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章 舟归去01
沈徽禾抿着唇,半晌后才接过他手中的物品:“你可莫要诓骗本贫道,若是让本贫道白一趟,日后定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挑了挑英俊的粗眉,语气略带自在愉快:“道姑道法高深,在下怎敢胆大妄为。”
“多、多谢李老板了。”她将物件小心冀冀地收进行囊之中,原本黯淡双眸似又溢出了一丝丝光亮,一眨一眨的,多了好几分生机勃勃的气息,“那、那便告辞了,李老板,后会无——”
“道姑,在下李昀,日光和煦之昀。”他顿了顿,嗓音虽清冷却坚定,“敢问道姑尊姓大名?”
沈徽禾一怔,朱唇微启,却是率先被身前的男人打断了话头:“道姑可不能胡诌个名字来诓骗在下。这天底下有名的道观也不过尔尔,在下只需略微打听一番,便可知道姑所言真假。”
她咳了咳嗓子,暗忖这李老板还真是厉害!
“小女姓沈,沈、沈徽禾。法号妙安真人。”
李昀粲然一笑,拱手抱拳行过一礼:“多谢沈娘子。沈娘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沈徽禾神思恍惚,拽着符纸的手指好像在微微发颤,只觉得心跳都莫名加快了。
遇到过的人都恨不得要她速速离去,恨不得不要再见到她。不曾有人与她说过,后会有期。
“李老板,后会、会有期。”
五月,暮春时节。
山间微风拂面,宛若伶俐柔指轻轻拨开山中薄雾,混杂着清新爽利的草木花藤气味。
山脚下是湍急奔腾的河水,如猛虎挥爪撕咬又如巨蟒咆哮吐气,探头望下去,全然是小心冀冀的胆战心惊。
沧州位于剑南道以西,是大周与南诏国交界的一处小州府。沧州地势险要,多为崇山峻岭、千峰万壑。州镇以沧江一分为二,阻山带河,江河人家。
沈徽禾跋山涉水而来,其中还顺手抓住了山中的两只厉鬼,积了两件大功德。这一日,终于顺利到达了去往沧州的其中一处必经之地——宁溪渡口。
前往沧州有陆路和水路二种选择,不过陆路需要翻山越岭坎坷前行,而且还会耽搁上十几日的时间。因此亦有很多行人为了节省时日而选择水路前行。
不过这宁溪渡口,却不似文面看上去那般安宁平静。
沧江寒水滚滚翻涌,狂流暗礁难躲难防。
特别是这两年多以来天气多变、水流难料,多少人都不得不被吞噬湮没在这怒水之下。听闻就连沧州府官员的船只也不能幸免于难,频频葬身在这凶险沧江之下。
现下快要到正午时分,大船靠岸了,行人游客都纷纷涌到了渡口边上准备登船。
“呜呜......我、我没有偷东西......呜呜呜......”稚童小儿的哭喊声越发凄厉起来。
“这四周就只有你们娘俩是个穷酸样儿了,还离老子们最近,不是你们俩贱货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姑姑,我、我真得没有偷东西呜呜......”
“这位郎君可不能血口喷人,若说是我们偷了东西你可要有——”中年妇人顿时变得焦急起来,“你、你们不能动手啊,快、快放下珍娘——”
前头不远处的争执吵闹愈演愈烈,还混着妇人娘子的慌张求情、小娘子的哭哭啼啼,以及几个大老粗粗俗放浪的污言秽语。
沈徽禾不想多管闲事,随着人群慢慢越过那一伙争执不休的妇人郎君,谁料脚下忽而一个踉跄,有人猛地扯着她的白衣长袍衣摆——
竟是摔倒了!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邋里邋遢的小娘子怯生生地抬起头来,那圆圆润润的小脸蛋也沾染了不少黄泥污垢,想来是一路奔波、风尘仆仆。虽然年龄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月眉星眼,竟还有些莫名的英气。
沈徽禾手疾眼快地扶起小娘子,体贴关心道:“小娘子,可有受伤?”
那小娘子回握住她的手,怔了怔,略带生涩地摇了摇头:“多谢、多谢娘子——”
前头的争执声越来越过分,三四个粗野大汉紧紧围着中间的一身素衣的中年妇人,其中还有男人面容戏谑,调戏上了那妇人的腰肢和肩膀。
“死贱妇,快点把老子的钱袋子还回来......”
“偷了钱就得还钱!要不然就用你来抵钱......哈哈哈哈虽然老是老了些......”
“不过还有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娘子呢......也能卖个好价钱哈哈哈哈......”
其中一个满脸胡腮的大老粗来到沈徽禾身前,满脸嗤笑,欲要捉住那哭哭啼啼的小娘子。
沈徽禾云淡风轻地抖了抖衣袖,顺势将小娘子护在自己身后。
“你这女、女人——”那粗鄙汉子一怔,瞧清楚眼前这娘子的惨白面容。
不过稍瞬即逝,他咧嘴大笑,还惹得身后的那几位大汉也连连讥嘲嗤笑,“哎呦,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小娘子啊,老子我劝你还是莫要多管闲事,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徽禾挑了挑唇,唇角间浮现出一个阴冷笑意:“郎君多虑了。就算你们都死了,小女我还死不了呢!”
“你——”粗鄙汉子气得蹬鼻子蹬脸,气急败坏地要来拽她。
沈徽禾挥手挡开他,领着小娘子往前头的三四个大汉方向走去,在那为首大汉的身侧停了下来。
“几位郎君口口声声说这位小娘子偷了你们的钱袋子,可是此地人来人往,不知可有证据?”
为首的健壮大汉冷哼了一声,仰着鼻孔狠戾戾地觑她:“方才就只有这俩娘们离我们最近,而且这小贱人还在老子身边乱跑,不是她们还能是何人?”
“这位郎君可不能一嘴一个什么贱婢奴才的,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你们是从西南荒蛮之地来的野蛮人呢!”
此话一出,站在不远处围观的一些百姓都忍不住捂脸轻笑。
大周立国百年,是文明开化之国,不似那西南蛮族野蛮粗鲁,那些个南诏人皆爱袒胸露乳、手抓饭吃,很是粗俗不雅。如此行径颇为大周人所不齿。
“咦——”她拖长了尾音,凑到男人身侧躬身探看,捂着脸故作讶异地呼喊出来,“你这蹀躞带子上怎么、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