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安堡

第一章

3、 长安堡

直到后晌，老五才回到长安堡村口。此时，红日西沉，远处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村里早已是炊烟袅袅，该当吃晚饭的时候了。

长安堡这是一个自唐而建的古村落，村里主要有四大姓，分别为李、薛、冯、韦四姓。村南有一个高高隆起的大冢。据说这四姓都是守灵人的后裔，具体这个冢埋的是谁，外人不得而知。这是长安较大的一个村落，一个大队，八个小队。一条韦郭路从村中间穿过。

路过村东头，看见圪蹴在门前碌碡吃饭的冯老二。老五上前招呼道：“二哥，吃饭呢！”

“你咥了没？”冯老二端着一大铝盆，里边盛着包谷珍面。手里还拿着半根葱就着。

“我刚吃过了，羊肉泡”老五说。顺手取了车上的大秤。“给你搁屋里头哦。”

“那你崽娃子是开了洋荤哩！”冯老二咬了一口葱，笑着说道。

“别人请的”老五也憨笑着。

“我得赶紧回去了，车上还有新买的俩猪娃子呢”老五急匆匆的拉起架子车。

穿过村巷，看见端着老碗在门前站着或蹲着吃饭的村里乡党以及自家人打着招呼。一直到村西头，终于回到自家门前。

一推开老木门，“吱呀”一声，老娘听见了，就从厦屋出来，迎了上来。

“咋到这会儿了，卖完了没？”

“完了，今儿有点事耽搁哩。”老五卸下门槛，把架子车拉进院子，又重新装上门槛，关上木门。

“妈，给这是在头牯市给你买的油糕”老五从车辕上卸下挂着的油糕。

“花这钱干啥呢？”老五娘心疼的责怪道。

老五家前院两间厦屋，后边三间鞍间房，可年代久远，破旧不堪，已不能住人。母子二人就相依为命的住在前院。

把架子车一直拉到后院，从车上取下装猪娃的麻袋，就听见猪娃“吱吱儿，吱吱儿”大声的尖叫。提到猪圈里，解开麻袋口放了出来。俩猪娃这才舒展解脱了。面对着新的环境，好奇的在猪圈里来回跑。

老五娘看了，满心欢喜。“你赶紧去吃饭，我去拌猪食，估计俩是饿咧”

“妈，你不管了，我吃过饭哩，我去弄。这才逮回来的猪娃要好好经管一两天。”说完提着猪食桶去拌猪食了。

不大功夫，开水烫过的细麸子，再用刷锅的泔水搅拌在一起的猪食就提来了。“喽喽喽”老五吆喝着，把猪食倒在猪食槽内，俩猪娃马上冲上来，趴在猪食槽吧唧吧唧的吃了起来。老五顺手拿起铁锨，给猪圈棚内丢了几锨干土，只看着俩猪娃把猪食吃净。母子二人才安心的返回前院。

老五在井里绞了一桶水，拿起葫芦瓢，舀了满满一瓢，咕咚咕咚的喝了两瓢凉水，只觉得透心凉爽。老五娘从厦屋拿出掸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的给老五掸了一遍身上的土，又递给一条手巾。

等老五擦洗干净。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抽着旱烟时。老五娘才说：“灶房里案上还给你留的搅团，你一点都不吃了？”

“不吃了，今儿吃饱哩。”于是将白天在集市上如何帮人要钱，又如何认下戴儒文大哥，如何请他吃泡馍的事，从前到后学了一遍。

老五娘一会儿怕儿子出头惹事担惊受怕，一会儿又为儿子认下一个工人大哥而高兴。

等儿子说完，老五娘高兴地说：“早上给你说了一半你就走了，你舅给你寻下一门亲！”

老五咂了一口旱烟“咱这么穷的，谁跟呢？”

“这回这事八成没问题！”老五娘肯定的说。

“听你舅说，这是从甘肃逃难过来的，家里穷，没啥吃，男人得病死了，拎了一个四五岁的女子要饭呢，你舅碰见领回来的。这女的不到三十来岁，听你舅说模样还好看，和你般配。人家说只要有口吃的，不嫌她前房带个女子，她就同意。”

“人现在在哪儿呢？”老五问道，觉得这事好像也有些有门。

“人现在在茅坡呢，在你妗子家住着呢，说明儿一大早就安排你俩相亲这事。”

老五娘又接着说“玉珍的事你就忘了吧，咱屋穷，人家走了就走吧，终归是留不住的人。不早了，我收拾睡了，你也早点歇息。”说完去灶房收拾去了。

老五又想起了往事，当年父亲在世时，父亲李松仁是这长安堡大地主，李家的地能占长安堡子的一大半儿，这都是李家祖先几代创下的家业，李家雇的长工伙计几十号人，更是骡马成群，家大业大。在长安县都是排上号的大地主。李松仁排行老三，前边两个哥哥也都不成器，祖父将家业交给了父亲李松仁掌管。俩哥哥都是抽大烟解放前就不在了。老五的大伯、二伯各有两个儿子，李秉厚排行老五也便由此而来。李松仁与本村的韦德明二人自幼交厚，俩人的媳妇儿同时怀胎，便与韦德明达成约定，二人指腹为婚。文化大革命期间，老五的父亲李松仁因是地主，被经常批斗，土改运动中，家中东西更是被没收一空，以前住的老宅院也都被大队部征用作为办公场地或是分给没有房屋的贫雇农使用。一家人被赶到只剩下两间厦屋和年久失修的老房子居住。父亲李松仁又因性子刚烈，从不说软话。批斗场上从来都是梗着脖子，瞪着眼。木杠子在腿弯子把杠子打折了都不跪。没几年功夫，因父亲心情郁闷，再加上有伤在身，早早撒手人寰。那时，玉珍和老五结婚刚一年多，因受不了村里对大地主家庭的歧视，又和整日里吵吵闹闹的老五没多少感情。后来和来村里干木匠活的“河南蛋”跑了，一走十几年再也没有音信……

夜已经深了，老五重新看了一遍前后门，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倝早，老五起来刚洗漱完毕，开了大门，拿着长扫帚扫院子的时候，就看见大舅和妗子带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子，后边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子娃。这女的长得细高个，穿的浑身缀着补丁的衣裳，大眼睛高鼻梁，长长的睫毛，一双眼睛却显得很有灵气。虽然饿的面黄肌瘦，但也掩饰不住几分清秀。

“舅！你来了”老五急忙上前热情的招呼道。

“嗯，来哩，你跟你妈都在屋里呢？”老五舅应声道。

这老五他舅，名叫马文奎，也是个能行人，在村里当着支书，六十来岁的年纪。妗子在村里以前也是个妇女队长，俩人都是党员，都是先进。

“都在呢，快进门。”老五放下扫帚，把几人迎进大门，在院子葡萄树底下的石桌旁坐了。

“妗子，你最近身体都好着没？”

“好着呢，都好着呢。”妗子笑着说。

老五娘早听见了院里的动静，在灶房烧水的她，赶紧迎了出来。

“都来哩，赶紧坐，我给咱正烧水呢。”笑着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