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豪绅未雨绸缪 百姓无家可归
七月,华北地区的雨已经下了将近四十多天。
余振生环视一眼堆了半个房间的染料桶,罐子,以及垫着排子上堆放的原石矿料。他走到墙壁用手指在皮上摸了摸,微微皱着眉头。
二蓝已经彻底烂在花圃里,另外一些需要从矿石中提取的染料这批也没能赶出来。下季给张记的货物肯定是供不足了,这也就意味着之前的压货的款可能也没办法拿回来。
和张记的生意倒也不是余振生最担心的,从始至终张记也没难为过余振生,与其说是余振生压了货在张记,还不如说雷霆睁一眼闭一眼,严彩娥点拨着余振生先春园这作坊里的存货也都差不多可以抵得上几个月。
振生着急的并不是资金上的问题,而是这场雨太大时间太长,周围已经很多地方闹水灾,他们要送出去的东西沿途的路已经被切断。
“东家,这个放哪?”齐华和另外一个伙计两人抬着个大缸气喘吁吁的问道。
“放那边吧!”余振生指着房间西边还空出来的一个角落。
“刘婶说其他都还好,作饭也能将就,就这缸米怕受潮。”齐华放下缸擦着额头的汗。
接着又有伙计抱着零七八碎的东西进屋,终究都是些怕潮湿东西一并都堆在了西边。
“你们那屋漏的厉害不?”余振生问齐华。
“我们那还好,就是个歇脚的地,漏水的地方都用盆接着,等雨停了我们就赶紧修。”齐华跟着余振生出了房间朝正房走去。
余振生进了房间走到桌边,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个信封:“这是你们几个的工钱。”
齐华接过信轻轻捏了捏,略带惊讶的看着余振生:“东家,这月我们都没干什么活,大伙还得歇了不少日子。您这...”
“还有的发,你们就拿着。等下你跟刘婶说,崔哥那小院还有间屋空着,她那屋子漏的厉害,就先搬到里面住来。”
“头前跟她说过,她不肯说是怕外面来人听不到。”
余振生轻轻摇摇头,刘婶给这一院子人洗衣做饭平时院子里打扫就已经事情很多了,再说哪家人家用个女人看门房的?
这是以前就遗留下来的问题,早该解决,可这世道他们的生意能支撑这就不错,也不敢再添人手增加挑费。
他看了一眼拿着信封发愣的齐华,齐华似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怎么,还有事?”
“东家,我想求您个事。”
“别说求,你说说看是什么事,能帮的我就帮。”
齐华踌躇一下才开口说道:“我家小稍口那住不好了,整个赤土村都淹了,我爹,我媳妇带着孩子跟着避难的人都来城里了,城里也没个住的地方。这不是想跟您商量,能不能让他们在院子先住些日子。这工钱,我的这份可以不要,就当房钱。”齐华把一个信封又放回桌上。
“他们人在哪?”
“就在刘婶屋等我会信呢。”
余振生拿起信封拍到齐华手上:“走,带我去见见。”
对于这位新东家,齐华时很有好感。当年张春明在的时候经常带着振生来这里,大家都知道这是老东家的爱徒。那个十八九岁外乡来的小伙子,见到他们都客客气气的叫哥,又自己不懂的也会谦虚的求问。
张记发生的事情,先春园这个作坊里的伙计不能说一点不知道,却也是朦朦胧胧。他们知道老掌柜没了,少掌柜也没了,知道余振生管着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接受了作坊的事。直到有一天,严彩娥来了宣布以后这里就是余振生的产业,他就是这个作坊的新东家的时候。齐华和另外两个伙计一样,有点震惊又不觉得意外。跟谁干都是混饭吃,况且这个新东家人还不错。
今天,齐华做梦也没想到,新东家要见自己的家人。他楞在那,直到余振生拍了拍他:“走啊,愣着干嘛。”
刘婶那间看门房也在下雨,外面大下屋里小下,桌上,柜上甚至墙壁用旧纱帐围着的床上都放着盆盆罐罐,从房顶楼下来的水滴滴答,听着比外面还热闹。
桌边凳子上坐着个老者,黑瘦但精气神还后,他身侧一个农村女人抱着一个娃而,腿还还一个五六岁娃,拽这女人衣角。
“爹,我们东家来了。”
还没进门,齐话的声音就传到了屋里,齐华爹赶忙站起身来。
余振生进了屋,齐华爹的手都抖了:“东家,我们,这...给您添麻烦了来了”
“齐伯,您坐!”振生拉着老者坐下:“齐哥比我来的早,这里的事情平时多亏齐哥帮我照应,您是长辈别客气。”
不露声色的打量了一下老者,齐华爹脸色有些暗淡,精气神却还可以身子骨看着也还硬朗:“老人家您今年高寿?”
老头苦笑摇头:“哪有什么高寿,我才五十岁,下地干活还是好手。可现在没了地也没活干,这老没出息的不得投奔儿子。”
“您别那么说,我看您身体还算硬朗,不嫌弃的话我这正少个门房。”他看了一眼张嘴错愕的刘婶:“刘婶,您和小花搬崔哥住那院子,小花也十四五了吧,在门口出入不方便。家里的事已经够多了,够你们娘两个忙的。”
刘婶眼泪在眼眶打转:“振生,这!”
“齐哥,别愣着,叫他们去帮刘婶收拾。”他看了一眼躲在女人身后偷偷看自己的男孩:“刘婶,带他们到里面去弄点吃的给他们。”
刘婶赶忙拽了齐华媳妇,一行人出了房间,余振生看到齐老头在擦眼泪。
“这不是什么大事,您就踏实的住下。”
“华子她娘,听到没,华子有个好东家你就安心去吧。”老头喃喃的说道。
“齐老伯,冒昧问一句,华子哥的娘?”
“让水冲走了...”齐老头探了口气,眼里都是泪花。
余振生也感觉到了,齐华家里一定有什么事,安顿好齐家人,振生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多久齐华也进了屋:“东家,我都不知道咋感谢你。”
“你家那么大事,你也没提一句。“
齐华的眼神流露出一丝无奈,语气却有些木然“提啥提,村里十户跑出来的也就两三户,这年头谁家没大事。”说完鼻子抽了一下别过脸去,很快就转过脸来说道:“东家,小五小六两家都在三岔河口那边,他们地势高些,我头前问过了家里也没啥事,我这才跟您开的口。”
余振生轻轻恩一声,暗想没事就好,有事该帮一样帮。
屋门外一阵自行车铃铛响,栓子骑车进了院子,快到正屋才跳下车,他将自行车在廊下一靠就推门走了进来。尽管穿着雨衣,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
“栓子来了,看你这雨淋的,我去给你打盆热水。”齐华知道栓子找振生一定有事,打了招呼就端着脸盆出了屋。
栓子脱下上衣,站在门边拧着衣服上的水:“齐大哥,有没干衣服。”
“有!等着我给找身来!”院子里齐华边走边高声回着。
“你这是从哪来,怎么没开车?”
“还开车?车都泡了,城里闹水了。”
“闹水了?”余振生几乎从桌边站起来。
“淹了,都淹了,过了晌午陈塘庄就决堤了,南运河都决口了,你不知道城里到处都是水,咕噜噜的从下水道外冒。我这是跑的快,那水赶着我脚丫子,满街都是人往家跑,可吓死我了...”
“那铺子里怎么样了,你回家了没有?”余振生紧张的问道。
栓子惊魂未定般的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看余振生正盯着自己等下文放下水杯说道:“铺子没事,咱北马路那是天津卫地势最高的,马路上倒是跟小河似的也就到这”他伸手在自己脚踝到小腿间比划了一下。
这已经是很深的水,地势高都这样,南门外那片天津最洼的地还指不定什么样,平时随便下下雨,那边都能到小腿,这要是闹了水,闭眼都能想到多壮观。
“铺子里没事,家里也没事,我那房子有漏水,不严重。铺子的房子我听说有的地方阴了,不过头几年隔壁着火,加上铺子要办事都重新大修过,问题不大。我就是担心你这,这不是骑车赶紧过来瞧瞧。”
“我这还好,大丰路这段也算地势高。”
“行,那我就放心!”栓子嘿嘿笑了笑,齐华送来一套干衣服,栓子当场就要换。
小花拎着新开的热水进屋,栓子呀了一声抓起干衣服进了里屋。
换好衣服栓子嘿嘿笑着:“振生,我的事办好了,你的啥时候办?这小花也快成大姑娘了啊,你有没有意思?”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个!超哥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吗?“
“没有!这几天商会天天开会,好像是说这水控制不住,搞不好出大事。“
“那你还不跟着超过跑,自己跑回来干什么?”
“跑?车都开不动,他们那几个豪绅已经定了船了,我有不会划船,正好回来安顿安顿家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