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是药是毒何人知（2）
戴雪青大声道：“甄凝！我是戴雪青，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门跟着打开，只见甄凝一身纯白的孝服，满面泪痕，冷冷地道：“浦里，你不是去杀这个大逆不道之奸贼的吗？为何把她带到这儿？难不成还需要我亲自动手？”
浦里道：“回禀师娘，刘大侠作证，师妹昨晚一直到今晨，刚刚从水君叶山庄离开，不可能是杀死师父的凶手。”
甄凝眼光在刘爽身上打量一番道：“你就是刘爽？”刘爽看她无礼，迎着她的眼光道：“没错！”甄凝道：“你特意来点苍山就是为了给这个奸贼作证？”刘爽道：“是又如何？”甄凝道：“那你的任务完成了，请、快点下山吧！”她故意把“请”字加重，公然逐客。
浦里忙道：“师娘！是弟子邀请刘大侠为师娘疗伤的。”甄凝道：“不必了！未亡人不方便见外客。”戴雪青冷哼一声道：“做婊子立牌坊，当太监娶老婆。”甄凝怒道：“小畜生你说什么？”戴雪青道：“没什么。我随便说说，谁愿意就自己对号入座。”
甄凝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婶娘，你对婶娘不敬，该当何罪？浦里！将这个目无尊长的小畜生赶出点苍派。”戴雪青喝道：“你敢！”甄凝道：“这是点苍派的地方，点苍派只要一天还没有选新掌门，就以我为尊！就算选了新掌门，也得对我毕恭毕敬！”又对浦里道：“浦里，你现在不动手，难不成等我动手吗？”
浦里道：“师妹，师娘说的是。无论如何师娘也是你的长辈，你不可对师娘不敬。快向师娘磕头请罪，恳请师娘原谅。”
甄凝冷笑道：“我可高攀不起。”戴雪青道：“你当然高攀不起。我来点苍山是祭奠父亲的，不是来听你颐指气使的。而且我并非点苍派之人，就算你是点苍派掌门，也无权对我发号施令！”
甄凝气的浑身发抖道：“浦里，此贼叛离门墙，按照门规当如何？”浦里神色难堪，还是拔出长剑道：“师妹！你是掌门的女儿，我不能杀你。但你面无尊长，公然背叛，已经是罪不容恕。师兄只能下手无情，将你拿下，待师父送葬后再按门规处置！”
戴雪青嘴角缓缓上扬，一面说一面解开手上的纱布，道：“甄凝，听说你也受伤了，这几天想来也养的差不多了。我十分不幸，去水君叶山庄碰上了硬茬，双手虎口震裂。不如咱们比试一场如何？谁输了谁永远离开点苍派！”
刘爽心生疑问：戴雪青对甄凝为何如此大的恨意？难不成是因为白云之死？但此事甄凝也身受重伤，明明是受害者。
浦里也生不满，道：“师妹，你对师娘太无理了。就请动手吧！”戴雪青转向浦里道：“大师兄，你是个好人，也是个蠢人！”一面说着，一面摸出腰间的一堆峨眉刺，一个丢向浦里一个丢向甄凝。峨眉刺刺尖对着二人，如同一个巨大的暗器。
浦里长剑一挑，用剑腹挡住一个峨眉刺，用剑尖挑飞另一个，跟着一转，向戴雪青胸口削到。
戴雪青足下一点，身子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浦里的剑如影随形，紧随戴雪青的身子。
戴雪青连番闪躲，始终无法摆脱浦里长剑一寸之外，稍有不慎，便会被立毙当下。
刘爽笑着道：“戴雪青虽然不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却是一个自负的女人，而且是一个自负过头的女人。”甄凝看着眼前的情形，嘴角渐渐露出一丝微笑，听到刘爽之言，道：“你为何还不走？”
刘爽道：“抱歉，您的诊金还没有支付。白云答应的，三朵点苍雪莲。”点苍雪莲之事，只是白枫随口答应，并未说多少，更不可能是白云答应的。不过如今白云已死，死无对证，戴雪青如今莫名与她为敌，不会主动解释。他硬要说是白云答应了，别人也无力反驳。
甄凝脸色微微一变道：“那日白掌门放过英柳，不是已经抵平了吗？”刘爽笑道：“账不是这么算的。你们把人打成重伤，以在下和水君叶山庄之亲密，当将白掌门打成重伤以报之。当时的白掌门功力大损，应该不是我的对手。这么说来，我已经放过点苍派了。”
英林、叶咨、英柳对王逸有大恩，天下皆知。刘爽作为王逸养大的孩子，对水君叶山庄感恩戴德，本就不是稀奇之事。
甄凝道：“好！很好！不过这点苍雪莲点苍派也不多，之前你救我性命，用了两朵，这几日我疗伤又用了三朵，如今只剩下两朵了。”刘爽叹口气，似是无奈接受道：“两朵就两朵吧。”又面露嘲讽之色，道：“像夫人这般用法，莫说是三朵，三十朵也没什么用。”
甄凝轻哼一声，没有接茬，转身向屋内走去。
刘爽神色变得凝重，点苍雪莲虽然珍贵，却不是他真正想要的。他故意激怒甄凝，本想她盛怒之下对自己出手，那时便能猜到她受伤多重，甚至能大概猜到她受的什么伤。但甄凝无论如何愤怒，都不出手。不知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时浦里和戴雪青激斗也愈发激烈。
戴雪青失了兵器，双手受伤，连最擅长的擒拿等功夫也施展不出来，只能依靠身法进行闪躲，偶尔利用双腿双脚攻上一招。
浦里武功本就较之他略高，但一直坚信“师父的女儿杀不得”，所以许多厉害的杀招都弃之不用，只想打伤她后生擒。
这时浦里长剑抖动，剑尖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接连不断，如同一条玉带，向戴雪青刺到。戴雪青看剑光闪烁，捉摸不定，连忙后退。但浦里之剑如玉龙绕带，连绵不绝，剑剑不离戴雪青要害。
浦里全力进招，忽见眼前紫光一闪，速度并不快，但二人距离极近，更出乎意料之外，全无防备之下，只觉的左肩一麻，身子跟着软倒，暗器生竟然淬了剧毒。
这一下兔起鹘落，刘爽也来不及反应，飞身来到浦里身边，从背后将他托住。戴雪青早就趁机逃走。
点苍派众人都在灵堂，只有几个外围弟子留守周围巡逻，没有人可以挡得住她。
刘爽右手食指接连封住“肩颈”“中府”等大穴，一掌从后颈大椎上拍下，柔和之力从大椎穴内灌入，猛然变得刚猛，经络催动肌肉，那枚紫色的暗器倒飞出去。左手早就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做的手帕，伸手将暗器抓住。
只见这是一个七个角的扁平暗器，泛着幽幽紫光，紫光上透着黑色的鲜血。
甄凝刚好走出，看到眼前的情形，吃了一惊，道：“浦里！那个奸贼呢？”浦里道：“回禀师娘，弟子不才，中了她的暗算，让她跑了。”
甄凝缓缓走近，把两朵点苍雪莲递给刘爽道：“这是你的诊金，你现在可以走了。”
刘爽不理会，轻轻嗅一下那七星暗器，暗器上发出淡淡的丁香花香，眉头微微一皱，劈手夺过点苍雪莲，右手如刀，斩下一小节花茎，递给浦里嘴边道：“咬住。”
浦里依言咬住。
刘爽摘下一朵花瓣，在浦里的伤口上方用拇指和食指将其捻碎，花瓣粉末纷纷落入伤口之中。
浦里疼的浑身颤抖，但牙关紧咬，将花茎中的汁液全部挤出，没有发出丝毫的哼声。
刘爽道：“这是‘丁香毒’，点苍白莲外敷，茎叶内服，可以解毒。”甄凝道：“丁香只是寻常的花朵，怎么可能有毒？”刘爽道：“这毒名叫‘丁香毒’，却不是从丁香花中提取出来的，而是从蔓缇丝草和柔泉两种毒配置而成。因为其有浓郁的丁香花香，别人也不会特别留意。”甄凝道：“难怪这丫头身上有股浓浓的丁香花香。”
随着点苍花瓣粉的倒入，浦里伤口处流出白白的脓液，和黑红色的血混在一起，看着十分诡异。
甄凝看他神乎其技的瞬间解毒，没好气地道：“这次刘大侠又要什么诊费？”
刘爽眉头紧锁，没有理她，就这般呆在原地许久，眼看白脓渐渐流干净，浦里脸上的黑气也渐渐消失。不等浦里出言感谢，足下一点，飞身离开。几个起落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戴雪青虽先走了一刻钟，但和水君叶山庄一样，出来的路只有一条。而且点苍山山高林密，若强行从其他地方下山，不但路途遥远，稍有不慎，一个失足便会摔得粉身碎骨。纵使侥幸不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也只能渴死、饿死、被猛兽咬死、被毒虫毒死。
刘爽运起“风驰电掣”的功夫，也不过花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就找到了戴雪青的身影。现在的她脸色就像她的名字一般，粉嫩雪白，满额青筋。
天色已晚，她想今天下山已经是不可能了，奔行一会儿，觉得脱离了点苍派的范围，便在道旁寻了些野果，靠在一株大树边上边吃边休息。
刘爽悄无声息的来到她靠着的大树上方，如壁虎一般头朝下慢慢攀爬下来最后停在他头上的一条横枝上。
戴雪青毫无察觉，一面啃着手中的野果，一面流着眼泪轻声啜泣，刚刚的桀骜一扫而空。哭了一会儿，戴雪青咬牙切齿地道：“甄凝这个妖女！蛊惑人心，我一定要杀了她为爹和娘报仇！”停了一会儿，又怒骂道：“浦里这个蠢货！蠢货！蠢货！”
刘爽听她这话怨气大于恨意，不禁觉得好笑。
这时她果子也吃的差不多了，靠在树旁闭目养神，只是一会儿，又醒了过来，喃喃自语道：“浦里中了毒，他会死的。”随即又道：“他死他的，谁让他阻止我杀了甄凝这个贱人！”双手交叉在胸前，强行把眼睛闭上。
又过了一会儿，戴雪青直起身子，低声道：“如果浦里死了，这点苍派以后岂不是要脱离天王阁的掌控？”
刘爽听她又说起了天王，竖起耳朵静听。
戴雪青稍微停了一会儿，继续道：“刘爽在山上，他会解毒的。”又喃喃道：“这毒都是从云南运到湘西的，点苍派自己应该也会解毒。”想到这里，身子又轻轻靠在树上。
刘爽脑中电光一闪，瞬间想通了许多事情，心情倏然间变的沉重起来。万千个想法瞬间从脑中闪过，再也没有心思偷听戴雪青之言了。
他悄然从树上一点一点爬上去，借着强烈的山风，用“冯虚御风”的功夫飞速下山，一直到了永昌城外，城门刚刚打开。一夜奔袭，觉得腹中饥渴，永昌也没有什么客栈，随便寻了个小的饭铺，要了些粟米粥和当地小菜。
长途的奔袭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宁定，快速扒拉了几口饭，正准备离开，却见叶咨率领四人也走入了饭铺。
这是八年来他第一次看到叶咨，和过去相比，头上多了许多白发，本来黝黑的面容似是更黑了，明明面上荡漾着笑意却如同苦着脸一般。刘爽略微犹豫，便要上前相认，正看到三个身着粗大白衣，头缠白帽之人走了进来。
此地远离中原，各种村寨杂居，各村寨习俗大相径庭，大家都见得多了，也就不奇怪了，不过这种打扮在人群中还是十分惹眼的。
刘爽学过王逸的易容变装之技，为了学的有模有样，有时会在衣服内藏许多东西，瞥一眼三人，便觉异常。
为首之人白袍后方两侧有些许突起，似有什么木棍状的东西藏着，约莫有三四尺长。第二个人膀大腰圆，腰围有寻常人三四个那么大，但与寻常胖子不同，并不十分匀称，有的地方鼓鼓囊囊的，有的地方稍微瘪下去一点，哪怕是走动，也几乎没什么变化，显是藏着什么东西。第三个人则是一个女子，浑身上下都遮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但她瘦削的身影下双峰却十分雄壮。周围不少男子都涎着脸在她胸口瞟来瞟去，但女子面容冷漠，对一切都毫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