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打椒房血淋漓(3)
他心绪渐渐平定,这才察觉全身已经湿透了,刚刚那人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已经牵动了内息。不禁感慨,今日多亏刘爽这个小小的婴儿,不然的话此人就这一句话,就得让他内息紊乱而死。
车夫一晚上都心绪难平,不知不觉天亮了,孩子估计也快醒了。正想着再去问找贵的要些米糊,门外忽然有人道:“王先生,庄主托在下送来牛奶,已放在门前,请王先生查收。”
车夫本姓王,名逸,江湖有个外号叫“闪电手”,乃是江湖上着名的大盗,以其手法极快,常当面偷盗而不为人知,待后知后觉亦无法想到其何时动手。不少人被盗之后设下高额悬赏,但其轻功卓绝,混迹江湖三十年,从未失手。
王逸推开门,门前放着一小桶牛奶,被油毡布封好,看这个量足够婴儿喝七到十天,旁边还有一个小罐子,里面是温热的牛奶,还冒着热气。
王逸小心将牛奶取回,温度正适合孩子。刘爽正合时宜的醒来了,王逸一拍脑袋,先给孩子换了尿布,一夜未还,已经彻底湿透了,小心地擦干净,换了尿布。这才抱起孩子喂奶。喂过之后,又逗了一会儿孩子,看孩子又困了,小心地包好,将随身的东西都收拾了,全放到马车上,去柜台买了几张饼子,又准备了许多水,驾着马车继续南下。
非止一日,到了广元,又补了些牛奶,这次顺利了许多,继续向南。
进入蜀地,道路本就难行,过了剑阁道,山路更是崎岖,他一生已经无数次走过此路,看着往来穿梭的人群,总能用自己绝顶的轻功或在其中闪转腾挪,或攀附崖上,如灵猴一般,既看得人惊叹,也惹得人发笑。这时的他却只能一手抱着孩子,一手驾着马车,小心翼翼地沿着山路前行。
又行了数日,按照日程,估计快到江油,只要到了江油,很快就可以到蜀中大城成都,想起这几日之行程,也不禁感慨万分,唏嘘不已。
这日,王逸快快走出山道,道路也愈发平整,刘爽睡着时不再抱着,而是放在车中。眼看天色将晚,不禁加快了些步伐。
夕阳西下,除却远处的山巅还有阳光普照,此处已经有些昏暗,赶路的人有的早已快步到前面的镇甸,有的则寻了地方住下,准备第二天再去江油,山路上只有他一人一马一车一婴儿。
却在此时,眼前忽然闪出一人,此处一面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一面是深不见底的山谷,一条小径勉强能通过两个人,若非他车技精湛,这马车都难以行进。那人站在前方道中央,把本来不宽的道路全部堵住了。
王逸见那人四十多岁的模样,面容清瘦白净,颌下有须,身形高瘦,身着一身青色长衣,已经洗的发白,腰悬长剑,双腿微曲,如临深渊。
这种地方遇到如此一人,显然是冲自己来的,王逸心下微微一惊。
王逸将车停好,又从道旁取了两块巴掌大的石头,挡在车轮前,免得车子自行滑落,这才转身大步走到那人面前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为何而来?”
青衫男子抱拳,冷冷地道:“峨眉派余飞鹤,特为杀你而来。”
王逸暗自心惊,刚刚看来者身形,已隐约猜到是峨眉派之人,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峨眉掌门!
余飞鹤虽然不过四十岁,但执掌峨眉派已经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峨眉派好生兴旺,据说门下弟子已经超过千人,稳居天下第一大派。
王逸淡淡一笑道:“在下今日能得峨眉掌门亲自出手,也算死在此处也此生不枉了。不过在下现在有要事在身,恳请余掌门放在下一条生路。待此事办完,在下立刻去峨眉派领死。”说着竟双膝跪地,对着余飞鹤磕了三个头。
余飞鹤也吃了一惊,王逸虽为大盗,但名如其人,面如冠玉,身形飘逸,而且素来自诩潇洒绝伦,做事也是兴之所至,邪恶之事做了不少,侠义之事也做了许多,莫说是跪地求饶,就算是举手投降,也是绝不可能的。
余飞鹤面上没有丝毫变化,冷冷地道:“你这是何意?”王逸道:“此事十分隐蔽,恕在下不可与余掌门细说,请余掌门见谅。”余飞鹤道:“既然你如此诚心悔过,本座也不得不给你这个机会。不如你自剁双手,本座就饶你一条性命。”
王逸笑道:“若为此事,我自剁双手倒也可以。不过若我自剁双手,必会误了那个人的大事,请恕在下不能如此。”
余飞鹤冷笑,厉声道:“果然是巧言令色,虚与委蛇之徒。既然如此,就不必如此假惺惺了,起来动手吧。”
王逸长叹一口气,喃喃道:“若命中注定我死在此处,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到时候你峨眉派被灭满门,也不要怪我没有提醒阁下。”
余飞鹤怒道:“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敢对本座出言恫吓,简直是岂有此理!”说着左手取下腰间之剑,随手一松,连着剑鞘插入旁边的山体之中,深入一尺,又道:“今日本座就以本门金顶掌法应对你的妙手神偷!”
王逸缓缓起身,知今日已是避无可避,索性心一横道:“余掌门请!”话音刚落,身子一轻,倏地窜到旁边岩壁之上,双足踏着几乎垂直的山体,如履平地,倏然间来到余飞鹤身侧,右手长伸,来抓余飞鹤后颈。
余飞鹤双掌垂于两侧,置若罔闻,眼看王逸已经抓到,左掌瞬间拍出,直取王逸胸口。这一招后发先至,夹杂着身后的峨眉内功,掌力未到,掌风已经迫得王逸喘不上气来,只得收手,身法一转,如同灵猿一般,沿着山壁后退,抓住伸出的一根小枝。
余飞鹤赞道:“好轻功!难怪能犯下如此多的事端!”王逸这惊出一身冷汗,知若是比真实的功夫,远远不是余飞鹤的对手,口中却也不饶,甚至觉得刚刚给余飞鹤下跪都是不该,道:“好内力,难怪自诩正义无双。”
王逸借着树枝一荡,身子高高跃起,向前上方飞去,右足高高抬起,对着余飞鹤当头劈下。这一招借着树枝之力,又借着居高临下之势,端的是威力无穷。
余飞鹤淡淡一笑,看对方已经到了头顶,右掌迎着其右腿一掌拍出。
掌腿相交,余飞鹤纹丝不动,王逸倒着飞出去三丈之外,落入旁边的悬崖之下。
余飞鹤还是站在原地,面上露出淡淡地微笑。这时王逸倏地从悬崖下飞出,双腿连环,攻向余飞鹤胸口。
原来王逸早就察觉悬崖旁边有一株伸出来的松树,他被余飞鹤一掌击飞,借着后退之力和绝顶轻功,落在松树之上。借着松树反弹和自下而上的出其不意,攻向余飞鹤。
余飞鹤也不管王逸双足如何,双掌平平推出。王逸身子不由自主的倒飞了回去,倒在了马车前方,翻了个跟头,这才停下。
余飞鹤道:“王逸,念在你过去也做了不少侠义之事,本座让你三招,接下来本座可就不客气了。”
王逸又惊又怒,惊的是余飞鹤武功竟然恐怖如此,怒的是自己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冤死在此处,更重要的是,自己无法忠人之事,刘爽也会命绝于此!
余飞鹤右足上前一踏,左足跟着上前,瞬间来到王逸面前,双掌齐挥,如同千万只手掌一般,将王逸四面八方都封住了,任他有再高的轻功,也无法逃出双掌形成的攻击圈!
王逸双手刚刚抬起,一股掌力已经当胸攻来,双手被不知哪里来的掌力牵扯,想抵抗却无法收回。
这时,只听得“哇”的一声,刘爽在车中大哭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山崖之间。
余飞鹤微微一怔,掌力略收,但先发之力已经攻出,“啪”的一声,王逸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落在车前的座位上,直直地掉下去,口中鲜血不断。
余飞鹤铁青着脸,来到车前,掀起帘子,看到里面嗷嗷大哭的婴儿,厉声问道:“王逸!这是你从哪里盗来的婴儿?”
王逸面如金纸,斜靠在车轮边,道:“沽名钓誉之徒!要真是老子真的盗走的孩子,老子……咳咳……”他说话猛了,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余飞鹤也不催促,等他咳完继续道:“老子拼命护着他做什么!”他自知身受重伤,难逃余飞鹤掌心,索性说话也硬气起来。
余飞鹤微微一愣,他性子急躁、嫉恶如仇,却非毫无心机之人,道:“这孩子到底是谁?”
王逸喘着粗气,道:“我若能说,早就说与你了。你若念着……咳咳……念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待我死后,好生将这个孩子……咳咳……养大。不……咳咳……不然的话,你……咳咳……你峨眉派……咳咳……的覆灭……咳咳……也只是……咳咳……须臾之间……咳咳……的事情。”他内伤颇重,若非余飞鹤听到婴儿的声音,收了一些力道,早就归西了。
余飞鹤沉吟片刻,正要答应王逸。忽听得有人道:“寻剑山庄英林恳请余掌门放过王逸。”王逸一听大喜,这说话的声音和那夜听到的一模一样。说话时,声音还似在数里之外,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马车之后。
只见来者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颊,剑眉入鬓,目若朗星,唇红齿白,少有髭须,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穿一身白衣,腰佩短剑,风度翩翩。
余飞鹤暗自心惊,英林年纪轻轻,但刚刚这下展示的功力和身法,已经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抱拳道:“原来是英庄主,幸会幸会。”
英林微微一笑,双手抱拳,深深一躬道:“英林见过余掌门。”缓缓直起腰,继续道:“王逸虽为大盗,但罪不至死。而且他一路从汉中到此,悉心照顾这个婴儿,说明其善意尚存,良心未泯。英林恳请余掌门高抬贵手,先放过他这一回。英林在此多谢了。”说着又是深深一躬。
余飞鹤本已打算放过王逸,但英林忽然出现,似是因为他出言相劝才手下留情,不禁有些不悦,道:“既然英庄主都如此说了,本座岂有不放之理?”
英林听他似有挑衅之意,摸出随身佩剑,道:“此事既然是在下所提,按照江湖规矩,总得留下些什么东西。在下身无长物,唯有这随身佩剑还算拿的出手。不如此剑暂时由余掌门保管,三年之后,在下亲自上峨眉山拜领。”
余飞鹤微微一笑道:“这举手之劳的事情,不敢受如此重的质押。”寻剑山庄名中有剑,英林生平最喜寻找天下名剑,把剑交给余飞鹤暂时扣押,这诚意算是够大了。但余飞鹤也知道,如此一来,双方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英林道:“余掌门高义,但如此一来,在下可就难办了。”余飞鹤道:“久闻寻剑山庄剑法高明,今日本座倒想请教一番。本座共出三剑,无论是躲闪也好,格挡也好,甚至是反击也好,三剑一过,本座立刻就走。”
英林略加沉吟,道:“余掌门之法固然极好,但在下乃是江湖上罕有的鱼肠短剑,锋锐非凡,天下大多兵刃能难挡其锋。”稍微一顿,右手向上一挥,剑未出鞘,已经斩断上方一条伸出的树枝,剑锋所过,连带将附着其上的叶子也瞬间刮得干干净净。反手将鱼肠剑插在腰间,右手持三尺长的木条道:“在下就以这根木条接余掌门的精妙剑法。”
余飞鹤看他故意炫技,不禁大怒,道:“英庄主用木条,本座也用木条就是了。”守着右手斜着挥出,右手成抓,凌空虚握,崖边松树一根树枝直弯向他掌中。余飞鹤抓住一端,掌力所到之处,从三尺处登时折断,松针如同枯萎一般直直地掉入山崖,没有一根飞向上方。
余飞鹤展示了这一手的功夫,余飞鹤也是大骇,暗想:“余飞鹤享誉江湖二十年,果然有他的道理。这一招爹都未必如他这般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