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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真正的贼人已被抓捕,且是被国教教主斩杀,容教主亲自出面担保,不会再发生此等事件。

城中谣言刚些许散去,便不知是从何人口中说出诚亲王的死因乃是由于朝堂纠葛,被人暗中陷害。

官府出面平息波澜,却依旧无法堵住悠悠之口,有人暗中调查,有人被困于噩梦中挣扎。

李勋这些时日常常从梦中惊醒,他茫然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片刻后急忙藏进了被子里。

他只是想过要飞黄腾达,从未想过要沾染别人性命,他以为镇北侯最多只是将诚亲王打压或者是让他瘫痪在床无法再干预朝堂。

不曾想是直接用如此残忍的方法了断了他的性命,如今他成了帮凶之一,手染鲜血日日被噩梦纠缠不得安宁。

但尽管他已崩溃至此,镇北侯却依旧没打算放过他,派人到他身旁,不断的磨平他的棱角,强行为他套上另一个人的外壳。

“公子,猪蹄这种东西你不能碰,小侯爷最讨厌吃这个了。”

“公子,你房里的白色衣物属下全部替你扔掉了,小侯爷从不穿白色。”

“公子,茶具不能用这种款式,小侯爷一直觉得这种古板。”

“公子,小侯爷最擅长骑马打猎,您必须半月内赶快学会骑射,好与侯爷一同出去狩猎。”

曾经他以为,越像李谦他就能得到的越多,只要能得到的越多做别人又何妨,可是他错了。

再像他终究不是,侯府中从不会有人喊他少爷,大街上不会有人认为他是小侯爷,就连镇北侯口中的爱子也不从来是他。

尽管他如此努力,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却只能卑微的做着一个死人的影子。

李谦经常对着镇北侯发脾气,但他不仅恭敬还会关心镇北侯的身体,李谦会将送到手的官职弄丢,可他会抓紧一切机会向上攀爬,尽管他比那个死人优秀千倍万倍,却永远无法取代他。

如今镇北侯越发疯魔,恨不得将他整个人剥皮换骨。

“公子,您头发应该这么打理,才像小侯爷。”

“你应该骑这匹马,小侯爷觉得这种肤色的最为纯正。”

“您衣着应该这么穿。”

“您应该看这些书。”

“您房间的布局应该是这个模样。”

够了!

他必须结束这一切,他不能再和那个变态杀人犯混为一谈,这样下去会毁了自己,会毁了如今的这一切。

想要单方面从朝中打开格局必须要有钱要有人,人的话,他靠着如今的地位可以慢慢拉拢,至于钱财……掌管着舆马,搞点钱还不容易吗?

“大人。”

自己亲手培自的下属来到身旁,李勋才放下所有戒备,接过他手中的帕子擦干头上的冷汗。

“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下属将信封递给他。

“回大人,已经沟通好了,报给上面的数量对得上。”下属比了个手势:“中间能拿这么多。”

“不错。”李勋满意点头:“事成之后,本官定不会亏待你。”

“多谢大人!”

“对了,你妹妹怎么样了。”

“属下在尽力。”

“遇到困难了就跟我说,先退下吧。”

“是。”

李勋靠在床上,将信封取出,上面的数字让他双眼冒光。

曾经还是个平民时,看见上面的大人们个个光鲜亮丽,以为是皇宫的俸禄有多高。

所以刚爬到这个位置时,他还一度怀疑是自己的开销过大。

给各位大臣送礼,给手下打赏,还要打通各种人脉,剩下的维持基本的生活开销,一月下来根本所剩无几。

如此看来,其实官官相扣,中间吃回扣的人并不少,只是在于数额大小罢了。

他只要赚够了,有了自己的势力和人,不必再受制于人,就不用再做这种事情了。

如今吃掉的之后可以慢慢的填,不用急。

反正这个位置谁也夺不走。

……

罪魁祸首已被击杀,墨子渊却迟迟没有申请结案。

宫中派人来询问

他只应付道:“这是当初我怀疑的那个凶手不假,可如今死无对症,不确定还有没有同伙,以免再闹的人心惶惶,须深入调查,若是没有同伙那边最好,若是有,斩草除根方能了结。”

当初因不信任太子,导致事情发酵至此,如今太子深受重伤,皇帝心疼的不得了。

各位大臣也上门讨好。

城中也安然无事了好几日,既然太子想继续查下去那便查吧,他们也不再催促,但总有人坐不住。

林少卿将带来的礼品放置一旁,他干笑两声:“殿下,属微臣直言,结案之后依旧可以调查,甚至更能安抚百姓,您为何还不像大理寺申请结案?”

墨子渊看都没看他一眼,认真画着眼前的画:“林少卿的内贼都还没查出来,本王怎么知道那内贼是否与凶手一伙,还有没有其他同党,贸然结案到时候又闹了个笑话,我皇家的威严往哪儿放。”

林少卿神情有丝僵硬,他抱拳行礼:“殿下,微臣已经细细审问过那夜所有的官兵,他们承认是自己偷懒,后半夜找了个地方休息才没有巡逻,属下已经责……”

“哦?”墨子渊抬眸,出声打断他:“林少卿的意思是没有内贼,没及时发现是因为所有人都擅离职守?”

眼前之人脸色骤变,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寒霜,神色变得冰冷,无形之间释放着压迫。

林少卿拽紧的拳头里已经布满了冷汗,他咽了咽口水:“是……”

“哦”

墨子渊抬手,长袖碰到了茶杯,茶水溢出整张画瞬间被水浸湿,墨迹染成了一团,他淡定的将画卷起来,扔到地上。

拿起一旁的手帕开始慢慢擦拭着桌面。

墨子渊的脸庞,犹如静湖一般平静,看不出半分波澜。

林少卿:“让我来收拾吧。”

没人回答,他只能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待墨子渊将桌上的水渍擦拭干净,手中的布料已被染成了黑色,他捡起地上已经作废了的画卷

“林少卿,你说这画本王该不该留着?”

墨子渊面容平静,眉宇舒展,甚至透着一股悠闲自得之态。

林少卿琢磨不透他,只得实话实说:“画卷已湿,哪怕殿下存放也放不了几日,倒不如此刻便收拾了。”

“可是本王画这幅画用了不少力气,这样丢了,是不是有点可惜?”

林少卿:“是可惜,可若殿下执意留下,过不了几日也会发虫腐败,到时不仅留不住,还会平增烦躁。”

“林少卿说的也对。”墨子渊将他们扔进一旁的废桶中,才看向他:“用心几日,一个不留神,毁了就是毁了,细心保存也于事无补了,林少卿也明白这个道理啊。”

他目光坚利又难以琢磨

林少卿神色中竟是掩饰不了的慌乱,他身体一软单膝跪下:“下官不懂,还请殿下明示。”

墨子渊拿出一张新的纸页,重新铺在桌上:“本王有的是时间,可以多画几幅,虽说不能一模一样了,但混淆视线加以顶替还是足够的。”

他笔尖一顿:“重画一副需要前提,本王如今有些无从下笔呀。”

“殿下缺什么,下官去给您找。”

“这倒不必。新开始倒是简单,不过是换张纸,换副墨罢了。”墨子渊走到他身前:“可是我怎么知道这画画出来之后还会不会像如今这样,混沌成一团,浪费我心血呢?”

林少卿脸色有些惨白

“本王记得,第一次去官府看百姓尸体的时候,不小心说错了一些话,结果这些话还不小心被传递了出去。”墨子渊俯下身盯着他:“林大人觉得这是巧合,还是风声能带走话语呢?”

“下,下官不知。”

“林大人不必紧张,如今大人老母亲去郊外散心,妻女在乡下休养。你心中挂念本王明白。”墨子渊:“所以本王最后问你一次,如今你是自己查,然后受封回去陪家人,还是由本王替你查,将那些失职之人全部株连九族?”

林少卿猛然抬起头,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冷汗,他嘴唇微颤,好半晌才沙哑道:“下官自己查。”

墨子渊轻笑将手搭在他肩上:“林少卿不必太有压力,纸坏了换一张便可,作用都是一样的,都能作画,只不过以前那张已经废了罢了,不必可惜,新的一样好用。”

林少卿深吸一口气:“那大人可否对下官保证,新的画和以前的一样旁人看不出破绽。”

“那是自然,林少卿好好调查,本王画完后自然会派人亲自送到你府上。”

“那,下官先谢过殿下。”

墨子渊目送他离开后,唤来下人:“将那卷湿透了的画拿去烧了,没有价值便只能成灰了。”

“是。”

推开窗户,天空灰蒙蒙的一团,许是接连好好几日都艳阳高照的缘故,今日得下场雨润润了。

陈烁华:“殿下,鸽子来了。”

“让他进来。”

墨子渊将窗户关上,将杯中的茶水倒到花盆中,满上一壶新的热腾腾的。

雾气刚刚散开,鸽子便推门而入。

墨子渊问到:“可以吃鱼了?”

“鱼刚刚进食,两日之后食用最佳。”

“哦?吃的多吗。”

“殿下放宽心。撑不死,但能让他游不动。”

“那就好。”墨子渊从抽屉里掏出信封和银票递给他:“还是老样子,信送人,钱自己拿着买点口粮。”

鸽子拽紧银票,咬咬牙:“属下不饿,能否换些其他奖赏?”

“先说来听听。”

“属下找遍全城,无一名医者能救舍妹,听闻殿下认识江湖神医鬼手,属下想恳请殿下帮忙。”

墨子渊垂眸,好半响才说道:“本王清楚,可你妹妹是先天顽疾,哪怕阎王出世也难以救治。”

“属下清楚,可属下不愿放弃,哪怕一丝的机会也是机会。”

墨子渊走到他身旁,往他手中又塞上几张银票:“你好好养鱼,你妹妹那边,本王会尽力的。”

鸽子磕头跪谢:“多谢殿下!”

墨子渊阻止他的动作:“不必言谢,这只是公平交换罢了。”

鸽子好似很纠结,沉默半晌才说道:“殿下,微臣待在鱼身边好几年了,发现他只是想跃龙门,与食人鱼不同,他从未想伤过人。”

墨子渊:“这些事本王都知道,本王只是想将它养肥了,然后把食人鱼引出来罢了,你且安心退下,本王不会伤及无辜。”

“是。”

墨子渊板着一张脸,深色冷冽的可怕,让人望而生畏。

陈烁华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鸽子是当年被您救下的,如今舍妹又要靠您相救,他是不会骗你的。如此,你还要宰鱼吗?”

墨子渊:“没有想过伤人,并不代表他没有伤过人。”

“马夫圈养的马匹发疯撞伤了人,他也从未想过伤人,但也有人因他而受伤。”

“食人鱼虽食人肉,但也不会主动出击,如今残忍的将别人撕扯成碎片,中间必是少不了教唆,你现在还觉得他当真无辜吗?”

陈烁华:“那您刚才为何不告诉鸽子?”

“人心非草木孰能无情,别人付之你真心,你却要拿刀夺他性命,心中有愧怎会不被人察觉?”

“最自然的交心,便是没有目的的。

有些事他不知道,方能演的更加彻底。

有赤子之心是好事,所以沾血的事,本王来做便好。”

陈烁华心中明白。

无论是当年军营送粮还是如今城亲王之死,虽都不是出自李勋本意,但全都经过他之手。

他无辜却也不无辜。

世间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看是站在谁的角度罢了。

他刚想开口安慰

只听身后传来声音

“上天的好生之德不是眷顾给杀生之人的,灭穷凶极恶之人,手上粘的不是血,而是给受害者的宽慰。”

墨子渊眼前一亮,脸上的阴霾一消而散。

谢梓寒双手环抱于胸前靠在门框上,宽大的衣服衬得他整个人有些显瘦。

墨子渊与他视线交汇时,听见他说。

“我家殿下只是个普通人,要的不是什么赤子心,而是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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