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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错了吗

陈月君回学校的那天,一路上她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这让陈月君感觉非常不好。她开始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回家,一直在学校待到教务处通知放寒假,喧闹的校园逐渐变得安静。

起初,陈桂祥经常打电话过来问问她的近况,闲聊两句。再后来,手机拨打记录里“爸爸”的标记越退越后。

陈月君犹豫着寒假回家如何向父母妥协,怎么向父母低头时接到陈桂祥的电话。

“君君,回家一趟吧,家里出了点事!”

“哦,好的。”

陈月君挂了电话,心情有些沉重,该来的还是来了。

……

冬夜,快八点。

家属院里空无一人,路灯间隔着一明一暗的亮着。整个家属院,只有儿童活动区的照明灯亮得有些耀眼。

陈月君坐在小秋千上,腿边是她的背包,背包里有几样她不常用的东西。这几样东西其实可以丢掉的,但她没舍得,干脆带回家。

陈月君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不想上楼。她只知道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那几张熟悉的脸,和可能从他们脸上流露出来的,她预料之中的糟糕情绪。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破了寂静寒冷的冬夜夜空。

陈月君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名字,不敢挂断,只将声音调至静音,让它持续的震动着。

良久,固执的震动声终于累了。她站起来,拎起背包。学着功夫片里给自己打气的方式“哈”的叫了一声。

声音很洪亮,在空无一人的活动区荡了几荡,飘落在路灯灯影下。

走进楼道,感应灯没亮,透过楼道气窗能看到楼墙外的挂灯发出的微亮的黄光,那光映得楼道里更黑更暗了。

陈月君跺了跺脚,感应灯还是没亮,她又大声“哈”了一声,感应灯这才‘哒’的一声亮了。

上到四楼,陈月君拿出钥匙开门。

“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路上车不好打吗?手机没电了吗,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直没接?”聂莉迎到门口,接过陈月君的包,絮叨的自说自话地问着,自然的像她每次回家一样正常。

陈月君一边换鞋一边回答,“嗯,天气太冷,车少,我没打车,坐公交回来的,电话在包里没拿出来,可能没听见。”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看聂莉。

陈月君进屋后,看到陈桂祥依旧坐在书桌边,他手里拿着他的专业书,他的视线并没有停在书上,不知飘向哪里。

“爸,我回来了!”陈月君叫了一声。

“嗯,哦,好!”陈桂祥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君君,要不要吃醪糟汤圆,我给你再打个蛋。”聂莉跟在陈月君身后,殷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讨好的意味。

陈月君从聂莉手里接过背包,快速看了眼聂莉,又垂下眼睛,说:“好呀,正好饿了,我去屋里收拾一下东西,马上出来。”

回到自己房间,陈月君有些生自己的气。怎么越活越回去了,那是自己的妈妈。自己是不是对她太苛责了,自己到底在干嘛!

陈月君放好东西后,换了一套棉睡衣出来。

厨房里,聂莉手里搓着汤圆,锅里烧着热水,一旁的碗里有一层厚厚的醪糟和已经打散的鸡蛋。

“我自己来吧!”

“不用,我来!”

“爸爸怎么了?”

“唉,没怎么,他心思重,心疼你小舅舅,在想你小舅舅的事呢。”

陈月君靠在矮小的聂莉身上,“你不心疼啊?”

聂莉搡开陈月君,“压死我,你开心啊!”

聂莉揭开锅盖,开始下小汤圆。锅里的热气争脱锅盖的束缚冲了出来,一下子笼住聂莉和陈月君的脸。聂莉的眼睛被薰地眯了眯。

陈月君一手扶着碗,一手拿着汤勺,不紧不慢地吃着醪糟汤圆。

聂莉坐在陈月君身边挨着她,满足地看着陈月君吃:“怎么样,还是我做的好吃吧!”

“那是,我们家聂老师做的醪糟汤圆,那绝对是可以开店的水平!”

聂莉听到这句夸赞,笑得很开心。笑了会儿,她脸上的笑维持不住,慢慢变得有些郁郁的低落。

陈月君瞥了一眼聂莉难过的样子,安慰她说:“别想了,梁庆生什么都不要,不要磊磊,不要家,不要钱,只要离婚,小舅舅失人不失财呐!”

聂莉忽地转过头看着陈月君:“你怎么知道!”

陈月君一怔,心里一懔,忙低下头,拿汤圆堵住自己的嘴。

“那个女人找过你了,你之前就知道?!”聂莉不打算放过陈月君,抓住她的手,追问她。

“嗯!”陈月君的应声像只秋后无力的蚊子,被她挤出嗓子眼。

“老陈、老陈,你看看、你看看……”聂莉跑向陈桂祥时,拿起一个沙发靠垫朝陈月君砸去。

没砸着。

那只圆圆的靠垫顺势滚到陈月君脚边。

陈月君捡起靠垫,放在椅子上。将碗、勺放进水池,坐回餐桌边,摆出一副听训的乖顺样子。

“为什么呀,为什么呀,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跟家里说!陈月君,你有没有心,你还是不是这家里的人,他是你小舅舅,是你亲舅舅,你有没有心!”

聂莉边哭边骂陈月君,她真恨自己怎么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跟我们说!”陈桂祥严厉地问陈月君,“什么时候知道的?”

陈月君垂着眼睛,说:“一个多月前吧,她找过我,说想要我支持她,才告诉我的。”

聂莉哭得眼泪糊了一脸,张大了嘴,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支持她?支持她离婚,她为什么找你支持她,这个女人有病吧!”

陈月君无奈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我支持她。我觉得怪没意思的,再说,那是小舅舅家的事,他们自己应该能解决的,所以我就……”

“君君,你太让我失望了!”陈桂祥声音不高,失望的神色已经溢出他的眼眶。

“爸,我……妈,我就是觉得没什么,我不认为自己应该插手他们的家庭生活,毕竟他们是长辈,所以我才没说的。再说了,就是告诉你们,你们也不能解决他们俩个人之间的问题。而且……而且我让梁庆生找妈妈说了……我……”陈月君越说越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嘴里的话开始变得没了条理,吱唔了半天,她才喃喃地问一句:“小舅舅……小舅舅,他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从进这个家门,到现在你才想起问一句,你小舅舅好不好。你小舅舅从小对你多好啊,陈月君,你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聂莉边骂边站起来,她走到陈月君身边,扬起巴掌想抽她。

聂莉高高扬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陈桂祥拉住。他将聂莉带到自己身边,望着陈月君痛心疾首地说:“我们家跟别人家不太一样。虽然现在是两家人,可我们从来是分家不分心。你小舅舅从小在我们身边长大的,你小时候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我们没时间管你,没时间给你开家长会,都是他在管你,他去帮你开家长会的。

陈月君!你别忘了,你去英国留学的钱还是你小舅舅给你出的。人要有良心,要分得清亲疏远近!你太让我失望了!”

陈月君此时觉得妈妈刚才扬起的那巴掌,像真地抽到她脸上一样,生痛!

陈月君躺回床上时,想:也许她真的和梁庆生很像吧,同样的自私,同样的冷血,同样的不管不顾……

刚才爸妈脸上的失望、难过和痛心,深深刺痛了陈月君。她没想到原来自己在他们眼里是这样的不堪。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确实如此的不堪!

陈月君又想,既使她提前告诉小舅舅又能改变什么呢,同样的伤害提前一、两个月,真的好吗?

一想到这个,陈月君伸手在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

梁庆生是拿捏住她了吧,怎么现在自己的思维方式也跟当时梁庆生想的一样了呢。

泪水慢慢从陈月君眼角滑了下去。

原来自己真是这样的人,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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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庆生和聂良平的离婚办得很快。梁庆生从聂良平的房子里搬出来,租了一间小一居暂住。

梁庆生从民政局出来,就去了庆生裁缝铺。她在铺子里一直坐到日落。

庆生妈妈对庆生爸爸说:“你让她滚吧,滚去找她的事业去,别坐在我们铺子里,我丢不起那个人!”

庆生爸爸蜷坐在小凳子上,一言不发。

“去呀,她已经坐了一个下午了,我们生意还要不要做了,饭还要不要吃了!”庆生妈妈不耐烦地踢了庆生爸爸一脚。

庆生爸爸这才挪动着步子走到梁庆生面前,站住。

“你走吧,该干嘛干嘛去,等你妈消消气,我再劝劝她。你这事办的,真是……你太对不起人了!”庆生爸爸看着梁庆生,额头的川字纹又多了几条:“好好的家,说散就被你这样拆散了,庆生,我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梁庆生倔强地抿着唇,说:“我春节后就要去上海工作,今年过年,我回来过年!”

“不用,你滚,你不要来,你春节敢来,我就敢春节砸锅!”庆生妈妈从里屋冲了出来,挥着手,对着梁庆生叫嚷起来。

梁庆生见不得庆生妈妈拿自己当仇人的样子。

她哭了,这是梁庆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哭。她哭得像个孩子,呜咽着说:“妈,为什么,你为个外人这样对我!”

“外人?磊磊是外人,他是从你自己肚子里滚出来的,是你十月怀胎生的。良平是外人,他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你们结婚后,他有什么对不起你吗?他是找小三了,还是打你骂你虐待过你了。我们俩什么事不是他办的,他不光办得比你上心,他对我们比你有耐心多了!外人,我看你才是外人呢!”

“妈!”

梁庆生大叫着站起来,“我才是你们的女儿,我们离婚了,你们俩将来只能靠我!只有我!”

庆生妈妈喘着气,挥着手,说:“你滚,滚吧!我们俩将来死在这屋里头也不靠你。亏你能那么大声叫得出口。你不是从这个屋里长出来的。你是从天上落下来,不巧落到我们屋里头的,委屈你了,我们不认识你!”

庆生爸爸见庆生妈妈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忙给庆生妈妈找药,转头对梁庆生说:“你先走吧,你让你妈顺口气,别来气她了。”

梁庆生想拉庆生爸爸的手,“爸!我春节回来,你们……”

庆生爸爸反手推开梁庆生:“你这么大了,你自己也是当妈的人,让你妈缓缓,你要学会体谅人!”

梁庆生被庆生爸爸推着赶到门外。

冬天的江城本来就清冷,太阳西垂,街道上空空的。北风和挂在法国梧桐枝头,顽固的不肯落下的枯黄树叶,互相拉扯着,发出沙沙的响声。

梁庆生手里的背包带,在她的手里被握得变了形。

她在那扇紧紧关上的大门前,站了很久。

……

聂良平半个多月一下子老了五、六岁。聂莉自从梁庆生搬走后,就住进聂良平家里,照顾他们父子俩人的起居。

聂良平的建材店提前关张,他给店里的小妹发了个大红包,让她回老家过年。

聂莉叫聂磊去自己家住,聂磊不肯:“不,我乖,我要陪爸爸。”

聂良平以前只喝酒不抽烟,有人给他散烟,他总说:“我儿子怕烟味,没办法,不抽,对不住了。”

聂良平酒量不错,一斤半白酒、一箱啤酒不在话下。他不好酒,喝酒只在酒席上喝,喝到客户尽兴为止。

从民政局回来后,聂良平在厨房自斟自饮喝光了两瓶白酒,倒在厨房的地上人事不醒。

聂莉回来,看到躺在地上的弟弟,吓得赶紧打120。

120人来了一看,说:“大姐,他是喝醉了,人没事。帐记得结一下啊!”

“你们不再检查一下?”

“大姐检查了,他只是醉了,没事,你放心!”

聂莉请120的人帮忙:“帮我搬他去房间吧,我搬不动他。”

120的人看看矮小的聂莉,又看看躺在地上的聂良平点点头。两人一人一头将聂良平抬到床上、放好。

聂莉给120的人结完帐,回到房间坐在聂良平床边摸眼泪。

聂莉心里难过,她好几天没见着陈桂祥,拿起电话给陈桂祥打电话。

聂莉在电话里,边哭边说:“……良平可怎么办,现在已经快没人样了!”

“这个时候了,你们吃饭了吗?”

“没呢,我心里难受,吃不下。老陈,我太对不起我爸妈了……”

“这个时候,你不吃,良平也要吃,良平吐过了吗?要不,你去煮点稀饭吧。别想太多,你没对不起谁。等会儿君君送磊磊回去,你给良平好好收拾一下。”

“老陈,我们错了吗!这个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呀!当初,我就不应该答应她去英国留学。”

陈桂祥握着电话的手指有些发白,他抿了抿唇,说:“她已经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无可厚非。我们管头管脚,管不了她一生一世。我们的希望,不定是她自己对自己的期望。我对她……”陈桂祥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完那句话。

“很失望!”陈月君站在门后,听着客厅爸爸跟妈妈打电话时说的话,接上那句爸爸没说完的话。

“我难道,真的做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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