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思想与意愿
陈月君背着行李回到住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倒杯酒。
酒,是庆祝刘可可工作室开业关志留下的。
陈月君酒量向来很好,但她从来不好这一口。可今天,她实在需要用酒缓解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冰冷的酒顺着嗓子一路滑进胃里,刚刚灼热如火的胃平静下来。手里的杯子来回转动着,深棕色的液体被冰块稀释后变成浅金色,丝丝凉意透过杯壁传导到掌心。
一个女人怎么能把自己踩进尘埃,就这样轻易地丢了自我和尊严,枯守着一份看不到希望的感情,只求一个男人偶尔回首的温情。她甚至不敢向那个男人提一点点要求,她提的最多的请求,居然是请他在空闲的时候,去她的“笼子”里看看她!
这种通俗到烂俗的故事情节,就这样活生生摆在自己的眼前,陈月君没有唏嘘和同情,只有厌恶,纯生理性的厌恶。
陈月君很想劝自己善良些,对她或他们保留一些同情或者体面。
可是,她实在做不到。
餐车里,陈月君始终望着窗外,她不愿意多看一眼,在她面前扮可怜的范萌萌。
“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把他仅有的一些注意力留给我!”范萌萌哭求着。
“你有病吧!范萌萌,该吃药吃药,该看病看病。”
陈月君背起行李往自己的车厢走。
范萌萌追了过来,一把拉住陈月君,“你听我说!”
陈月君甩开范萌萌的手,“别碰我!”
范萌萌泪眼蒙蒙的,慢慢滑跪下去,吓得陈月君赶紧甩开她的手,快步跑开。
陈月君站在车厢连接处,努力平复自己糟乱的心情。
范萌萌像只鬼一样,再次找到陈月君。这回她不哭,不跪,只默默地垂首站在陈月君身边。
陈月君厌弃地转头,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如果范萌萌还要不要脸的纠缠,就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发表她无耻言论好了,反正丢脸的是她。
还好范萌萌没有蠢到极致,坐回陈月君身边后,再没有说些让人烦心的话。
从火车下来,陈月君对跟着自己的范萌萌说:“我请你自爱些。我对你们两个之间狗皮倒灶的事,一丝一毫的兴趣都没有。你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我。如果你能真的聪明一点……算了,你不可能聪明!你最好离我远远的。而不是舔着脸要求我这儿,要求我那儿了。
范萌萌,看在我们曾经在一个学校上学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的无耻要求的责任。江城是我的家,我想回去我就回去,还轮不到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如果你再敢像今天这样,我会打到你爸妈家去的,如果你还觉得不够,我就去找赵墙,让他管管他的情妇。如果你不怕的话,我们就试试看。”
陈月君丢下这一席话和范萌萌,仰首阔步走开。
…………
范萌萌的事并没有困扰陈月君很久。只是她不能想,想起来只觉得晦气。陈月君不希望自己因为这种事影响情绪,过度在意好像显得有些过于计较和小气,可不知道为什么,糟糕的情绪像萦绕着她头的浓雾,怎么挥都挥不散。
关志和mia找陈月君商量拍婚纱照的事。
三个人从中午一直聊到晚上,基本敲定拍摄方向后,大家慢慢放松下来。
关志朝后一仰,“结婚可真麻烦啊!”
“mia,你们国家结婚也有很多讲究和要求吗?”
“有,也很麻烦的。”
“你爸爸妈妈会来中国参加婚礼吗?”
mia摇摇头,“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了婚 ,我妈妈嫁到英国去了,她的那个丈夫我不喜欢,至于我爸爸,嗯……志,怎么用中文讲那个词?”
“风流!”
“对,风流。”
陈月君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mia是在一个健康、幸福的家庭长大。她眼前的mia一直很开朗、善良、热情。
“我不知道怎么讲。我爸爸,他总是情人不断,但他不能让情人重叠。嗯,就是他喜欢一个人的时间总是不长,如果……他喜欢上另外一个人就会和现在这个分手,他总在一个又一个情人间……跳跃,他说婚姻不适合他。” mia怕自己的表达不标准,转头问关志:“我说的对吗?”
关志点点头,在mia额头亲了一下。
陈月君忍不住好奇mia的成长,“那你从小是……”
“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很爱我,他们会来中国参加我的婚礼!”
“关志,要不要借一套中式礼服,等mia的爷爷奶奶来,我给你们拍一套中式全家幅。”
“mia的爷爷是位……嗯,是一位过于严谨的老先生,他更喜欢自己国家的衣服。这个问题我在德国就和他们讨论过。”
“谢谢你,君,你总是那么……可爱!” mia抱了抱陈月君。
送走关志他们后,刘可可才从她的工作室慢悠悠地晃过来。
“你干嘛呀,不是已经‘邦交正常化’了吗,为什么还要躲着他们。”陈月君看刘可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刘可可走进厨房拿了瓶饮料出来,“如果,我说还是放不下关志,你会不会鄙视我。”
“会!”
陈月君突然烦躁起来。
“你们一个、两个干嘛呀,明确自己喜欢一个人很难吗,怎么总是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的。这种感情游戏很好玩吗?”
刘可可被陈月君的态度弄得一懵,委屈、难过一下子涌了上来,“你干嘛这么说我,我没有玩感情游戏,我只是跟你……说说而已,难道我还不能说说了吗,我难过都不能讲一讲嘛,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凶我!”
刘可可哭着冲了出去。
陈月君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情绪如此糟糕。可可的纠结,她一向知道的,今天这是怎么啦。
“我这是怎么啦,为什么要伤害可可。”陈月君自言自语起来,“可可没做错什么,她只是需要一个人听听她的心里话,我这是……唉!”
陈月君重新整理好情绪,从自己住处出来,走到隔壁敲了敲门,掏出手机,给刘可可发语言,“可可,是我,对不起,刚才……我刚才情绪不是很好,真的对不起,我能进来吗?”
刘可可带着鼻音,闷声闷气地回复:“进来吧。”
陈月君用指纹打开门,在玄关换好鞋,走到刘可可身边坐下,“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我今天情绪确实不太好。哦,不是,是我最近情绪一直不好。”
“你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陈月君沉默着,思索有没有必要告诉可可,“不算什么大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影响我的情绪。”
“讲给我听听,你知道,我一向嘴严的。”
陈月君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两罐啤酒出来。
刘可可看着桌上,摆好的啤酒和小菜,“打算长聊?”
“算是吧,如果太晚,我就不回去了,住你这里。”
“我叫些烤串吧?”刘可可兴奋地说。
陈月君有些受不了刘可可这个狗脾气,故意翻了个大白眼给她。
……
“这人脑子一直是坏的,还是突然坏掉的?”刘可可有些醉。
“应该是突然坏掉的,最少她之前认真结过婚,准备好好生活的。不知道她婚姻出了什么问题,但是,不管婚姻出了什么问题,她都不能这样做,明知那个男人给不了她,她想要的未来的情况下还……可可!你醉了吗?”陈月君摇了摇刘可可。
刘可可已经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陈月君拿了块毯子给她盖好,自己收拾掉一桌子的残羹。
她看了看时间,快十二点,踟蹰是不是留下来陪可可。
她又低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实在有些难闻。
陈月君丢掉垃圾后,回自己的住处。她很认真地洗漱完整理好自己,躺在床上,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一点。
酒没能让她睡着,倾诉也不能,疲倦也不能,她的情绪依旧不好。
陈月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整件事跟她没有关系,不管是将来还是以后,这两个人都将远离她的生活,可她就是开心不起。
“我是不是在庸人自扰啊!”
陈月君拿毯子遮住自己的眼睛,数着羊,努力让自己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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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月君,有空吗,出来坐坐。”
“嗯,发个定位给我。”
陈月君赶到餐厅的时候,梁庆生已经点好了菜。
“我直接点了,反正我们的饭量都不大,随便吃点。”梁庆生给陈月君杯里倒了点酒。
“不喝,我开了车。”陈月君挡住酒杯。
“叫代驾吧,当陪陪我。”
“怎么了?”
梁庆生抿了一口酒。她其实也不太喜欢喝酒,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人沟通不喝点酒,话都说的不流畅。
“听说你回江城了,磊磊最近怎么样?”
“喏,你看吧,我拍的视频和照片。”陈月君将手机交给梁庆生看。
梁庆生笑眯眯地看着视频和照片里的聂磊,跟着视频里的聂磊开心,看着他不小心摔倒忍不住低低的惊呼。
看完后,梁庆生恋恋不舍地将手机还给陈月君,“这些都发给我,明天用电脑发,发原文件。”
陈月君点点头,她知道梁庆生每天都和聂磊通视频电话,可明显是不够的。
陈月君建议说:“暑假接磊磊来上海玩吧!”
梁庆生叹了口气,“今年不行,马上公司要上市,要做的事太多,根本没时间顾及到他。等公司做完市,能不能有空闲吧,我想带他去国外玩几天。你怎么样,那个工作室做的如何?”
“有了一些固定客户,难在拓展客户资源。”
“招个营销公司帮你宣传吧,现在这个时代,酒香也怕巷子深。”
“太费钱了,而且,我有经纪人,他在帮我做市场定位,我正在慢慢积累人脉,训练自己的技术能力。”
“不就是拍照吗,来来去去的技术指标就那些,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干,招几个摄影助理,让他们帮着你干,找一个营销团队和你经纪人打配合。陈月君,你不会真打算自己一张一张地拍,拍出名气来吧!”
“啊,我是这样想的。”陈月君看着梁庆生。
“真是的,聂良平干什么吃的,就看着你这么笨的做工作室呀?”
“关小舅舅什么事。”
“他公司都快做成集团公司了,你这点业务他都不伸把手吗?”
“不用他,他和我的方向都不同。”
梁庆生抚额,“都是生意好不好,你卖的是服务、审美和技术,他卖的是服务、产品和技术,有什么区别吗?”
陈月君看着梁庆生,“你这种说法,好奇也不算错,不过,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梁庆生喝了口酒,“正常,你给自己的定位是艺术家。我是做企业管理的,当然想法和看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
梁庆生好笑地看着陈月君,“你啊!真是个书生!”
……
一顿饭吃完,梁庆生邀陈月君陪自己去酒吧继续喝,陈月君担心太远,回家不方便,摇了摇头,“不了,还是回去,明天还有一个活儿。”
梁庆生不勉强陈月君,“行吧,你叫个代驾,等代驾来了,我再走。”
陈月君打开车门招呼梁庆生进来坐。重重的车门关上后,车厢陷入宁静。陈月君不喜欢这样的安静,打开音乐,放一些舒缓的音乐,调解车厢里有些沉闷的气氛。
“月君,你小舅舅身边有人了吧?”
陈月君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梁庆生,没接话。
“是小妹吧?”
陈月君的眉轻轻地皱了皱,胳膊抵在摇下的车窗上,手背盖在嘴上。
“你小舅舅真绝情,说丢下就丢下了。不,不能说他绝情,是我太绝情,我当年做的太过分,他恨了我很久,没想到他居然不恨我了,你小舅舅不恨我了……”
“难道你希望他恨你一辈子吗?”
“我希望他永远都记得我,不管是爱我还是恨我。”
“你喝醉了,等会儿代驾来了,先送你回家吧。”
“有人在追求我,你知道吗?可我……我……”梁庆生声音变得有些扁,她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我没想好,要不要接受。”
“那个人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接受吧。”
梁庆生转头,将脸伸到陈月君的眼前,她的鼻头红红的,眼睛里没有泪。
“他要跟曲晓梅结婚?”
“他们上过床了,按小舅舅的性格,他会负责的。”
“他根本不爱她,他怎么会爱上那种个性的女人,而且那么丑,他疯了吗?”
“他向来负责任,你是知道的。曲晓梅不丑,只是没你漂亮”
代驾的电话来了,陈月君给代驾指了指路,从驾驶位出来,打开后座的车门,拉着梁庆生一块坐到后座。
回到家,陈月君将自己丢回床上,望着晕晕的床头灯。桔黄色的灯光,只能照亮床头和桌角,很小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