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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谈亲事小气鬼一毛不拔,患腿疾大男孩寸步难行1

元佚名者写了首词曲,专门讥讽贪小利者,曲曰:夺泥燕口,削铁针头,刮金佛面细搜求,无中觅有。鹌鹑嗉里寻碗豆,鹭鸶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内刳脂油,亏老先生下手。

话说,荒村十二队沟浜入涧河处向西南拐了个弯,拐弯处有个高墩子,名叫姜家墩子,住着五六户姜姓人家,顶东头的那户名叫姜大田,娶妻吕氏,结婚多年,吕氏始终不解怀,无奈之下,抱了一男孩回家压子,取名建功。可天公偏不遂他愿,终究未能生养一男半女。夫妻俩待小建功如同亲生,疼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一晃头二十年过去了,姜建功长大成人,帅帅气气的一个大小伙子,虽说书念的不多,但看上去文质彬彬。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两口张罗着为儿子说亲事,到处托媒人,无奈东谈东不成,西谈西不成。

你道怎讲:这姜大田是荒村出了名的吝啬鬼,用本地的粗话形容他,抠屁眼嗦手指头,狗x都是油。一年到头中饭菜永远是饭锅头上炖咸菜,一根筷子蘸到香油罐子里,顶多滴上两三滴到咸菜碗里,抽烟舍不得买烟丝,用秋后的丝瓜叶子晒干了当烟叶,有人问道:姜大爷,你舍不得钱,就不吃烟拉倒了,抽这丝瓜叶子不嫌苦啊?姜大田笑道:不苦,有一股子清香味,不信你吃一口。

他酒虽无瘾,不过量还挺大,一斤不醉,十两不倒,亲戚朋友遇着红白之事,他出了份小礼,却要喝人家斤把酒,一个人要顶三个人吃菜,吃得喝得让人傻眼,而他家这么多年从不做事请人吃饭,后来亲戚朋友家里有什么生日满月之类的事,再也不请他。那一年,他老丈人过世,他只拎去两刀火纸,三口子在妻舅家吃喝三四天,妻舅一气之下不再与他家礼尚往来。

穿着上更不谈,两口子褂子裤子穿了多少年,补丁叠补丁,补补丁的布都是别人家穿烂扔掉的破衣旧裳捡回家,洗洗,拣用得上手的用用,补丁上的布块颜色不一,他便用锅沿灰煮染一下。不过呢,他在他儿子身上舍得花钱,隔个三四年买几尺布给儿子做套新衣裳。两口子一年到头睡觉都是光着身子的,用他自己的话说:衣裳哪能被得住柴席磨呀。

点灯耗油钱的事,他更是不可能做,左邻右舍多少年从未见过他家亮过灯,像瞎子一样,摸黑惯了。有一年夏天,下了半夜暴雨,要满圩子,队长敲着铜脸盆子,队里人闻讯都跑到大堆边的高墩子上,他两口子听得队长喊声,慌忙中黑柒柒的摸不着衣裳,逃命要紧,只好光着身子拽着儿子向大堆奔去,男人光着身子还好点,哪有女人赤身露体的?成何体统。队长看不下来,只好脱下自个儿的小褂子,让吕氏披上蹲下遮住身子,好在下半夜雨停了,圩子沉不的了,人们纷纷回家,姜大田三口子等大多数人走了,才深一脚浅一脚走回家。女人吕氏自觉羞愧,同男人大吵一架,男人大田哪能听得见她的话,一如既往地要她脱光衣服睡觉。

住的是三间土脚房子外带两小间锅屋,房子看上去至少要有十几年的光景,墙根脚的土坯被风雨侵蚀已脱落大半,房顶苫的麦穰草早已发脆发黄,每逢刮风下雨天,外面下得小,屋里下的大,女人催他几年把个上盖子换成新穰草,他总舍不得花费请人苫屋的中饭伙食钱。

儿子看看一天天长大,二十出头了,大多数男孩子这个年纪都已娶妻生子。虽说是抱的儿子,总归要跟他说房媳妇,不能让他一辈子打着光棍,俗话说了有假儿子没得假孙子,家谱上他还是有根的。不过姜大田那小气抠门的劣性难改,十里八村的媒人帮人说媒总是贪点便宜的,三五盒香烟,两三瓶白酒,几袋白糖之类,送上门来,求着媒人,媒人嘴上说着:哪要你拎几样礼来。心里美嗞嗞的,收下了礼,她才尽显三寸不烂之舌之能,寻着合适的女方家,花言巧语撮合姻缘。姜大田是铁公鸡拜年一毛不拔,哪个媒人肯为他去费口舌,请了三两个媒人,或直白或婉言而拒。可他真遇着不花一分钱肯为他家儿子说亲事的媒人,那个人便是邻大队有名的媒婆杜大奶奶。说起这杜大奶奶老伴杜大爹爹和姜家不仅有点寡摸亲,两家还有些渊源,容在下慢慢道来。

杜大爹爹和姜家墩子上姜家是上两代表亲,论起来姜家这头是上表,早些年两姓还有礼尚往来,后来就渐渐地断了,连白事都不来往。按理说两姓人家之间再无瓜葛,可有些事情偏偏就捉弄人,十几年前,初冬的早晨,杜奶奶带着自家的小孙子到她娘家吃喜酒,路过姜家墩附近,遇着个熟人,说两句客套话的工夫,不见了小孙子,急得四下张望寻找,忽见涧河里冒出个侠子头,正是自个儿孙子,急得大喊救命,正巧在门口打毛窝子的姜大田听得喊声,放下手中的活,跑到河边,见侠子一沉一浮,二话没说,跳下河,一把抓住小侠子的衣领,救上岸。小男孩本无生命危险,只是被寒冷的河水冻得瑟瑟发抖。早有好心人拿来干衣服帮他换上。杜大奶奶无心再去吃喜酒,抱着孙子回家。当下和儿子说了情形,让儿子拿着几样小礼登门拜谢姜大田,好歹要让大田做小男侠子的干嗲嗲,大田横竖不肯,杜儿子只好作罢,临走时说道:您以后有什么用得着我家帮忙的,定会尽力相助。事后有人问大田:白捡个干儿子不要,逢年过节少不了要送些礼给你。大田回道:收了人家的礼,就要套小侠子的压岁钱,等于是我自个儿花钱买礼吃,不划算的。

这一晃十几年了,姜大田并无大事小情相求于杜家,正苦于儿子婚事无人说媒,忽然想起了杜大奶奶,他也曾耳有所闻,杜大奶奶是周围几个大队有名的媒人,遂于某日晚上去了杜家,自然是不带礼物的。杜奶奶一家吃了晚饭,正准备洗洗上床睡觉,见大田推门进来,定知有事。杜奶奶儿子道:大哥,十几年从未登过我家门槛,今个儿来肯定有什呢事的。姜大田也不绕弯子,直言道上:是有件事想请大奶奶帮忙的。杜大奶奶听了心下有数,求她帮忙的无非就是谈媒说亲而已,方问道:有什呢事尽管说,我能帮的一定帮你做到。大田道:我家建功二十出头了,想谈门亲事,大奶奶媒才是周围有名的,几个大队哪家闺娘多大,哪家闺娘好丑,您老一肚子数,请大奶奶有合适的帮帮忙,谈成了少不得请你吃坨子。杜大奶奶一口应承道:合适倒有一个,待我明个去探探口风,有了几分口气,便去告给你。大田心中喜之不禁,问道:不晓得大奶奶要说的是哪家?杜大奶奶道:就是你们大队十队刘四家的二丫头,叫刘秀萍,人长得单净不说,过日子是把好手,两个月头里,她妈妈曾拜托过我的。姜大田晓得刘家二丫头,隔着个生产队,没见过也听人说过的,大田千恩万谢而去。杜奶奶儿子取笑妈妈说道:妈今晚上做了个没赚头的买卖。杜大奶奶道:不能这样子说话,人不能忘恩,我就是贴些钱进去,也要帮他说门媳妇的。

杜大奶奶是个说话办事利索的人,今个儿的事绝不拖到明个去做。次日天麻花亮便起床,洗了脸,早饭也不吃,便迈着碎脚步子去了刘家。刘妈妈正在锅灶门口烧早饭,杜大奶奶问声早,堂屋房里梳头的秀萍,听得外面有人说话,便搬了条凳子过来,认识是杜大奶奶,说道:大奶奶您坐。杜奶奶望着秀萍说道:二闺娘真晓得好歹。又笑道:不小了吧,快二十了吧,什么时候给坨子大奶奶吃呀?说得秀萍不好意思了,跑回堂屋。

刘妈妈接过话头道:才十八,大奶奶一大早上来有什呢事的?杜大奶奶道:真想吃你家二丫头坨子呢。刘妈妈道:坨子肯定把你吃的。大奶奶道:你上次托我的,我一直放在心上,到处跟二闺娘物什合适的呢,这回真有一家子,老公婆俩,就这么个儿子,二闺娘一上去就当家,主要是骨骼清爽。刘妈妈道:到底哪家?大奶奶道:说了你就晓得了,离你家不远,端着个饭碗一声能喊应了呢。刘妈妈道:你就不要卖关子了,究竟在哪块?大奶奶道:就是姜家墩子姜大田,他家儿子长的那不用说,才过二十岁。刘妈妈略顿片刻,道:他家晓得,老两口人还不错,没听说过跟人吵过架,不起事,就是——。大奶奶道:直说不碍事的。刘妈妈继续说道:就是太小气了,我们大队哪个不晓得他,舅太爷到他家,都不作兴能喝到他家一口水。大奶奶笑道:小气抠门这是好事唉,你想啊,他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两眼一闭,一根草心子都带不走,还不是留给下人,你要那会吃会喝的人做亲家呀?有多少家当被住早晚吃得的花得的。刘妈妈道:你说的也是,小气人只不过名声上不好听,过起日子还是实惠的。杜大奶奶道:就是唉,哪家又大方在哪块?有谁家白送过半升粮食给你家的?刘妈妈道:说的不错。杜大奶奶道:哪你同意了?刘妈妈道:没什呢同意不同意的,你再去问问姜家。杜大奶奶用手拍着胸口,说道:他家包在我身上。刘妈妈道:我不着急答复你,等晚上我和二丫头说说,看看她肯不肯的。杜大奶奶道:也好,明个早上我来听准信。说罢欲起身告辞,刘妈妈顺口说了句客套话:吃了早饭再走。杜大奶奶笑道:起得早,也没弄口吃吃就来的,这回儿肚子真有些饿了。刘妈妈寻思着留下人家总不至于喝碗稀大麦糁子粥吧,便喊来秀萍,把家里仅有的些许面条,下了大半碗予杜大奶奶吃了。杜大奶奶吃了面条,用手抹了嘴,乐呵呵地走了。

吃早饭的时候,刘妈妈对秀萍说道:刚才杜大奶奶是来跟你谈媒的,靠近不远,姜家墩子的。秀萍不语,来兄道:靠近好,不像大姐,把那么远,一年到头不晓得回家一趟。刘妈妈道:我也图他家靠这块,有什呢事好照应照应。秀萍道:你不是说他家小气的吗?刘妈妈道:小气不于你好呀?对别人小气,对你不会小气的,他家就那么一个儿子,以后一根草丝子都是你的,假如谈了兄弟三五个的,好家私也分穷得了。秀萍道:把我想一晚上。刘妈妈道:不着急,妈不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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