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此人怨气深重,需要人治治
安祁山寺的僧人们都觉得甚是奇怪,明明前段时间住持的笑容多了些,整个人也开朗了不少,怎的这几日又恢复了原来的死气沉沉,甚至比之前更甚。
法空抱着一沓书,战战兢兢地跟在僧乾身后。
“师兄,咱非得这个时候去吗?”
僧乾回头瞪了法空一眼,“为什么不能这个时候去?”
“你又不是不知道,昙曜师兄这几日脸黑的跟什么似的,我现在来找他检查课业,不得...”
法空肉肉的五官整个皱在一起,显得很是为难。
“你放心吧,师兄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法空看着僧乾大步向前赴“死”的背影,感觉自己好像被安慰了,又好像没被安慰,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昙曜的院子。
昙曜正端坐在书案前,无神的看着书案上摊开的佛经。
“师兄。”
听到旁人的呼唤声,昙曜才抬头看向进来的僧乾、法空二人,声音低沉的问道:
“何事?”
法空被昙曜周身散发的威严给震慑住,努力挤出笑容,将手中的书本递了出去。
“师兄,这是我这段时间的课业,请师兄修正。”
“好。”
昙曜接过,面色平静的翻开第一页。
“法空,你开头第一句就译错了。”
“啊?”法空尴尬的摸摸头,“那句不是万物都有定律,应遵循其自身发展的意思吗?”
昙曜轻轻摇头,“这句话是指万事万物都是幻影,是不真实的,虚幻的,不要心存执着。”
陡然间,昙曜似是意识到什么,浑身散发出浓厚的悲伤之气。
“啊,原来是这样,那要不我先拿回去改改,再拿来给师兄?”
法空感觉到脑门有汗滴下来,明明昙曜并未说什么,他面对昙曜就是不自觉的很紧张。
“我先将你的错处都圈出来吧,过两日再还给你。”昙曜调整心绪,复又平静的说道。
“好,那就麻烦师兄了。”法空仿佛被刑满释放般,只想赶紧从这间压抑的屋子逃出去。
僧乾担忧的看着昙曜,“师兄,后日就是伽蓝菩萨圣诞日,一应用具今日都已准备完成,你晚些是否要去检查一番?”
昙曜看了僧乾一眼,垂眸想了想,“不了,后日的活动就交由你负责吧。如有问题,你再来问我。”
“是。”
僧乾原想借此让昙曜转移下注意力,舒缓下心情,哪知又失败了。
“可还有其他事?”
昙曜的视线在法空是书本上流转,头也不抬的闷声问道。
僧乾和法空对视一眼,法空用眼睛哀求僧乾赶紧走吧,我再待在这只怕回去得缓个好几天,什么都做不了。
僧乾双手合十,“没有了,那我们先退下了。”
“嗯。”
昙曜也不看二人,拿起一旁的毛笔在法空的课业上批改。
待二人退出后,昙曜手中的笔悬在半空许久,目光空洞的看着案面。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1】
好一个如梦幻泡影,难道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虚妄吗?
昙耀的手无力的落在案上,隐藏在僧衣下的脊背微微颤抖。
月挂枝头,安祁山寺的僧人多已入睡,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止步于山门前。
一男子打扮模样的人翻马而下,双手叉腰看着紧闭的山门。
他四处搜寻一番,从一角滚动一块石头到院角,费力的爬上围墙跳了进去。
以前只知“红杏出墙”,今日难得,倒体验了一把“蓝杏入墙”。
匍一进入寺院,那人就快步向东边的院落跑去,轻轻敲响院里的房门。
昙曜并未睡着,听到敲门声连外衣都未穿跑到门口,只见日思夜想的人儿正站在屋外笑着看他。
昙曜呆呆的愣在原地,神情复杂的看着朝颜,喉结上下滚动良久,也未说出一句话。
朝颜将手在昙曜眼前挥了挥,“嘿,你认不出我了吗?”
昙曜一把将朝颜拥进怀里,声音似有哭腔。
“你为何不告而别?”
朝颜楞了一下,用手轻拍昙曜的背安抚。
“事发突然,我以为三四日就能回来,哪知出了点意外,耽误了几天。”
昙曜放开朝颜,眼角微红的抓住朝颜的胳膊。
“那你也应给我送信,或派人给我递个消息。你可知我...”
昙曜抿了抿嘴唇,将剩余的话吞了进去。
“对不起,我那日走的匆忙。”朝颜愧疚的解释。
那日从沐清风出来,她就骑马赶去南州找当地刺史,哪知遇到突发情况,她一心都扑在上面,完全忘记了给昙曜送信这件事。
昙曜委屈巴巴的望着朝颜,一言不发,也一步不让,大有一种‘你今日不哄好我,你就别想进我房门’的架势。
朝颜举起胳膊,面上带着讨好的笑,“你看,我为了翻墙起来,衣服都弄脏了。”
昙曜冷冷的扫了一眼,不作任何反应。
朝颜见这招不行,又撒娇般的搂住昙曜。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提前给你留消息。”
“还有下次?”昙曜冷冷的反问。
朝颜举起右手作发誓状,“没有下次了,我发誓。”
朝颜见昙曜的表情有些松动,乘胜追击,趁昙曜不注意闯进屋内,直奔床上。
“我为了赶回来见你,骑马跑了好几天,我先睡了~”
昙曜转身无奈的看着床上的人,顺手将门关上。
屋外寂静得可怕,连风声都不敢侵扰这间屋子。
朝颜见昙曜睡得离自己快一米远,心知昙曜气意未消,主动往昙曜身边挪了挪,将手和腿搁到昙曜身上。
昙曜闻到鼻尖的一股清香,冷哼一声,“你骑马跑了几日,还有时间沐浴呢?”
朝颜心里咯噔一下,全是因为昨晚赶路太累,她今日一觉睡到午后,想着要见昙曜才先沐浴更衣。
“这不是为了见你吗?特意为你沐浴的。”
昙曜此刻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般,丝毫不控制自己的各种小情绪,酸不溜秋的说:
“哼,你若早些回来,何须翻墙进来。”
朝颜一时觉得好气又好笑,昙曜何曾像这般怨气深重过,莫名有些可爱。
她将头在昙曜身边拱了拱,“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昙曜不理她,闭上双眼装睡。
嘿,朝颜一下就来了脾气,你阴阳怪气折腾了我一晚上,还想这么痛快的睡着?想得美。
朝颜整个人爬上昙曜,抓起他的双手就压在一边,恶狠狠的瞪着昙曜。
“昙曜大师,你睡了吗?”
昙曜默不作声。
“你睡得着,我可睡不着!”
说着,朝颜向昙曜伸出自己的獠牙,在他脸上一阵“饿狼扑食”。
但男子和女子毕竟力量悬殊,不过片刻朝颜就落了下风,从高位跌落,高兴(被迫)的承受不该有的重量。
昙曜在朝颜耳边喘着粗气,“我以为...你也抛下我了。”
霎那间,朝颜感觉自己的心漏了一拍,她怎的忘了昙曜亲近之人都离他而去,如今仅剩她一人。
她心疼的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昙曜的背。
“你若不负我,我亦不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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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选自佛教经典《金刚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