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卖蒲包秀萍受罚,平坟茔忠志求母2
向阳先问了郭爱民，郭爱民支支吾吾，便又派人喊来了昨天夜里值班的知青，向阳问道：你们夜里在渡口捉住几个人的？回答道：一共三个，两男一女。向阳道：人呢？其中一位道：我送回来时，正好是章卫国支书值班，他当场放了一个，另两个关在厨房里的，怎么了？是不是跑了一个？向阳道：你们去吧，没你们的事了。向阳用笔杆子悠闲自在地敲着桌子，也不言语，其它人也都不说话，一会儿章卫国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交给了会计，向阳道：章程是我们两委班子定的，我们做干部的自己不能破了规矩，是自家的亲戚，心里向着点，可以理解，但是执行规章制度不能夹杂着私人情感，刚才那个，大家都知道，我在他家住过一段日子的，从感情上来说，我也不忍心罚他，还有刘秀萍，我们关系处的也不错，跟赵主任也是亲戚，完全讲个人情的嘛，但是这样下去，那些规章制度就形同虚设了，我话说的有些重了，也啰嗦点，希望以后我们做干部的一定要约束自己。
向阳稍息一会儿，又对秀萍道：你这事怎么办？刘秀萍低着头说道：我家真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要不你们把我送到公社去，我不会怪你们的。刘妈妈边抹眼泪边说：千万不能去受那个罪。向阳想了一会儿道：郭营长，麻烦你去把沈朝辉找来。刘妈妈听了，忙道：不能连累人家，人家跟我们没亲没故的。向阳道：你真忍心秀萍去受那个罪？十几分钟，朝辉玉莲进来，见屋里有秀萍母女俩，知道是什么事了，他们早上就听人说了，正想到大队部打听一下具体情况，正好大队干部找到他们，说是向支书让他们去趟大队部。玉莲看见四哥坐在办公桌旁若无其事，便说道：四哥，你是死人啊，不能先垫一下呀。秀萍拉住玉莲的衣角，小声道：二姐，不要怪四哥。忠志白了玉莲一眼，说道：荒村我哪个不认识不熟悉，假如个个这样子，我垫得过来呀。说话的工夫，朝辉交了钱，向阳对秀萍道：下次千万不能再犯了。秀萍说声晓得了。秀萍等人出了大队部，刘妈妈对朝辉说道：难为你了。秀萍道：要不是你们，我真要被送去公社呢，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玉莲道：谢就免了，只要你心里不记我们仇就行了。说得秀萍耳根发热。玉莲又对秀萍妈妈说道：大姑，你们先回去吧，我们也上工了。秀萍临走时对玉莲说道：钱我会慢慢还上的。玉莲道：不着急。遂各走各的道。
赵家人刚吃过晚饭，陈队长来通知，每家一个男劳力去队房开会。忠仁对忠礼道：我要去鸭栏墩子呢，你去开个会吧，有什么事，你做主表态就行。忠礼道：行，不过大事情，我拿不定主意的，还要你定夺。忠礼洗了手脸，去了队房，队房里到了不少人，都是男子汉，一家之主，只有秀萍是个女侠子。陈队长先来段开场白：目前国内外形势一片大好，农业学大寨运动正……（以下省略二百余字）。队长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今天晚上开会的主要内容就是，大伙都晓得，外荡公路边西侧有两个圫圩，总共要有四五亩田大，早些年队里还长长大麦豆子之类，现在都是半人深的狗尾巴草。有人岔嘴道：不是说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嘛，正合你们干部的意。队长正色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的意思是当作自留地，每家每户按人口分些。有人表示反对：每家分那么一小块，能长些什么东西？还隔着大沟，来去不方便。大伙七嘴八舌，最后理出个大概方案，搞个小副业组，两三个人，种些瓜角茄菜，每家每户分些吃吃，吃不完的就去卖，生产队不补贴工分，卖的钱就归他们自己，一季子结束，缴些钱给队里。金城道：我着这样子按大伙说的，有些烦，倒不如直接包给哪个，每年缴生产队多少钱，瓜角茄菜卖多卖少都是他的，一家孑包不下来，可以两家、三家。大伙都道会计这主意好。陈队长道：那就这么定了，想弄的，这两三天就到李会计那儿报名。队长还想说个其它事情，大队通讯员老王气喘吁吁地站在队房门口道：陈队长，你把我找死了，大队开小队长会呢，现在就去。陈队长急匆匆地跟在老王后面走了，社员们见队长走了，也就散会回家了。
大队部会议室里，大小队干部基本上到齐了，陈队长进来时，有人在抽烟有人在拉呱，向支书示意他找个位置坐下，赵主任开门见山道：今天晚上把大伙召集起来开个紧急会议，会议就一个议程，平坟，移风易俗破除封建迷信，县委要求全县境内，二十天时间平掉所有坟头，公社党委要求半个月内百分之百的完成，不留一个坟头，我们大队支委革委研究决定自明日起，十天内坚决彻底地平掉所有坟头，要求从党员干部做起，具体布置是这样子的，明天所有大队两委的祖上坟茔全部平掉。赵忠志报了大队干部的名字，每人一一表态，并且在倡议书上摁了脶记。忠志继续说道：后天是十三个生产队队长。生产队队长们也上台表了态，按了手印。忠志道：第三天是全体党员，共产党员任何情况任何时候都必须冲在前面，要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第三天上午我们将召开全体党员会议，保证在两天内完成，这里我重点说一下，比如你是干部的，不仅是父母的坟。你的爹爹奶奶祖上的坟都必须一次性平掉，原则上平坟是自己动手的。就那么大的土堆子，几锹泥的事，实在没劳力的，生产队可以安排人代平，给工分嘛，我们大队专门成立了由知青组成的平坟突击队，这个事情由向书记专门负责，有些狠话过激的话，我暂时不好说，等明天上午平了我家的祖坟，我们下午再开会，是凡明天早上平不掉你家祖坟茔的大队干部，就地免职，这件事，大伙儿不要存侥幸心理，公社祁主任专门抓这项工作，大伙都晓得他的性格脾气，会上不多说，说多了无益，大伙儿先回去想想通，明天下午三点，大队部集中。有人问道：是不是我们回去明天就开会，先宣传宣传。忠志道：我们先用广播动员群众，这要等我们干部们的祖上坟茔都平掉，才能有底气跟社员们说话，散会。
陈队长散会回家，女人在油灯下做蒲包，队长冲女人说道：不是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能在家里做包的，又卖不出去。女人道：交给队里拿工分不行呀？死脑筋，一定要在小队场里做呢。队长笑道：这个主意不错。女人受到男人夸奖，心里喜之不禁，说道：我还是自个儿挜的蒲呢，一个包要多给两分钱。队长道：哪个带你们这样做的？女人道：起先是刘家二丫头，晚上挜蒲带回家，早上把包交给队里，她说这个大队里不会罚她的。队长同情道：大队里对这些侠子也罚得下手，五块钱够她起早摸黑做小半年呢。女人问：今个晚上又开的什尼会？队长道：平坟茔。女人道：又是平坟茔，你当了十几头二十年队长，平了多少回坟了？哪一回平干净的，前头平，后头又跟个柴桩子似的都冒起来了，上一次平坟就把五类分子的祖上坟平得了。队长道：这次不同，力道大呢，明天先平大队干部家的。队长女人道：瞎把我笑死呢，赵小四子他嗲六七才过得了，他妈就把他平他老子的坟头了？队长道：他发过狠了，哪个明天上午平不掉，就地免职，看他到底说话算不算数。
老公婆俩洗洗上铺，熄了灯，一会儿队长女人呼呼睡去，陈队长翻来覆去睡不着。自初级社到现在，平了四五次坟，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一次一次都被他软抗过去。其实每次平坟，只不过先平五类分子的祖上的坟，临到平干部们家的祖上坟茔的时候，就开始做做形式了，可是这次不同，先党员干部。说到这，陈队长心里冷冷一笑，暗自道：我不相信赵家小四子真有这么大能耐和决心，先睡觉吧，明个早上去看看热闹再说。
赵妈妈煮好早饭，喂过猪食，儿子媳妇们过来吃早饭，赵妈妈对忠礼道：广播大清早上就广了，好像是小四子在里面说话的声音，叽叽喳喳的，我耳聋扯八的听不清，说的什尼呀？忠礼道：平坟的事，说是在十天内平掉大队圩子内所有的坟头。赵妈妈道：那你嗲的呢？忠礼道：他在广播里说呢嘛，今个上午先平大队干部家的，第一个肯定就是嗲的坟了。大哥忠仁从鸭栏墩子上回来了，赵妈妈对他说道：你听见了？小四子要平你老子的坟呢。忠仁道：听到的。赵妈妈道：你把他平呢？忠仁道：他肯定要来吃早饭的，等他来了问问什么情况。
正说着呢，忠志回家了，先去锅屋装了碗粥，刚坐下，赵妈妈劈头问道：你要平你嗲坟那？忠志道：正是要跟你们说呢，吃过早饭就过去，人我已安排好了。妈妈听罢，气得发抖，把个粥碗掷在地上，大声斥道：你敢！拉屎把胆拉突得了，你敢动动你嗲坟头一锨土，除非把我一起窖进去。说罢，伤心地哭了起来，士英淑芬赶忙过来劝劝，赵妈妈对儿媳们说道：你们吃早饭去，我上锅屋铺上坐坐。说完去了锅屋。忠志道：平坟是上面的运动，这也不是哪个人自己说了算的，你们说，全大队平坟不从我家开始从哪家开始？哪家能把我们平？我说话也没有底气呀。大哥忠仁听了，没有言语，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四子，是我嗲也是你嗲，你执意要平我也霸不下来，妈那一关你自己过，不过有句话说在先，你要是把妈逼出个紧干来，那就不怪做哥哥的无情了。说罢掷筷离桌而去。
忠信失失慌慌地跑回屋里道：我刚才上茅缸，看见妈妈边走边哭上后面去了。忠礼道：肯定是去嗲坟上了。于是放下碗，喊上大哥，直奔老爹的坟地，忠志也紧跟其后。
兄弟三个来到父亲的坟前，早有人围在四周看起了热闹。赵妈妈瘫坐在老爹坟上，捶胸顿足，号啕大哭：老头子，养了这么个不孝的东西，你尸骨未寒，他就挖你的坟头了，你以后下雨变天没地方蹲了。忠志跪在赵妈妈身后，道：妈，你也体谅体谅儿子的难处。妈妈哭道：你要是今个动了你嗲的坟，就把我一起窖进去，以后随便你做什尼事，没得人管你了。忠志道：我哪块想去动人家祖上的坟呀，上面压的那么紧，就算我不做这个干部，别人也会照样来平嗲嗲坟的，我是你儿子，我不好动你的，可别人就不管了，先定你个现行反革命罪，平了嗲嗲的坟，还把你弄去批批。赵妈妈道：我这么大岁数了，看哪个敢把我弄去游街批斗。忠志道：赵顾氏岁数比你大，不是照样抓到大队部开会斗她。赵妈妈听了，心下已有些害怕，忠志又道：嗲嗲在地下也会体谅儿子的甘苦的，等过了这阵子，我定会负荆到坟上向嗲嗲请罪。站闲看热闹的大多数是来看赵家笑话的，并不过去劝解赵妈妈。忠仁忠礼站在妈妈身边，拉着妈妈。
广后及邱氏赶过来相劝，广后道：嫂子，你身体要紧，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侠子们心下更不安。玉莲朝辉闻讯赶来，玉莲先是陪着妈妈哭了一番，然后对妈妈说道：妈，先回去吧，四哥是当干部的，他不带头谁带头？荒村头两千人呢，都在看四哥笑话呢，他要是连自家的祖坟都平不的，有什么脸去管别人。赵妈妈止住了哭，不停地叹着气，两个儿子扶起她，搀下坟。忠仁道：妈，先回去吧。赵妈妈不作声，忠礼玉莲搀着妈妈回家。忠仁大声对忠志道：你要还是嗲的儿子，你就跪在这里至少半个时辰，请求嗲原谅你，这不是什么封建迷信，这是孝道。说罢愤然而去，人群后面的陈队长，见赵妈妈离开了坟地，略有所地失落悄悄的向队房方向走去。
赵忠志跪在坟前，对旁边的朝辉说道：你去通知平坟突击队，一个小时后来到我这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