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聂莉的战斗
春节后,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
陈月君再次龟缩回学校,连着一个多月没回家。
聂莉带聂磊放学回家,迈步走进家属院大门时,远远看见有几个人围在一起小声地聊天。对着大门方向的一个人,看了一眼走过来的聂莉和聂磊,不知她低头和其余几个人说了什么,那群人眨眼功夫作鸟兽散。和聂莉相熟的几个邻居,看聂莉的眼神满是探究和疑问,他们远远看见聂莉,不是当没看见,就是赶紧转身远远避开。
聂莉奇怪地左看看,右看看。
她发现,以前爱找自己聊天的几个老邻居,今天见了她,也具朝她客气疏离的笑笑、点点头,马上转身走开。
聂莉一头雾水的走回家。
“磊磊,你同学有说你什么吗?”
聂磊略得意地说:“没有呀,我们几个离异家庭的同学组了一个群,经常一块聊天,没人敢说我们坏话,要是有人敢说我们,我们就一块去揍他们。”
聂莉听了不高兴地说:“你们还一块欺负同学呀,要是你被人告了状,小心我连你爸一块揍!”
聂磊不太高兴,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说:“姑妈,你别老找我爸的麻烦。你别看他胖,其实他可脆弱啦!”
“哟!你还知道脆弱呀,讲给姑妈听听,你爸爸怎么脆弱了?”
聂磊将聂莉身体往下拉,手拢在嘴边,趴到聂莉耳边小声说:“晚上,我听到我爸在哭!”
聂莉慢慢站起身,嘴里低低‘嗯’了一声,说:“去,写练习册去,今天是不是有生字要背要默写!等会儿我要检查的。”
聂磊嘴里的“哦!”拖出四个调。
聂莉一肚子的问题,没在意聂磊的搞怪。
聂莉在冰箱里翻了翻,高声问聂磊:“晚上想吃什么,家里有米粉、馄饨、面条,还有一包汤圆,你想吃什么?”
“汤圆!”
“不行,你在换牙,不能吃甜的。”
“米粉!”
“不行,太硬,晚上不好消化。”
“馄饨!”
“嗯,可以,我煮馄饨面吧,再炒盘西红柿鸡蛋,好不好!”
“哦,好!”
聂磊不明白为什么姑妈总爱这样自说自话,明明她已经决定了的事,还喜欢来问他的意见。他按自己的想法回答,姑妈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行,真没意思!
晚上,陈桂祥回家。
聂莉迎上前接过陈桂祥的包,说:“老陈今天你回来,觉得院子里的人怪怪的吗?”
陈桂祥将外套和围巾挂好,又去洗了个手,说:“嗯,是有点。”
聂莉好奇地追问他,“是吧,你说是什么事呀!我说怎么院子里的人都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看得我非常不舒服,这都是怎么啦!”
陈桂祥慢悠悠坐下,喝了口茶,沉吟半晌才说:“老侯这个人……真不行。”
“老侯,他……怎么了?”
…………
聂莉从家里冲了出去,一路朝老侯家奔去。
陈桂祥跟在后面拉都拉不住她,走到楼道口发现自己没带手机,想回去拿手机,又担心聂莉太冲动,略踟蹰两步后,一跺脚,追在聂莉身后跑了出去。
“姑父!姑父!你们去哪里?”聂磊也跟着跑下楼。
“磊磊,快!回家给你爸打电话,说你姑妈找老侯去了,让他赶紧来一趟,还有,你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哪里也不许去,听到没有!”
聂磊第一次见姑夫这样慌乱,“哦!”了一声就往家里冲。
电话接通后,聂磊对着电话大声喊:“爸爸,快来救姑妈,有人要害姑妈,你快去老侯家救姑妈!”
聂磊放下电话后,一脸的惊恐,姑妈出事了!
聂磊脑子里开始走马灯一样想象着姑妈可能遇到的危险,也许,这个时候姑妈正在和侯爷爷打架呢!他越想越害怕,“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聂磊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突然听到楼下传来很大的吵架声,他收住哭,赶紧跑到阳台,扒在阳台栏杆上,努力的想将头挤进窄窄的栏杆缝。可他的头太大,栏杆缝太密,根本挤不进去。。
聂磊忘了哭,赶紧跑回房间,搬了个凳子摆到阳台栏杆边上,他站上凳子,趴在阳台防盗网上往下看。
聂莉家在四楼,吵架声和劝架声传到楼上,听得清清楚楚。
聂磊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什么内容,不过听到好几声表姐的名字。
侯爷爷扯着嗓子说表姐年纪大,将来一定会成老姑婆。可表姐明明很漂亮呀,死老头凭什么这么讲表姐。
“你家女儿快三十了,还摆清高,她就是你们砸手上的赔钱货,在家永远当老姑娘吧,别人挑剩下的都不要她!”
“我女儿怎么啦,你不说你介绍的那个人都多大年纪了。天天在我女儿面前装绅士,这边跟我女儿约会,那边还吊着个小姑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亏他也好意思,拿人家姑娘当白菜挑吗?怎么,不愿意给他挑,他就在背后说人小话,还是不是男人呀!”
这是姑妈的声音,姑妈声音永远又尖又亮。
“好啦!不要在这里吵了,老侯今天你太过分了……”
这是姑夫的声音,姑夫应该很生气吧!
“我过分,你们冲到我家来,你们不过分,有本事你们找他去呀,冲到我家骂我干嘛!”
“找的就是你,就是你介绍的这种孬种、怂货、坏种,只会背地里说人。他跟你瞎说八道,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在外面瞎传些有的没的,我不找你找谁!你个老东西,为老不尊!”
聂磊觉得姑妈的战斗能力真强,这么长的一段话,都能说的清清楚楚。只是,大人们吵架的内容聂磊却听不太懂,大概猜他们在为表姐吵架。
聂良平赶到时,聂莉和老侯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两边都没讨到便宜,都累得气喘嘘嘘。
聂良平伸手揽住姐姐,对老侯说:“侯叔,街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先和我们商量一下。我们家月君是个姑娘,你是这一片的老人,这不是明摆着欺负姑娘脸皮薄吗?再说远亲不如近邻,你家真出了事,哪次不都是我们帮忙的。”
老侯跳起脚来说:“我死了也不找你家帮忙,你们一家子有人养没人教的,一家子人,一个离婚、一个嫁不出去,还有一个泼妇,我跟你们说不着。”
聂莉好容易歇下去的火,一下子又被点了起来,“你好,你儿子吃软饭跟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跑了,都不知道是给人家当儿子还是当老公去了。他可有回来看过你一眼吗?上次你生病是我们送你去医院的。你闺女从小被你打,把人家打跑啦吧,到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呢!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家!”
老侯一听气得跳起脚,朝聂莉扑过来。
聂良平肥厚的身体把聂莉挡在身后,一只手撑住老侯的前胸。老侯挥舞着双手又抓又挠,可他怎么也够不着聂良平和被他挡在身后的聂莉。
四周都围满了人,有几个好心劝架的说:
“好了啦,都说开了,不要吵了!”
“老侯也是,两边问问清楚再讲咯,这样传确实不太好!”
“聂老师呀,有理不在声高,不要跟他吵了,他那么大年纪,当初也是好意嘛!”
……
聂良平皱着眉,说:“大家都散了吧!”
街道办主任带着几个人匆匆赶了过来,街道办主任拉开老侯,说:“侯伯,你都多大年纪了,火气还这么旺!”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驱散围观的人群。
“都散啦,都散啦,有什么好看的。”
“看什么看,散啦、散啦……”
“走吧,快回家做饭去吧,谁家的锅糊了,在这儿都能闻到味了,快回去看看,别在这里凑热闹了,散了吧!”
陈桂祥吵架也是斯斯文文地吵,象聂莉这样和人当街干架的能力几乎没有。他走到聂莉身边揽住聂莉,“走,我们去街道办跟他理论理论去,他要不去,我们就报警!”
街坊邻居们一听陈桂祥说要报警,都说:“唉,这点小事报什么警呀,散了、散了!”
几个看热闹的小孩拍着手,高声喊:“热闹看完咯!回家咯!”
聂磊趴在阳台防盗网上全程观战,当看到爸爸挡在姑妈身前时,觉得爸爸英勇极了,以后他也要像爸爸这样。
……
聂莉在家和陈桂祥复盘整个过程。
“怎么有这么无耻的人?你说说,这边跟我们家君君谈恋爱,那边还勾搭着一个23岁的小姑娘,我的天,他都可以当人家小姑娘的爹了,怎么下得去手。”
聂莉气哼哼地和陈桂祥念叨,“还什么人才,背后说人坏话这样的人也就骗骗小姑娘,话讲得这么难听,我们家君君是个女孩子呀,被他这么一讲,那些长舌妇一传,我家君君还要不要做人啦!”
陈桂祥扶了扶眼镜,说:“所以说,我们家君君的直觉还是准的,她喜欢不起来的人,肯定有问题。你看,你当初就不应该那么跟君君吵,叫你温柔点、温柔点,就不听!”
聂莉撇撇嘴,“那怎么办,还要我去给她道歉呀,我为了她连命都豁得出,她呢,一天天的那副死样子看我,我看着就来气,冤家!她就是我的活鬼冤家!”
“聂老师,那是你女儿!”
“好了、好了,不说了,等她回来,我给她做点她爱吃的吧。”
陈桂祥看了看聂莉,转头继续看书不说话。
聂莉气吼吼地站起来,说:“你们两个都是我的活鬼冤家,我给她道歉行了吧!她就像你一样,成天阴不阴、阳不阳的,烦死啦!”
聂莉气哼哼地回房间去了。
陈桂祥再也没有看书的心情,将手里的书放下,站起来,抖了抖肩,拉起嘴边,朝房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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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月君在学校对整件事的后续完全不知情。
聂良平怕陈月君冒冒然回家。他特意跑了一趟陈月君学校,跟她详细讲了整个过程,最后叮嘱她:“这段时间你还是在学校待着吧,没什么事别回去。当然,我们不是怕事,只是没必要。你妈已经跟侯叔在家属院里干了一架,街办的人出面做了调解,侯叔也向我们家道过歉。最近家属院里消停了一些。我是怕你一回去,那些嘴碎的又有话可说。”
原来,唐寿离开中国时是和一个23岁的女孩一块走的。走之前,唐寿对老侯说:陈月君一直在欺骗他的感情,浪费他的时间。而且她性冷淡,有心理疾病,不想结婚生孩子,为什么要来相亲,根本就是诈骗!
这话经过老侯的嘴,就成了:陈月君有病,所以一直不结婚,而且他们家还隐瞒病史,搞相亲诈骗。
陈月君没想到唐寿会这样诋毁自己,她很想找唐寿理论、理论。可转念一想,就算自己真去找他理论完了,又能怎么样。他远在加拿大,江城发生的一切都影响不到他。难道自己还要向他证明自己不是性冷淡,再骂他几句两面三刀,就能解决现在眼下的困局?!
虽然最后街道办主任出来主持公道,让老侯向聂莉、陈桂祥和陈月君道歉,可这世上的人谁会在乎结果呢?
他们更多关注的是,她的性冷淡是不是真的,有哪些迹象能证明她的确是;
他们关注她为什么28、9岁还不结婚,是不是真的有毛病,有哪些迹象证明她确实有毛病。
他们只是需要谈资和各种猜想的空间。这些都能他们无比兴奋,让他们无比团结。至于真实情况如何,根本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他们只要一个可以展现他们的聪明才智、卓越口才的空间,和被他们牢牢掌握在手里的舆论场。
他们不会管流言蜚语会对当事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什么“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些人根本不在乎。
他们要的不过是,当众人谈起这件事时,自己不落人后,自己是否掌握着第一手的独家资料,自己是否能站在绝对的道德制高点,以此满足他们的道德优越感,至于这种优越感是否是真的优越,并不重要。
流言如同他们随手抛弃的垃圾,落到地上后就与他们再无关系。
陈月君想既然封不住他们的嘴,就当一切没有发生好了,自己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可她没想到的是,关于她的流言传进了学校。系主任在一次职工大会结束后,特意拉她一块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系主任问陈月君:“关于你的个人问题,我多少听到了一些,我个人相信那些都不是真的。同时,以过来人的身份建议你,希望你还是要多注意些,平时行事低调点。你是老师,我们做教育工作的人,还是要多注意立身立己才好!”
陈月君站住脚,看着系主任,说:“我不认为我自己的个人生活怎么就影响到老师形象了。您也说了您相信那些话是不真实的,那我还需要注意什么呢?我没有做任何违反道德标准的事,我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其他人对我的诋毁、攻击,我有必要为这些莫虚有的事,去自证清白吗?!”
系主任被她说的一愣,忙解释:“陈老师,你误会了,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因为最近传的……”
陈月君感到有些可悲,她惨然一笑,说:“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觉得作为校领导应该比其他人更了解我,更清楚我的为人,这种时候不是更应该站在我这边吗,为什么还来提醒我呢?您的好意,我收到了。那我先走一步!”
陈月君说完转身朝另一边走去,丢下一脸愕然的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