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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谈亲事小气鬼一毛不拔,患腿疾大男孩寸步难行2

吃了早饭,秀萍便去上工,撑着船下荡去割黄蒲柴。大半天她都在寻思着找个机会靠近赵忠礼,她自个儿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妈妈谈媒的事,她想问问忠礼三哥什么看法。忠礼来的早,在前面下趟子,中间隔着五六个船档,苦于无法接近。中午休息吃饭的当儿,忠礼和几个男劳力团在一条船上,她也凑不过去,等了太阳歪西,中间的几条船上了柴蒲撑走了,秀萍这才靠了近去,喊声:三哥。忠礼正往船上扛着梱柴草,停下来问道:有事?秀萍先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听得陈队长喊道:赵忠礼,快些上堆,等着你记数字呢。忠礼应着,边对秀萍道:有事晚上到我家找我。秀萍道:没事。秀萍心里不舒服,扛了蒲柴梱子,上了船,将船靠在大堆边,把船上的黄蒲柴搬上岸,接在一条龙的柴堆子上。忠礼问秀萍:多少梱?秀萍没精打采地答道:十二梱。忠礼道:今天割这么少的?秀萍不着声,忠礼又道: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秀萍道:没心思。便不搭理忠礼,径自撑船回家。

月色朦胧,寒风阵阵。秀萍在忠礼家屋山头停住了脚步,窗口传来忠礼三口子的说笑声,文美左一声爸右一声妈的叫着。淑芬道:看你像个人来疯。忠礼道:声音小一点,不要吓着侠子。小侠子就会刁巴。淑芬道:你就会惯侠子,惯坏了不上线。忠礼道:行了,我不惯着她了,你去管吧。淑芬道:下床倒碗水给我。窗户口现出忠礼的人影子,秀萍怕被发觉,便闷闷不乐地回家,推开妈妈的房门,对刘妈妈说道:妈,明个杜大奶奶来,你就答应她。说完便回西头房里,睡下,躺在床上,胡乱想了半夜。

刘妈妈早上起床,正好看见刘三爷看滩撑船回家,便将杜大奶奶给秀萍说媒的事说予他听,三爷道:闺娘是你养的,你做主就行了,姜家还可以。刘妈妈应了声嗯那,便道:马上杜大奶奶来了。我就答应了她。少顷,杜大奶奶来了,得了准信,自是喜之不禁,到姜家答复去了。

学校的放学铃声响了,学生们按各生产队排成十四个队列,值班老师领着学生背诵了毛主席的最新语录,然后放学,从第一队开始,学生们有序地离开学校操场,学生们都走了,赵忠信蹲在操场中央,文巧站在他旁边,王进老师走过来问道:赵忠信,怎么了?忠信回道:硌顶头子疼,走不动路。王老师扶着他,忠信勉强站起来,走了一步,实在支撑不住,便又蹲下。王老师对赵文巧说道:你回家叫你嗲或者你三爷过来。文巧回家,告诉奶奶,赵妈妈放心不下,儿子媳妇们还没放工,只好自个儿去了学校,问了忠信哪块疼痛。忠信脸色难看,站立不起来,赵妈妈道:妈驮你回去。赵妈妈半蹲下,忠信趴在妈妈后背上,二大小伙子了,赵妈妈也是勉强背动他,文巧扶着奶奶,祖孙三代慢慢地走回家。

吃过晚饭,忠信腿仍然疼痛不已,忠礼去了小诊所,请来了赤脚医生老朱,朱先生查看一番说道:我也不晓得什么病情,也不敢给他用药。赵妈妈急道:那怎呢办?等明个上公社医院。朱先生道:公社医院不见得就识得这病,里面也没有几个周正医生,跟我一样,大多是下面的赤脚医生抽上去的。忠仁道:那以你是去县里医院?朱先生道:这倒不必,我介绍你个地方,青沟大队部向东不远有一姓李的老先生,中医世家,专看腿疼害疙瘩之类的病。赵妈妈道:听说过的,后来又听说他不给人家看病了。朱先生道:不是他不看,是大队公社不让他给别人看病,前两年还遭批斗的呢。忠仁道:照这个说法,去了也没有用,我们又不认识他。朱先生道:我和他有些交情,写个二句半给你们带上,到他那里提到我涧河口的朱先生,他一定会睬你们的,不过可能药钱要贵些。当下,文巧拿来作业本和钢笔,朱先生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句话,递给忠仁,便告辞回诊所。

赵妈妈把忠信扶上床,帮他脱了衣服哄睡觉,忠信道:疼了睡不着。妈妈舍不得儿子,人说喜的是头生子,惯的是了生儿,看着小老巴子疼的这个样子,心酸淌下了眼泪。忠仁进得房里。妈妈用衣袖揩了眼泪,问道:明个哪个去啊?忠仁道:河面上上着冻呢,虽说冻枵,船还是难撑,不行的话,我明个驮他去青沟。妈妈说道:你停工上什呢算呀,再说队里生活紧,队长不会让你的。忠礼淑芬也进了西头房里,赵妈妈说道:不行我驮他去,背背歇歇,你看的,中饭后也回来了。淑芬道:奶奶岁数大了,明个儿我带忠信去,扚柴的活也不多,奶奶您帮我照看好文美就行。赵妈妈道:你怀着身子呢。淑芬道:不碍事的,才三四个月,不影响做事情的。忠仁道:忠志他不肯唉,其实他有空子呢,一天到晚坐大队部,耽误半天也没什么要紧。赵妈妈道:他就不指望了,现在连话也懒得跟家里人说了,就连小侉子也是一天到晚头高八丈的,跟个没人敢惹似的。忠仁道:妈也不要说他了,一家人过日子,大伙什么事情都要带量些,整日吵吵闹闹的,被别人家笑话。赵妈妈道:我家大成子量大呢。忠仁道:那怎么办啊,他两口子就那样,总不至于天天跟他们吵嘴吧,有吵嘴的那空子,多做些事,省得去攀他攀你的。赵妈妈道:行了,你们去睡觉吧,明个早上还都有事呢,今个晚上我就跟小五子拱拱。忠仁道:妈是心疼小老巴子了。各自回房睡觉不提。

次日,杨淑芬吃了早饭,去生产队妇女队长田大翠家请了假,揣着朱先生的便条,赵妈妈拿些钱予她,淑芬道:我带钱的。不肯收赵妈妈的钱,淑芬把忠信从床上背到门口凳子上,忠信瘦小,十三四岁不过五六十斤,淑芬背了并不怎么吃劲。忠志四口子过来吃早饭,见状便问道:妈,小五子怎么了?妈妈答道:咯顶头子疼,上青沟去看看。忠志道:你驮他去呀?妈妈道:你大哥他们下荡割蒲柴,走不开。忠志道:逗巧今个上午我要去公社开会,不然我用自行车背他去。妈妈道:你忙呢,哪能耽误你呀。忠志见妈妈话中带刺,便不搭理妈妈,对淑芬道:三嫂。你骑我自行车去吧,我去开会搭人家车子。淑芬道:我又不太熟练,哪敢再背个人呀,就驮他去吧,单片子不过十二三里路。说罢背起忠信上了路。

淑芬身子并不十分健壮,起初还算轻松,半道上便感吃力,走不到三五里,便寻高墩处放下忠信,叔嫂俩坐下来歇上十来分钟再上路。忠信趴在三嫂的后背上,一路不停地哼哼,淑芬便用好话哄他。虽说是初冬,天气寒冷,北风刮得人耳边作疼,淑芬觉得汗涔涔的,遂解开棉袄领口的钮扣,忠信闻到了三嫂领口处飘出来的潮湿的体香。到了青沟,问寻路人,摸到了李老先生家。李老先生七十望岁,精神矍铄,对淑芬说道:我年事已高,不轻易给别人看病,你还是带着侠子去正规医院吧。淑芬央求再三,拿出了朱先生的信,李老先生接过纸条,看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最后一回吧。又自嘲道:这句话说过多少遍了。言罢,给忠信把脉,又问了一些情况,忠信搂起一只裤脚,李老先生查看膝盖一番,稍后回到房间取出几颗汤圆子大小的药丸,对淑芬道:一天一颗,一个星期后,如若没有效果就再来一趟。忠信见药丸子赶上了乒乓球大了,吓得哭了起来,说道:这么大丸子怎么吃得下去呀。李老先生说道:一块一块掰下来吃就行了,药不苦,甜津津的呢。当下淑芬付了钱,收了药揣在怀里,复又背起忠信,临走李老先生一再向道:这个把礼拜,膝盖头子千万不能受了凉,最好每天用热水袋子熥熥。

路上,叔嫂俩个谈闲,忠信道:我家那有热水袋子呀?淑芬笑道:你睬先生话的,你早晚帮妈妈烧烧火。锅灶门口烘烘,不比那热水袋强似十倍。半道上忠信要小解,淑芬放下他,忠信站立不稳,淑芬道:三嫂扶着你,你尿你的。忠信脸红道:我尿不下来。正好不远处有棵小树,淑芬将忠信搀扶过去,忠信一手撑着小树。淑芬也去了路边的下坂子方便一回,过来见忠信一只手无法系裤腰带,便帮他塞紧裤腰,系好裤带。歇了片刻,继续背着忠信上路。到家的时候,已过中饭时分,赵妈妈心疼淑芬道:累伤了吧。淑芬道:不累。赵妈妈上锅装了饭,端给淑芬,然后将忠信扶上床,哄他吃了药丸子,药丸微甜不甚难吃。三五日过后,疼痛好转,又过两三日可以下地走路,记着李老先生的话,也没有再去青沟。之后多少年再也没有复发过。

东风紧起,细雨绵绵。马家荡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男人们无法撑船下滩割蒲柴。赵家人吃了早饭,坐在桌边闲谈,赵妈妈道:今个儿下毛雨,看来不上工了。忠仁道:上工也没生活做的,要是去年,下雨天还能蹲在屋里做做蒲包,现在呀连收购站都不敢收了。忠礼道:有些地方开始松了。忠仁道:别的公社还好些,就我们公社最紧。忠礼道:是的,我有同学是南边溪河大队的,他们偷偷做包,撑船到荡东去卖。赵妈妈道:不说做包的事,眼看要进腊月门了,好天就要淘糯米小麦了。忠仁道:过年要钱用的,这个月每房头多拿几块钱。赵妈妈道:也不要多拿,每个月忠义贴的钱都没用呢。忠仁道:还是多出些,过个肥年。又对忠礼道:你搞蔬菜亏了本,你就出平常一样多,忠志多出些。小丽道:凭什么我们多出?我们就没得开销了?人情事故比你们多。忠仁不语,从口袋里掏出钱,交给妈妈,对小丽道:你们最起码和我一样多吧,你们两口子什么家务活都不做,妈烧现成的给你们吃,让你多出个块把钱,没得底的话。何小丽道:跟我说没用,我又不当家做主,等你兄弟回来,跟他要去。

正说着话,陈队长进来,道:要什么啊?忠仁道:每个房头多出些钱。队长道:这个是的,一大家子,居家过日子,开销大呢。赵妈妈道:开销是大,但从来没缺过钱,都是淌在手里用的。赵忠仁问队长:大爹变天没事串门子呢。队长道:变天没事,大伙儿去队房集中,批批水浒。忠礼道:都批了两三个月了,还批呀。陈队长道:上面叫批就批,反正下雨天没事情做,嚼嚼蛆。

队长走后,忠仁等相继去了队房,忠仁对士英道:你临生足月的了,就回南屋躺躺去。士英道:不碍事,去听听,到底混上几分工呢。忠仁扶着她,去队房的路,有一条丈余宽的腰圩埂,圩埂长满巴根草,虽然下着雨,路面并不泥泞。同行的吴文喜道:古人话语,用着巴根草,变天走路扒扒滑呢。正走的好好的,突然士英手捂肚子,弯着腰,忠仁用手托住她,忙问怎么了,士英道:肚子疼。早有眼尖的妇女大声喊道:裤裆都潮了,肯定要养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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