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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母与子

“你太独裁了,外公去世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他不光是你爸爸,他还是我外公!我,的,外,公!

我不是小孩子啦!我不喜欢上海,不喜欢!我从小到大,你管过我一天吗?我长大了,你才想起我,想要当妈妈啦!把我从姑妈、姑父身边抢走,要我去上海。好!我到上海后,你关心过我吗?你只关心我的学习成绩,你天天只会让我学习、学习、学习!我喜欢什么你一点都不知道。这点你还不如郑叔叔呢!郑叔叔知道我喜欢吉它,送我一把,那把吉它我还没摸几下,就被你锁起来了。

我不喜欢只学习,你明白吗,我不喜欢那家学校!我不喜欢上海也不喜欢你,我要留在姑妈身边,我要留在江城!”

梁庆生气得坐不住,暴怒中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太阳穴两侧鲜血奔腾的声音在耳边狂响。她快步走到饮水机边,想给自己倒杯水,她必须干点什么,帮助自己冷静下来。可水杯也跟她做对,水杯口怎么也对不准接水口,洒出去大半才好不容易装了点,。

梁庆生随手将杯子甩了出去,“哐”的一声,重重地砸在地上。

梁庆生的助理听到声音,刚轻轻推开一条门缝,被砸过来的水杯,吓得又赶紧关紧门,溜的远远的。

梁庆生暴躁的情绪像随时要喷发的火山。

“就不应该把他留在江城,跟着我吃点苦有什么关系,我当初就是太心软,要是再坚持坚持,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懒惰不求上进,跟他爸一个德性,非得人拿鞭子抽,才能上进,真是没用的东西!”

即便聂良平的公司做到现在这样大的规模,可他在梁庆生嘴里,还是一个不求上进的家伙。

梁庆生像只困住的母狮子,在笼子里不停地打着转。她转了两转,颤抖着手,开始翻手机通讯录,手指在聂良平的名字上停了很久。

突然,她再也压抑不住情绪,愤怒地将手机重重丢到桌子上,硅胶手机壳带着手机在桌子上弹了好几下。

今时今日,她除了是聂磊妈妈的身份外,没有其他资格向聂良平发脾气。

当然,光这个身份还是能和聂良平对上话的,可她只有这个身份在聂良平面前怎么也硬气不起来。

真话永远伤人。不管梁庆生多么不愿意承认,聂磊小时候她确实没怎么管过的事实,她无法否认。更何况,她自己的公司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业务,是通过聂良平的关系拿下来的。

被人拿住命门的感觉真的很差,梁庆生恼火的拍了拍桌子。

梁庆生突然很想哭,可她哭不出来。

梁庆生已经很久没哭过了,她可以受伤,但她绝不能被打倒,这是她一直信奉的信条。

从小,梁庆生对自己的要求就很高,厂区家属院最漂亮的姑娘,学习成绩最好,如果不是高考失利……

梁庆生想到这里,无名怒火从胸口窜了出来烧得她嗓子冒烟。

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和包冲出办公室。

助理在梁庆生背后喊着:“梁总,晚上……您晚上的活动去不去?”

梁庆生刹住脚,转头走到助理面前。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她身后背的仿佛不是包,而是一把刀。

助理被梁庆生骇人的气场,吓得不自觉的后退了一小步,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周我要回趟江城,可以电脑上办的事都给我发邮件,其它需要沟通的事,尽量在工作群里@我,我看到后自然会处理的。晚上活动我没办法参加,客户那边,你按甲级客户的标准,买礼物去人家公司登门解释一下。不管客户提任何要求,你都不要答应。如果他们问起我,就说我临时有要紧事要处理,别的你都不知道。还有,公司里不那么重要,你们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的事,都等我回上海再说,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梁庆生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边走边说,“下午公司的会一切照常,你开免提,我电话参加。”

助理看着梁庆生消失在公司大门处,长长的重重的呼了口气,“今天梁总好吓人呐!”。助理呆怔几秒钟,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跑回自己的办公桌前,赶紧用笔记下刚刚梁庆生交待的几件事。

…………

梁庆生坐在开往江城的高铁上,郑立的电话追了过来,“怎么这么突然?”

梁庆生拿着电话憋了口气,才说:“那小王八蛋说我独裁,还说不想回上海了,我得当面去问问他,他到底想怎么样。我为他付出那么多,我来上海为什么,我低声下气的求人讨生活为什么,我开公司为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他,我……非得当面问问那小王八蛋,到底想干嘛!”

“我跟所里说一声,我也去吧!你的车已经开了吗,我争取买下趟车的车票。”郑立听梁庆生的声音不对。

“不用,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打他,也打不动他。我也不会骂他,不过,我一定要问问清楚,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妈。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几乎付出了所有,他到底认不认我这个妈。”

“庆生,他才十六岁,还半懂不懂的时候,你这样会让他很为难的,给孩子一点时间,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不好吗?”

“不好!”梁庆生压低嗓子,对着电话低吼着,“他偷跑回国,他骂我独裁,他不回上海,他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妈!”

梁庆生重重地挂断电话,她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梁庆生像一个固执的被人抢走玩具的坏脾气的孩子。

愤怒,在三个多小时的路程中,不知不觉地被消化成失落、迷茫、困惑、慌张和一丝丝的绝望。种种情绪在梁庆生心头交织着,变成一个莫名的有些可怕的念头,她的孩子要抛弃她,她的孩子不要她了,她的孩子在恨她。

梁庆生刚从出租车下来,包里的手机响了,梁庆生没好气地接通:“喂,什么事?”

助理的电话开着免提,她脸色有些尴尬的环视一下会议室里的其他同事,“梁总,我们的会要开始了,您不是说让我开免提,您电话参与吗?”

梁庆生这才想起开会的事,“哦,开吧,我听着呢。”

梁庆生拿着电话四处张望,想找到个安静的地方,方便听‘电话会议’。

这片小区的绿化建设的很好,商业味却不浓,梁庆生走了好久才找到一家茶餐厅。

这个时间段,茶餐厅里的人很少,梁庆生到柜台要了杯饮料,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听‘电话会议’。

‘电话会议’的内容,主要是梁庆生上周安排工作的进度汇报。梁庆生有个特点,对数字非常敏感。她公司员工大多都知道她的特点,因此她的员工们在工作中,特别是在汇报工作时,总是加了几分小心和谨慎。

电话免提里传来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击声,汇报工作的员工变得有些紧张,声音低了八度。

“听不到,你们声音大点!”

“哦,好的,梁总!”电话那头传来员工紧张的应答。

听了一会儿,梁庆生有些不耐烦,“这些数据不用念了,内容是不是和昨天的邮件一致,如果一致,我自己看吧,像这样的邮件一定要写详细,关键报表的链接要反复检查,别像上次一样。好了,继续下面的进程,别耽误时间。”

没有了业务工作汇报,会议进程一下子快了很多。

梁庆生挂了电话后,心情好了一些。她拿起手机发邮件,一边发,一边后悔,今天出门太仓促,应该带着笔记本电脑出来的。

……

“你妈妈真没告诉你,你外公去世的事啊!”

“嗯,没告诉,当时我在郑家姐姐那里,我又没正式课,全是走读课程,就这样,她都不告诉我。”

“你后来怎么知道的。”

“我回来隔了好几天,我爸才告诉我的。最后还是我姑妈、姑父带我去给我外公上坟,她还是外公的女儿呢,一句话都没有。”

“你妈……真的有一点……那个哦!不过,她是你们家的女王大人嘛,母上大人永远是对的。我家也一样,母上大人,英明伟大,嘿嘿嘿!”

“她是独裁,但她不是我的女王,她是郑叔叔的女王,跟我又没关系。反正他们离婚的时候,她都没要我,现在又想要我啦,还想当我的女王,做梦!我的女王是我姑妈……”

“你姑妈对你真好,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你真不打算回上海。”

“那个所谓的重点高中一点都不好,学校有一半是老外,跟他们拼,我的英语当然不算好,天天要我补习。”

“补习?!你学习那么好,还补习啊!”

“有什么办法,她就觉得我不好。”

“靠,你离开我们学校的时候,多少女生都快哭死了,校草飞走啦!”

“去你的!你不知道,我妈看我不顺眼,嫌这嫌那,每门功课都给我报补习。我这么差,真不知道她要我回去干嘛。还有,她觉得什么都是外国的好,连月亮都是外国的圆,一副崇洋媚外的嘴脸。”

“我爸也是,这些大人啊!真不行。哦,对了,你的学籍不在江城,没法上学啊,看样子,你还是得回上海才行。”

“不,我才不去呢。我姑妈会帮我搞定的,她可是老师,实在不行……不……不还有我爸吗,到时候我让他帮我想想办法!”

……

梁庆生听到这些话,头发根都立了起来。

“聂磊!”梁庆生沉着脸站到聂磊身边,神色冷得能冻死人。

聂磊怎么也没想到,梁庆生这个时候会来江城,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呆愣住了,“妈!你……怎么……”

梁庆生一脸怒容的看着聂磊。

聂磊对面坐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那个男孩见到梁庆生也吓得一哆嗦,忙站起来,“阿姨好!阿姨再见!”

男孩姿态僵硬的一步一步往外挪,挪出餐桌后,逃似的飞奔出去。

“没义气!”聂磊别过脸,不满地嘀咕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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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回去!”

“不,我要留在江城。”

“我不要求你啦,只要你能保持成绩在年级前二十,我保证不要求你啦。”

“不,我要留在江城。”

“为什么啊!我不是答应你,学习上不要求你了吗!”

聂磊嘟起嘴,将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梁庆生压抑住全部怒火,好言好语的劝着聂磊,“磊磊,听话,跟我回上海,我不追究你私自回国,不回上海的错误。”

聂磊转头瞪了一眼梁庆生,觉得妈妈简直不可理喻。

“聂磊,还要我说多少句,你是大孩子了,别那么不懂事,好不好。”

聂磊不想听,背起书包,闷头冲了出去。

梁庆生想去拉他,没拉住,只得跟在他后面,跑了出去。

聂磊跑进小区,转头看了一眼追着自己的梁庆生,停了下来。

梁庆生多年没运动,这样剧烈的跑动,叫她喘得不行。

她见聂磊停在前面等自己,高兴地加快几步,谁知刚想停下,她的脚却一时收不住,直直地朝聂磊扑过去。

聂磊微微侧身,梁庆生一把没抓住他,整个人扑了下去,双手手掌撑在地上,擦去好大一块油皮,痛得梁庆生‘嘶’了一声。

聂磊见梁庆生扑倒,心里一疼,想去扶,可他又怕妈妈以为自己服软,又要逼自己回上海。于是,强忍住想去扶妈妈的冲动,直挺挺的站着。

“聂磊!”

聂磊和梁庆生同时转头,见郑立从出租车上冲出来。他快跑过来,扶起梁庆生,脸色不悦的瞪视着聂磊。

“这是你妈妈!”

聂磊依旧冷漠,直挺挺地站着,双手插兜。他心里想着,要失望就彻底失望吧,最好郑叔叔也不喜欢他了,这样又能多一个不回上海的理由。

郑立扶梁庆生站起来,仔细检查她的手。梁庆生双手都蹭破皮,血水和着土混在一块,显得很狼狈。

郑立又去检查梁庆生其他地方,看看是不是还有伤,“怎么样,还有哪里疼,怎么那么不小心呢!”

梁庆生摇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聂磊。

聂磊像没看到她摔到受伤一样,继续保持着插兜望天的姿势。

梁庆生转头看着郑立,鼻子酸了酸,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觉得伤口真的很疼很疼。

…………

聂莉带着聂南从外面回来,刚走进小区,就看到站成一堆的三人。她走近些,才看清楚是郑立扶着梁庆生。梁庆生一身狼狈,摊开的双手血肉模糊成一片。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聂莉拉着聂南快步朝他们这边赶过来。

“大姐,庆生摔了一跤。”郑立笑着向聂莉解释。

“走走走,回家去处理一下,这样怎么行,如果伤口大,我们还得上医院。”

梁庆生摇摇头,“大姐,不用去医院,就在家里处理一下就行。”

“好好好,那先回家!”聂莉忙让开道,引着他们往家的方向走。

梁庆生没走两步,膝盖处突然钻心的痛,脚一软,人就要往下倒,嘴里忍不住:“哎呀!”叫出声来。

郑立侧手一把抱住梁庆生,没让她滑下去。

聂莉低头仔细一看,忙说:“不行,我们得去医院,这还挺严重的,不能耽误了。”又吩咐郑立,“你抱着她,我先去外面叫车”,匆忙往小区外走。

“姑妈!”聂南拉着聂莉的手,叫了一声。

聂莉这才想起聂南和聂磊,她将聂南推到聂磊身边,“带你弟弟先上楼,我陪你妈去医院,晚上……你们叫你姑父随便做点东西吃吧!”

“大姐,真不用!”梁庆生不想去医院。

“不行,这么重的伤,必须去,小郑赶快抱起她,别让她脚沾地,还不知道哪里有伤呢,我去叫车!”

聂莉张罗安排好一切,丢下聂磊和聂南,带着梁庆生和郑立去医院。

聂磊固执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哥哥!哥哥!”

聂磊低头看了一眼小豆丁,叹了口气,抱起弟弟,“走吧,你大哥我的受难日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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