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行县

初平四年。

九月下旬。

曹操大军返回鄄城已近半月。

彼时，徐州刘备也已取得天子诏命。

关中天子对这位极为陌生的宗室极具好感，应刘备所请，授其徐州牧一职。

此外。

天子虽然年幼，但却极为聪颖。

其人早不忿于董卓、李傕郭汜等异姓武夫乱政，有意借宗室之力来巩固皇权。

眼见刘备已经实际取得徐州治权，天子为防陶谦继续掣肘，索性又下诏命，召陶谦入朝为官。

诏书传至徐州之日，原本还死守着州府不肯离开、宛如犟驴般的陶谦，终于无话可说。

朝廷公卿，置身于关中，宛如猪狗一般，被李傕、郭汜轻易屠戮。

如此情形下，试问陶谦如何会去？

其人无奈之下，只能上表辞官，而后携其子，归往丹阳老家。

刘备遣人送去钱财、绸缎，又调数百兵马沿途护送。

这般举动，倒也教陶谦略生几分好感。

陶谦在徐州时，固然多亲近小人，远离贤臣。

然而州府诸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其提拔之恩。

然而陶谦回乡之时，州府诸吏，为免刘备不喜，大半都未去送行。

只有陈登及数名负责陶谦车驾、衣食的小吏赶去送行。

世态炎凉便是如此。

刘备得知此事后，在州府之内，亲自召见前去送行的几名小吏。

当着满堂大吏之面，刘备对其等大加赞扬，并给予厚赏。

几名小吏无不是感激涕零，更有甚者，心绪激动之下，竟是当堂而泣。

刘备也未怪罪，反而温声劝慰不已。

如此举动，直教堂中数名屡受陶谦提拔的士人羞愧欲死。

数日之后。

此事传遍徐州。

徐州贤士，皆是称善。

本来在野的一些贤士，也因此事认定刘备为明主，遂前往徐州州府，欲图效力于刘备帐下。

……

于兖州而言。

梁国的位置更邻近于兖州腹心之地，危害显然更甚于徐州。

因而郭嘉、荀彧等曹操麾下谋臣，皆以为当先图梁国，诛除吕布、郭贡，再东取徐州。

曹操对此亦是深以为然。

而于徐州刘备而言，臧霸态度模糊，南面广陵更是被袁术所据有。

在解决内忧、外患之前，刘备也无与兖州开启州战的心思。

因此之故。

在得知曹操大军回返鄄城之后，刘备即陆续撤回鲁国南部、泰山南部之徐州兵马。

此二地人口本就稀少，如今又被刘备迁民入徐，更是荒凉无比，数十里都难见人烟。

徐州、兖州两方，遂都极为默契的将鲁国及泰山南部做为双方间的势力缓冲区。

……

大军征伐之始以及征伐之后。

郭嘉所领之军事署，都为兖州州府中最为忙碌之机构。

战前军资之调动，战后诸将之赏赐、擢升，皆自此而出。

尤其此次征陈留之役，仅州府便动用兵力五万余人，更不要说泰山、济北等郡之郡兵。

数万将士奋死鏖战两月，州府若是不能及时给予赏赐，必定会大损军心。

郭嘉深知此事，遂是以身作则，领军师署内诸掾史、佐吏夜以继日的计点功劳，终于在数日之前将战功计统完毕。

州府赏赐即刻发下。

全军将士无不欢颜。

其中乐进因为外黄、陈留两次先登之功，所获封赏更是极多。

有功当得赏，有过亦当受罚。

大军征伐之时，难免有冒领军功、逡巡不进等违反军纪之辈。

此辈之人，若是上报至军师署，郭嘉亦是视情节之严重，或是予以申饬、或是斩首示众。

潘璋便是其中之典型。

其人在追击陈留溃兵之时，因为贪功，以千人之众，盲目冒进。

结果却被高顺领陷阵营一击而破，将士死伤惨重。

论起伤亡比例，在曹军征陈留之役中，属于首列。

如此大错，自然不可不罚！否则无以明军纪。

潘璋曲侯之军职，遂是被一撸到底，罚为军中陪隶。

花重金打造的赤色玄甲，亦被收缴，另处杖刑三十.

功劳计点结束后，郭嘉倒再无大事，居于家中，肉身互搏，每日常感疲乏。

直到这一日，州府之内，曹操忽然召郭嘉而来，言道。

“奉孝。”

“如今兖州一统，州内安定，并无杂事。”

“操欲出巡州内，震慑不轨，抚恤孤寡，劝导农事。”

“奉孝且随操同行。”

郭嘉闻言，却也是不由松了一口气，当即应诺。

行县之制，起源于先秦，在两汉之时，逐渐成为规制。

各郡太守，初春之时，往往都会巡视治下各县，劝农桑、抚孤寡。

征陈留之役，大军出州两月，难免境内有不轨之徒蠢蠢欲动。

此时巡视境内，倒也是应有之意。

方伯出巡，规制极高，礼仪繁琐。

不过因为时序临冬，曹操也未多耽搁。

否则一旦降雪，不但会影响出巡之事，还会被有心人牵强附会，暗指上天不满。

数日之后。

曹操留荀彧坐镇州中，代其处理州内寻常事务，领郭嘉、曹昂及数名新投的文士出巡境内。

典韦率领虎士数百作为护卫。

此时各郡长吏，也都得州府文书，知晓曹操将来行县。

众长吏无不是在境内纠察不法，肃然相待，以免因为疏漏被曹操申饬、训诫。

钟响磬(qing)鸣声中。

一辆辆安车，在黑衣甲士的肃然护送下，缓缓驶出鄄城城门。

安车，顾名思义，乃是指人可以安坐于内的车子。

处于车队正中处的安车，作为曹操之座驾，此车更是尺寸极大。

外覆彩饰，由五匹白色大马驾辕。

大马通体纯白，看不见半分杂色，御者亦是身量高大。极具威仪。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五马驾辕，正符合汉时礼制。

安车两旁，缇(ti)骑执杖，箫鼓吹颂，排场极大。

这倒并非是曹操喜好排场，而是礼制如此。

若是有所缺漏，反而会引来士人之嗤笑。

“方伯行县！”

“行人回避！”

车队最前方。

十余黑甲骑士手执旌(jing)旄(mao)，扬声高呼。

官道上的诸多行人，闻声不敢怠慢，慌忙退至大道两旁，伏拜于地。

待车队经过之后，方才起身，眼中既有慕羡，亦有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