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二姐看向窗外：“我年岁渐长…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送到其他青楼，一直到街边最低等的窑子里。不过，不知我还能不能活到那时…

我算得上是幸运的。以前见过不少姐妹染了病，直接扔在野外等死，连草席都懒得给一张。还有的怀了孕，用尽了法子都打不掉。大冬天的，活生生将她们浸在冰水中，用棍子用力击打腹部，打掉之后没过几日就又要接客。

平日里陪着老爷公子哥们玩闹，一个惹得他们不顺心就要被打被罚，受尽折辱。可又能怎么办呢？藏香坊算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已经算是我的家了。

我如今也没有被人赎去从良，难道以后还有机会吗？妈妈对我好，或不好又能怎样？难道换了一个妈妈来，一切就会好起来吗？”

这么多年不论好与不好，总归情分还是在的。我今儿又救了妈妈。妈妈说她能保住我，让我一直在这儿待下去，不用去其他地方。

我只有这一个选择，只能搏一搏，赌一赌。

不然凝儿你真的以为，二姐我当了花魁有多了不起？不过就是个价钱高点儿的玩意儿罢了。就算出了藏香坊，就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吗？

凝儿，花无百日红。花魁，也是常换常新的。”

这时传来敲门声，饭菜做好了。

二姐对凝霄笑了笑：“你叫他们将菜送到其他姐妹屋里吧。我累了，剩下的明日再说。”

凝霄见二姐躺下，默默替她将外衣理好，将桌上的烛火吹灭便出了屋。

她想着二姐的话思绪混乱，躺下刚想睡。脑中画面又突然闪现，各种记忆交织混杂在一起。

仙界和鬼界的记忆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变为空白，整的凝霄头疼起来。

她不想打扰已经睡着的入微，只能紧闭双眼死死撑住。所以一晚也没怎么睡好。

翌日，因为老鸨和二姐双双归来，藏香坊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凝霄一夜思绪繁杂，顶着一双黑眼圈，脸色煞白，双眼无神，宛如一个鬼魂飘着就出来了。

这可将入微和二姐吓坏了。入微急忙上前搀扶着她：“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二姐拉着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啊，凝儿你快坐下吧。”

“小姐你…不会是旧病复发了吧？”

凝霄心想旧病？我有什么旧病来着？随口问：“我是谁啊？”

闻言吓得两人脸色一变，入微瞪大了眼睛，迅速凑到她面前：“小姐你还认得我吗？”

“让我想想。”凝霄闭目在脑海中搜索着记忆。过了半天，她睁开双眼：“想起来了，你是入微。你是二姐。”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二姐问入微：“从儿你家小姐这病，本来就是记不得事情的吗？”

入微摇了摇头：“只听说过小姐身体不太好，不能经受风寒，也不能太过劳累。没听过小姐记性不好这事啊…”

这时凝霄终于记起了自己下界之事，赶忙解释：“对！一定是这个病，已经深入到脑子里了。所以才导致我记性不好的…”

没等她说完，入微抱住凝霄又开始掉泪：“小姐…你可要好好的……”

凝霄拍了拍她，岔开话题：“饿了。”

“我去拿吃的。”说着入微擦了擦眼泪，一溜烟跑去了厨房。

二姐看着她们主仆二人笑了起来。

凝霄耸了耸肩：“没办法，从儿一哭起来就没完，所以还是让她省点珍贵的眼泪吧。”

二姐点了点她的鼻子：“就你鬼点子多。”

……

自从二姐舍身施财救下老鸨后，老鸨也并非是铁石心肠之人。私下已经将卖身契还给了二姐。

并且告诉她，什么时候想走都行，要是不想走的话，她可以向上面替她说点好话。她勉强有几分薄面，再送上些礼来或许行得通。

何况秦二姐这些年来，跟这些达官显贵关系也不错。等百年之后她想让二姐来接替她，做这藏香坊的妈妈。

二姐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只是说给她些时日让她想想清楚。不过经这事后，老鸨也撤去了对二姐的看管。

托了二姐的福，凝霄和入微在二姐的庇护下活动范围大了不少，只不过还是不能出藏香坊。

凝霄倒是对出去没什么欲望，她每天记忆清楚的时候，总掰着指头，估算自己还有几天活头。

她身旁的入微可是憋坏了，原来在府里的时候，入微就经常去街上帮夫人买些东西。眼下许久出不去，快要将她烦死了。

凝霄见入微整日魂不守舍，瞧她日日跑到高处向外望，知道了她的心思。私下找关系比较好的龟公要了一身衣服。

在藏香坊这段日子里，除了莲儿看凝霄不怎么顺眼以外，众人对她印象还是挺不错的。觉得她没有一丁儿大小姐的架子，为人随和又亲切。

加上凝霄嘴又甜，经常夸各位姐妹夸的那叫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

二姐也经常交代她，让她拿些东西赏给丫鬟龟公龟婆们。和下人提前搞好关系也是很重要的。

所以此刻藏香坊上下众人，都挺喜欢凝霄这个大方又嘴甜，漂亮还记性不好的小妹妹。

这天凝霄等入微端着饭菜进屋，从身后拿出了那套衣服递到她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入微刚开始没明白，待凝霄将衣服抖开她大吃一惊，急忙向四处张望，小声道：“小姐，你不会是想逃走吧？”

凝霄无奈心想，我都快要死了，我逃个什么劲儿啊！解释道：“这套衣服是给你的，你不是想要出去吗。”

“真的可以？”

说干就干，两人手忙脚乱的一通打扮。凝霄又将锅底灰混合着土灰在她脸上脖子上，还有手臂都抹了抹。

凝霄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这下谁都看不出你是个姑娘家了。”

只见入微穿着宽松男装，将头发梳成男子模样。整个人看上去又黑又黄，像个经常下地干活的小子。

挑了个人少的时间，凝霄走在前面，入微低着头跟在她身后。走到接近后门处，见没什么人就赶忙对她使了个眼色。

入微点点头向后门走去，也不敢走的太快，走出门见没人发现她才加快脚步。走到门外不远处和凝霄比了个手势。

两人刚才约好了时间，到点凝霄就在门口附近等她。这期间如果有人找入微，凝霄就替她瞒过去。

入微自从进了藏香坊，还是头一次出来，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加上凝霄给了她不少的零花钱，不一会就买了不少东西。

看天色不早了，入微拿着东西往回赶，谁知刚要进门就被一个卖货郎拉住了。

这卖货郎年纪不大，担着一个货架，上面摆着针线布匹，还有手帕玩具等等一些生活用品。

入微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门里走。

卖货郎将货架放下，又上前拉住了入微的胳膊：“小兄弟，你是藏香坊的伙计吗？”

入微转头看他一副诚恳急切的模样，便回过身点了点头。

卖货郎问：“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二姐的姑娘？”

入微瞧他不像是本地人，心想二姐的名声还真挺大的。就又点了点头。

“麻烦你，能不能请她出来见我一面，我有一件东西要转交给她。”

入微心想二姐能是你说见就见的，现在还不知道二姐在不在坊内呢。

“你找二姐干嘛？”

没想到入微一开口是个清脆的女声，卖货郎愣了下，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簪花，只不过上面镶嵌的宝石已经不见，整根簪花也已扭曲变形。

卖货郎赶忙解释：“是有人托我将这簪花交给二姐的，说让二姐快去救她。”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啊？”

“是叫六…六丫。”

“啊！”入微吓得手一松，手中的物品也散落一地。

卖货郎立刻蹲下将入微的物品一一拾起，又包好还到了入微手中。

入微见他说的不像是假的：“等等，我去找二姐。”说着就扭头跑进坊内，撞见了正等她的凝霄，赶紧将事情告诉了她。

凝霄让入微去换衣服，她则去找二姐。

二姐刚送走客人往里走，凝霄就上气不接下气的拉着她往后门处跑。

好不容易见凝霄停下，二姐刚想问她怎么了。她边喘边说：“那人…就…在外面，你快去问…问清楚吧…”

卖货郎坐在台阶上等着，有龟公见二姐火急火燎的向后门跑，害怕有事也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

生意难做，又逢天灾，六丫夫家入不敷出。缺钱缺的紧，六丫丈夫就将六丫典当给了一户人家做典妻。

说白了就是借肚皮，为了传宗接代生个儿子，好延续香火。

于是在六丫不知情的状况下，她又像货品一样被转卖给了别人。

她没有知情的权利，也没有拒绝的可能。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看着丈夫手拿那一张典妻契告诉自己，他已经收了别人的钱，也签订了契约。

他兴高采烈的告诉六丫，只要五年，五年就行。五年内给他生个儿子，就能提前解除契约了。

六丫冷眼看他，仿佛在他的描述下，这是一桩极其划算的买卖。而这一本万利的生意，本钱是自己，风险也是自己。可获的利，却跟自己没有丝毫关系。

六丫一动不动的看着兴奋的丈夫，也笑了。

她耳边猛然间响起了二姐那句话。

“你怎知他们不是要把你再卖一回！”这句话像是咒语一样，不断地盘旋在她的脑海里。

她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笑的声嘶力竭。

她笑得是二姐只猜对了一半，她父母将她卖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而这个男人，又将她卖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