渊:“那位喜欢细水长流,低下的人斗的再凶,也只是在他手下斗,只要不央及到他,他便可以视若无睹。所以就算打压也不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容彦可以等,但说不定又是一个十年。”
“再等十年,可是要了他的命,难怪坐不住,如今漏洞百出也好,旧账新账一起算。”谢梓寒举起手,对上他的视线时,却僵硬在半空,片刻后讪讪放下:“不过你倒是把皇上摸的清楚。”
墨子渊重新将他的头举起,主动将头伸过去蹭了蹭:“主位之人,最怕自臣子功高盖主,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一样。”
谢梓寒满足的轻揉着他的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狼崽毛茸茸的,尤其是头发这块很是蓬松柔软。
“身在高位之人想要自保只能顾着自己,为何说帝王无情,因为有情便会有软肋。”
墨子渊抓过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只要能力够强就不会有软肋,世间有太多种人了。”
“有的一生碌碌无为,遇到不满之事只会口中抱怨,有宏图志向,却不愿奋斗只求天意眷顾,最后潦草结束此生,却没掀起半点波浪。而有的一生都在追求,遇到困难是誓必跨过不死不休,最终俯视所有,却只能孤身一人。”
谢梓寒轻笑:“那你属于哪一种?”
“我嘛……”墨子渊思索片刻,握住他的手,二人指间温度交融,他轻笑着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倾尽所有去追逐,也不会碌碌
无为被放逐。”
他将下巴靠在谢梓寒肩上:“如若能像以前一样,银子够生活,无人来招惹,也不会被喧嚣所缠扰,那便是最好。”
谢梓寒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感觉到墨子渊博强有力的心跳,这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难得安心。
如若可以,他也真想把时间定格在那几年,那他那万般苦楚中唯一的甜。
“是啊,当年东奔西走忙着养崽子,现在崽子长大了,我也该收点回报了。”谢梓寒偏过头想同他说话,偏过头却对上他那匀称的呼吸。
伤口没恢复好,眼睛下还有了墨青色的痕迹。
是真累了。
谢梓寒放轻呼吸,小心翼翼拉开他的手,想从他怀里出来,让他睡个好觉。
“别动。”墨子渊皱起眉不满的嘟囔:“可以随便亲,却不让随便抱吗,你真无情……”
谢梓寒失笑,拿起身上的被子,将自己和身后的人裹紧:“没不让你抱,你抱,抱多久都行。”
“嗯哼。”墨子渊满意的轻哼一声,将他搂得更紧,把头埋进谢梓寒脖颈处。
表面风波的落下,实则是为即将卷起的大浪塑造宁静的假象,他有太多怀疑却又不敢相信的事要去查。
有些仅仅只是想想便会渗出一身冷汗。
不愿来临,想起却又无法平静,如果能早点得到解脱,也是很好。
如今怀里抱着这个渴望已久的人,他身上的气息依旧那么熟悉,充斥着安心让他着迷。
他曾想过要怎样的强大才能陪在他身边。
如今看来,原来二人所求不过是平淡一生。
多数人一生所经历的平淡,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他毕生所追求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