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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手诈门好演技

约莫寅时三刻,蹇硕已经全身披挂出现在城阙之上。

这两天他吃住都在宫墙上,却没这个精神去彻夜不眠。

他是在军士们隐约听到西园军营盘那边传来号角,才被叫醒的。

此时站在距离西园军营盘最近的上西门城阙上,蹇硕扶剑远眺。

寂静的良夜,距离虽远,那吵嚷呐喊之声却依稀分明。

蹇硕时不时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惨嚎声。

夜间无人举火,因此远处灯火通明的西园军营盘极为显眼。

蹇硕心中也不免忐忑。

只是看着远处营寨虽然明亮,却不曾有熊熊大火燃起,这才略微心安。

“不曾火起便好,不曾火起便好!”他喃喃的念叨了两句。

又转头嘱咐军士:“休忘给悬灯补薪!”

所谓悬灯,是从城头垂下的笼型火盆。

宫墙外,每隔数十步便会垂下一处悬灯。

这是防备有人趁夜泅渡过护城河,偷摸翻过宫墙来强开宫门的。

好在悬灯中多用柴薪,不似灯油靡费。

城阙上有值守军士,负责悬灯的却是负责巡逻的武士。

他这番叮嘱是叮嘱错人了。

蹇硕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也是心内紧张,一时忘了。

他正在内心自嘲,被指派负责上西门的南宫卫士令却躬身应曰:“喏!”

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不会在这些细节上跟自家顶头上司顶撞撕扯。

无非是为悬灯勤加柴薪,上西门附近的他着三五个军士走一趟便添了。

其他地方的,最多巡逻武士巡到上西门时,他再多嘴嘱托一声便罢,费不了甚事。

恰在此时,却见马蹄声声,敲击着宫内的石板地面。

一骑飞奔而至。

马上骑士于城阙下滚鞍下马,不时便已被带至蹇硕面前。

“禀蹇公,夏门处有溃兵叫门,都候已用言语稳住,唤我前来禀告。”

“夏门?”蹇硕皱了皱眉毛。

派去负责夏门防守的,是三卫士令二都候七司马中的右都候。

皇宫距离西园军营盘最近的便是西侧的上西门和北侧的夏门。

董二颖的兵马驻扎在洛阳北郊,离夏门最近。

蹇硕以为再怎么着他们都会遮掩一下,从上西门来攻。

不料人家直接就近奔北面宫墙去赚门了。

“却是吾想多了!”他低声道。

抬起头又看了看虽然隐约有喊杀声传来,灯火却并不凌乱的西园军营盘。

突然又觉得自己并没有想多,反而想少了。

上西门抬头就能看见西园军营盘灯火未乱,若装溃兵却骗得了谁?

莫若抬头见邙山的夏门,不明就里可能上当。

他转身快步走下城墙,嘴里却在问跟在旁边的报讯军士:“可曾唤临机兵马赴夏门?”

卫尉兵马只得两千五之数,要守十二座外宫门,并四座内宫门。

他们是学不了西园军那样轮换的。

只得分作三班,昼夜均两个时辰一换。

外城门每门一班五十人,内城门十人,并各处巡视及守卫宫墙的武士,勉强能够。

上西门和夏门由于被攻击可能性最大,所以蹇硕将轮换下来休息的军士,安排在了二门左近修整歇息。

为的是保证能够及时反应支援。

快马加鞭,沿着濯龙园宫墙与北宫宫墙之间的夹道飞驰到夏门时,夏阙上已经集合了四百五十名军士。

五十人在阙前,四百人隐在阙后,这只是附近兵营轮休军士的一半。

四百多人守一门,足够了,再多就没有那么多城碟架弩枪了。

其余军士均在宫墙下往复巡视,谨防泅度者翻宫墙而入来夺门。

那样最多只能过来小股兵卒,进不得大队。

右都候还在与阙下伪作西园军溃兵的百十名军士虚与委蛇:

“这位兄台,休要为难于吾。”

“吾仅为一宫门司马耳,怎敢夜开宫门?”

“你且稍候,已使人去唤上官了,转瞬便至。”

宫阙下隔着护城河的百十人倒的确是西园军服色装扮。

只是丢盔卸甲,并身上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看起来颇为狼狈。

大抵是知道西园军并了丁原兵马,因此颇多并州人士,下面站在溃兵前头那将佐居然是并州口音。

只听他叫到:“非是吾等难为官上,实为皇甫校尉有要事,命吾等来禀宫中。”

“吾等舍生冲杀而来,何苦如此见疑?”

“若非皇甫校尉相托,吾等自逃散保命便是,何必来叫甚宫门?”

“官上如此,岂不令士卒寒心?”

宫阙下百余溃兵顿时大声鼓噪,纷纷涌到护城河岸嚎哭。

蹇硕悄悄走上宫墙,隐身在右都候身后,悄声问:“如何?”

右都候撇了撇嘴,低声道:“休说常侍您先行嘱咐过。”

“即便不得嘱咐,他等无一把弩枪,均是寻常兵刃,又将皇甫将军唤作校尉。”

“吾又岂会被其所欺?”

除了他说的这些原因,再说夜开宫门何等大事?

就算是真的他也必不会开。

所以觉得前面这帮人想用计赚开城门的计策未免太幼稚。

弩枪这玩意儿他们一向保密,二颖那边不知道也正常。

至于皇甫嵩,因为全面主持卫尉、虎贲营共西园军操训。

虽身为校尉,在这边所有人都是敬称他为将军。

人人都知道陛下欲重用皇甫将军,只是因为顾忌着不想刺激董相国,这才使其暂居校尉之职而已。

那伪作溃军的首领也并没有奢望装成宫门司马的右都候能被他这么轻易赚开宫门。

也是在等着宫里能说得上话的人来。

这时候鼓动军士叫嚷,不过是提前给守军施加些心理压力罢了。

蹇硕不再隐藏,现身于城阙,向下喝问:“皇甫校尉嘱尔等何事?”

他倒要看看,二颖那边的兵马想搞什么利格隆。

一见蹇硕,那溃军首领脸上喜色一闪即逝。

看见蹇硕头上那金珰右貂的武弁大冠他就知道,这是个有权势的宦官,有资格让军士降下吊桥开宫门。

首领扬声道:“卢太傅与皇甫校尉嘱吾禀告宫中……”

他们也暗自监视着西园军和亲近皇帝的大臣,所以连卢喷喷去了西园军中主持大局都知道。

之前不说,故意留到这个时候才报出来。

他语未说完,却听溃兵中数人齐声惊呼:“追兵至,追兵至矣!”

溃军顿时一阵大乱,七嘴八舌乱嚷着些快降下吊桥快开宫门的言语。

更有人看似惶急的扑入护城河中,开始当着蹇硕他们的面泅渡。

而随着他们的叫嚷,远处果然有大队火把亮起。

隐隐见约莫数千兵马急速奔向这边。

那队溃兵演技却是极为逼真。

约莫七十余人扑入护城河,其中十余人竟似不识水性,浮浮沉沉的顺河飘走。

还有心情扑腾几下伪作溺水。

剩余岸上其余不曾扑入河中的人等,均各自逃散。

泅渡过河的那五十余人,并不奔向宫门,却开始看似徒劳的扣着砖墙向城阙上攀爬。

口中仍在惶急叫嚷:“速开宫门,速开宫门!”

蹇硕心中顿时雪亮。

对方赚宫门的这一番布置却是精细。

并不指望他们蠢到给假扮溃兵的这百十人降吊桥开宫门。

这可是皇宫,没那么大意。

当然他们如果真的有这么蠢,别人也不介意笑纳这一份大礼。

这帮伪装溃兵的,是故意等到有权下令开宫门的人到来。

然后用卢植在西园军中的消息骗一份将信将疑。

再用喊声叫来早就埋伏在后方的追兵,伪作惶恐扑入护城河中。

有追兵杀至的情况下,守军更多的注意力肯定是在那些追兵身上。

一紧张没准儿就让他们进宫了。

就算他们对这帮游过河的溃兵仍旧有所怀疑,最多也就是不给开宫门,不主动帮助他们上城阙。

这帮装作走投无路的五十来个兵卒,应该身怀什么协助蚁附攀墙的铁爪之类器具,并均为先登好手。

他们能借助这些器具,快速攀爬上城阙。

一边攀登一边大叫速开宫门,是为了让城阙上的人放松警惕,以为他们爬不上来。

只要守卫片刻疏忽,这帮人就能爬上城头,杀散守军,放下吊桥打开宫门。

后头的追兵就能被他们顺顺利利迎入宫中。

不要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蹇硕觉得若不是自己先入为主,哪怕是早得了皇甫嵩提醒,恐怕也能被这帮人糊弄过去。

只可惜他们以为自己是有心算无心,都算好了卫尉兵马守夏门的最多五十来人。

却不知早有戒备的蹇硕又调来了四百余人。

他们爬上城阙恐怕也不能兴风作浪。

觉得大抵已经看懂了敌军的诡计,蹇硕不再迟疑,厉声喝道:

“尔等敢攀宫墙,欲寻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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