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糟糕的春节
今年的同学聚会来参加的人不多,以前坐满两桌,今年只坐了一桌,还没坐满。
班长依旧在门口迎接同学们。班长比上次见又发福了不少,头发少了很多。
今年能到的同学基本都到齐后,还是由班长主持,只是今年他的话明显少了不少,现场的气氛也不热烈,他简短地说了几句吉利话,就通知开席。
陈月君坐在一位话多的女同学身边。
女同学带着孩子来的,三、四岁的小朋友正是闹的时候,女同学根本没时间和陈月君闲聊,全副身心和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
那孩子一点都不认生,满场转着圈儿跑,片刻都不肯停。女同学不得不错眼的盯着他,没吃两口就跟着跑去抓人。在那孩子打翻一碗汤后,女同学不得不带着孩子提前离场。
除了这个小插曲以外,今年的这场同学聚会,平平淡淡的开场,冷冷清清的结束。
从餐厅出来,大家在门口向彼此告别。
陈月君看看时间,才七点多,还早,于是她闲闲地在街头的逛着。
冬夜的江城,月光下显得有些萧瑟。
江城这几年的发展很快,特别是在老城这边,招牌几乎月月换,今天换了旧的,明天立即上了新的。
家属院里面的变化倒不大,外面的马路翻新了几次,又扩宽不少。大路两边重新种了新树。新树都是四季常青的品种,这些树在冬天并不显得热闹,反而增加几分阴凉之气,过深的绿显得有些冷硬。
江堤属于城市形象工程,常建常新,除了那条江,四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所有人都在变,只有我还留在以前吧!”陈月君站在江边,望着寒光粼粼的江面,喃喃自语。
不知为何,江边的风逐渐大了起来,陈月君站不住,她将围巾裹紧了些,便往家的方向慢慢走着。
路灯全换成太阳能路灯,立的极高。街道被照的很亮,路灯下的人影,忽长忽短,在树影中穿梭。她的影子像一只节拍器,影子从前往后跑,走两步又从后往前赶了上来。很快,她注意到前面有一条一直没有动的人影,拉得长长的,斜立在一旁。
“陈月君!”
陈月君惊地连忙抬起头,看清眼前的人后,她呆了呆。
是赵墙。
他的头发没有打理,腮边一圈泛青的胡茬没有剃,黑色羊毛绒的大衣下摆垂在腿边,显得他很瘦很长。
“我一直在等你,陈月君,听说,你去参加同学聚会了。”
陈月君没有说话,他来干什么呢?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陈月君的头又低了下去,她一动不动直直地站着。赵墙朝她走了两步,停下。她往后退了两步,停住。
“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了吗?我以为我们和解了。”
陈月君深深地吸了口气,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我来是,想跟你说声再见的,我要走了,明天一早的飞机。这边的业务都结了,我准备回广东,我家那边还有一间家具加工厂,我……准备从头开始。”
陈月君点着脚,安静地听着。
“我……我做了件错事,比以前错的厉害。”
陈月君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又垂下眼帘,天气有些冷,她冻的瑟缩的缩了缩脖子。
“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请你……再忍耐一下。”
赵墙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几口,从鼻子和嘴边漫出青白色的烟,将他的头脸都笼罩在里面,看不清他的样子。
“萌萌,萌萌她……”他丢掉手里的烟蒂,踩灭,“我会带她一起走。呵呵,有些可笑吧。我和她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赵墙紧紧地盯着陈月君。
陈月君身体轻轻往后又退了一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什么事都藏不住,任何一点一点的事,在这里,在这座城市里都藏不住的,对吧!总有人告诉你的,对吗?不是她,就是他,总有人要……说三道四的。”
陈月君将身体转到一边,抬起头望着高高的路灯。路灯的光明亮却不刺眼,黄色的光下有浮尘在飞舞。
“可她如果不跟我在一起,她可能就活不了啦。她不能生育,所以,她老公才跟她离婚的。可我不爱她,现在,我更不可能爱她。所以,我给不了她婚姻,但我能养她,多双筷子而已,还是养得起的。”
陈月君听到这话,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有些冷。
赵墙停了停,他又想点烟,手伸进口袋,“我不爱她,我对她连好感都说不上,只是……寂寞而已,成年人总是需要一些慰寄的,不是吗?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我总能想到你……我,那天我结婚,你来了,我很高兴……”
“……你需要知道他们的想法干什么呢?这种人的想法,你有必要去探究吗?根本就是浪费时间嘛。以后,只要跟他们沾一点边的事,你都不要理,除非……,是去参加他们的葬礼!”
梁庆生的话再次在陈月君的耳边响起来。
陈月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朝家的方向走。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再见,赵墙,我已经听完了。”陈月君转回身看着赵墙。她的眼眸漆黑,明亮,眼神坚定而冰冷。在她注视下,赵墙闭上了嘴。
陈月君刚才站的有些久,脚指变得冰冷,踩在冷硬的地面上有些痛,她加快了步子,转进家属院大门后,跑了起来。
听着越来越远、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赵墙蹲在路边。
远处一辆黑色汽车缓缓滑到赵墙身边停下。司机从驾驶座出来,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车内探出头,问:“可以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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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庆生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身材曼妙玲珑,长发卷成大卷,松松地盘了起来。
庆生妈妈也穿了一身红。自从上次陈月君帮她化过妆后,她再也不排斥化妆和打扮,早上起来,特意叫梁庆生帮她化了个喜庆的妆。
庆生爸爸穿了身中式短褂,他自己亲手做的。庆生爸爸要的面料上海不好买,为此,梁庆生特地开车带他去苏州买回来。
聂磊被梁庆生打扮成上海小绅士,精致、漂亮。
庆生妈妈喜欢听评弹,梁庆生网购了一张老唱片,全是旧时的老曲子。
家里被布置的又红又亮又闪,这个家从来没有这么暖和、热闹过。
梁庆生不耐烦做饭,提前半个月在酒店订了餐,只等大年夜送餐上门。
菜品摆好,又是热热闹闹的一桌。
梁庆生招呼着全家人举起杯,“今年,是我们家最开心,最齐整的一年。希望新年新气象。希望妈妈身体一年更比一年好,祝愿老爸身体健康长命百岁,最后祝愿我们的磊磊学习好,越长越高!”
聂磊学着梁庆生的样子举起杯,“外公、外婆春节好,祝……祝你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祝妈妈越来越漂亮!”
年夜饭吃了一半,聂磊坐不住,问梁庆生要手机给聂莉打视频电话。
聂莉的手机响很久,一直没人接,聂磊不高兴地嘟着嘴:“姑妈怎么不接我手机呀!”
梁庆生看看时间,猜测可能在做饭,于是安慰聂磊,“晚点打,或者给你姑夫打一个试试。”
“不,我给爸爸打!”
聂良平很快接起电话,他在开车。
“爸爸,姑妈没接我电话,我想跟她说话。”
“我快到家了,她可能在忙吧,我到家了,让她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好,快点哦!”
聂良平挂了聂磊的电话,踩一脚油门加快往聂莉家赶。
聂良平推开家门,只见果盒撒了一地,餐桌上只摆了两、三样凉菜,灶台上的火都关了。
“姐、姐夫!”聂良平关上大门,大声叫着。
陈桂祥听到声音,从房间里迎出来,“良平,来了呀,等会儿,你去房间看看你姐吧,她啊!”
“怎么了?”
“你姐在房间里,你去看看她吧。”
“君君呢?”
陈桂祥手上的动作一滞,叹了口气,“出去了。”
“去哪里?!这个时候跑出去干嘛?”
“正好你来了,你帮我把这里收拾一下吧,我去找君君,这么冷的天,她一个人在外面,我不放心,怕不安全。”
“怎么了,姐夫?”
“一言难尽,你帮我收拾吧,我先去找君君。”陈桂祥穿上厚外套,出了门。
聂良平脱了外套,撸起袖子三下五除二,把家里收拾干净后,才走到聂莉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姐,是我良平,我进来了!”
门没锁,聂良平轻轻一推就被推开。
聂莉歪躺在床上,脸上全是泪。
聂良平拖了把凳子坐到聂莉身边,抽出几张面巾纸递给聂莉,聂莉不接,他帮聂莉擦了擦,聂莉不耐烦地接过面巾纸擦干净脸上的泪痕。
聂良平不敢说话,只静静地陪在聂莉身边坐着。他这个姐姐脾气说来就来,只要脾气上来向来不管不顾,没有场合和时间的概念,火不先发完,是不会停的。陈月君那么好脾气的孩子,也经常被她弄得下不来台。
“姐,过年呢,这年夜饭吃还是不吃呀!”
“不吃,吃什么吃,这日子也不过了,活都活不了了,还吃什么饭!”
聂莉不讲理的乱吼,聂良平的眉头忍不住皱了皱。
“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
聂莉没人问还好,被聂良平这么一问,立即“哇”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说,“我怎么生了这么个东西,她是要断我们家的后呀!早知道,我当年就多生一个,也就不指着她啦。歪理邪说一堆,动不动拿大道理砸我。你姐夫还惯着她,惯得她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一天天的过得稀里糊涂的,我们现在还能动,将来我们动不了了,我看她怎么办。我怎么生了这么自私的一个人呀,怎么就这么自私呀!”
聂良平一听,大致知道是什么事了。
“君君在上海一个人打拼很辛苦的,听梁庆生讲,上次她接了个活,都累病了……”
“活该,谁叫她脑子不清醒的,还想叫我同情她吗?她一个研究生,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当,要开什么工作室,就她那个个性干得了这种笑脸迎人的工作吗,自己掂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受再多苦都是应该的,别在我们面前叫苦。”
聂良平被聂莉一通抢白,说不出话来。
什么时候,聂莉的口才这么好了。
“王院第二个小孙孙都会叫人了。她呢,还在跟我讲自由,人生价值!她跟人家儿子是同年的,她是一个活得明白的人吗?天天在外面上当受骗,还跟我装清高,装什么艺术家,艺术家不吃不喝啦?艺术家就不要人伦纲常啦?我这个当妈妈的,天天盼着、守着、护着,得到了个什么,还怨我从小不管她……这是人讲的话吗,我怎么不管了,我是少她吃少她穿了,双职工家庭,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嘛,怎么就她特殊呢?我在院子里都抬不起头来见人啦!”
聂莉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以为我喜欢天天在外面旅游呀!那是躲清静去了,这个家属院里,哪个不是看着她长大的……她都多大了,怎么就是不肯谈恋爱结婚呢!她哪怕谈个朋友,我走出去,我还能说得上话。她连恋爱都不谈,我给她介绍,她就怪我干涉她,连家都不回……良平呀,我造了什么孽,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出来。”
聂良平抽出几张面巾纸给聂莉擦,“说了让你们搬到新房子里去住,你就是不肯,天天跟家属院这些婆婆妈妈打交道,累不累呀!”
聂莉一听,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聂良平,“你也跟你姐夫一样是不是,一样惯着她!”
“不是的,姐,我只是希望你们住得舒服些,这里夏天热,冬天冷,你又不愿意装修,住得多难受。”
“我到哪里都是要见人的,她让我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说我养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谁家还会出这样的事呀!”
聂莉用力在自己脸上拍了拍,“我要脸的,我要脸的!”
聂良平忙拉住聂莉的手,“你这是干嘛嘛!今天大过年的,你这么一闹,年都过不了了。”
聂莉挥开聂良平的手,“过什么过,我连活都不想活了,还过年!”
聂莉趴在床头大哭起来。
聂良平揉了揉头发,架起二郎腿,安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