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水烛恨10
沈徽禾从衣袖下取出一张道符,默念了几句话,那张素色道符竟然变成了血淋淋的一张符纸。她将那张符纸塞进一个獬豸猛兽刻纹装饰的梨花小木盒里,再将小木盒子收入怀中。
“好娘子,日后定要投胎去个好人家!”她挥出三四张符纸,符纸顿时化作好几团烈焰明火。
那小娘子的眼中闪着黯淡火苗,渐渐再无任何光彩,香消玉殒。
沈徽禾微微松了口气,一如既往地隐秘打开金镶玉手镯的一侧小金扣。封印在玉镯子里的厉鬼贪婪地汲取这至纯至真至恶的邪祟之气。
一物降一物,以此她才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她让李老板派人安置好张小娘子的尸首和红袖阁中的众人,匆匆回到了客栈。
沈徽禾将那张血淋淋的符纸取了出来,再小心翼翼地安置在阿为小兄弟的胸前。
她深吸了口气,朗声道:“这三魄归体之术是最耗费神思的五行之术,最忌中途被打断了,如此便是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了。李老板,你可要好好守住门口。”
李昀微微颔首:“还请道姑放心。”
从深夜时分直至日上三更,沈徽禾才终于抻了抻僵硬的腰背站起身来,大松了口气。
“我已为他喂下了大补归丸,这两日他还是会有些昏昏沉沉,两日后便会自行清醒过来。”
“多、多谢道姑。”
“李老板你可要守承诺,余下的五百钱可是分毫不能少的。”沈徽禾舔了舔干涩的枯唇,愁眉苦脸地盯着他,“唉,贫道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
李昀一怔,随之听到她欲哭无泪地哭诉出来:“实在是太饿了,饿得直不起腰了!李老板啊,可有什么吃食——”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中还多了几分无人察觉的宠溺温柔:“饭菜早已备好,还请道姑尽情享用。”
沈徽禾抚了抚干瘪瘪的肚子,手舞足蹈地越过他,直奔楼下的饭菜香味儿去了。
“慢点吃。”李昀主动再替她盛了一碗热汤,有些疑惑道,“你方才与那张小娘子说了什么?她为何顿时没了任何挣扎?”
她愣了愣,取过汤碗润了润嗓子:“我瞧见那张小娘子身后有一块红彤彤的云状胎记。李老板,你可曾还记得,原来那黑袍大物的一侧肩膀上也是钻了个小窟窿的?”
李昀神思明朗,顿时明白她所指何意。
“想来是那张邵为了掩人耳目,特意将自己肩膀上的相似胎记也灼烧干净了。就是可怜那张小娘子了,本以为寻到了可以托付终生的良人。唉,真是可怜人啊!”
“嗯,她虽可怜,不过无论如何都不能祸及无辜的。”
沈徽禾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中的羊肉香沫酥饼,一边点头认同道:“如此说来,还要感谢李老板托人到渝州府寻到了张邵的刑罚录呢!”
那黑袍大物的真身,便是二十年前被仗责而死的张邵。那张邵年轻时作恶多端,肆意妄为抢占了邻村的民女,那民女意外有了身孕,生下了一名女婴的同时难产而亡。
可惜那张邵嫌弃那是一个不能干活、哭哭啼啼的女婴,便狠心将女婴抛弃在了暗无天日的黑水沟里。多年以后,张邵挣得了一些小钱,便从人贩子那头买了一个漂亮小娘子做媳妇。
洞房花烛夜,你侬我侬、好不尽兴。等到第二天天一亮,他才瞧清楚小娘子背后的红艳艳胎记。他呆愣在原地,垂头顿首痛哭流涕悔恨不已,在相同的腰肢位置,便有如出一辙的胎记模样。
他心底一狠,便是拼了命地将自己身后的胎记灼烧了去!如此地二人也过了两年安安稳稳的好日子!
可惜某一日,张邵酒后失言,还被那被抢占了女儿的村民给举报到渝州府去了。如此一来,村里人也恨不得他死了去,数罪并罚,张邵便是受了极其严厉的笞刑。听村里的老人们提起啊,那双眼珠子被活生生地挖了下来,那双腿亦被鞭打得生生截断了下来,最终是血流不止而亡啊!
而那张邵的小宅子门前,正好栽种了一大片飘飘摇摇、灿烂金黄的蒲黄草!
一日后,川罗城五十里外的小凉亭。
沈徽禾拍了拍腰间圆鼓鼓的钱袋子,转身抬手抚上身旁正乖巧稳重地吃着草的黑髯良马,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不曾想这财大气粗的李老板还算是公道顺遂,如今还额外多得了一匹赶路的良马。
“好哥儿,日后便要劳烦你多照顾着我了!”
正准备上马之际,她那耳垂珠子猛地一颤,暗忖不会又被她遇到了出尔反尔、恩将仇报的无良商贩吧!
“道姑且慢——”
一抹碧落色衣袍的矫健身姿骑着骏马飞奔而来,马背上的郎君清俊潇洒,身上那股富贵庸俗气也荡然无存,仿佛是在这宽阔天地间傲然抒写的文思雅颂。
李昀利落下了马,直直朝她身前走来。
沈徽禾眯了眯眼,颇为警惕地盯着他,手中还捂紧了两张符纸。她一向谨慎行事,因此今日趁着天边微亮之时,便独自匆匆出了川罗城。
“李、李老板,你我二人钱货两清,你可不能再把钱款要回去——”
李昀挥了挥衣袖,颇为不耻地瞅了她几眼,冷淡道:“看来道姑从前还被骗得不少,不过在下一向最是不耻这出尔反尔之人。”
她愣了愣,眼眸中流露出犹疑不决:“此话当真?你当真不是为了钱财而来的?”
他抬手探向一边衣袖,摩挲了好几下。
沈徽禾心底一惊,手疾眼快地欲要取出符纸,当瞧清楚他手中之物时,不禁晃了晃神。
他的手中多了一个精致的系着天水碧流苏的白玉祥云纹样玉佩,还有一封书信。
“李老板这是何意?”
“在下既然答应过会帮道姑你寻到地龙藤,自然会竭尽全力。你带着此二样物品去剑南道沧州的德宝堂,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