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时烨的面条
顾念看着空落落的房子，心中有些诧异，继而又有些落寞。
所以。
刚刚只是车回来了，他的人其实并没有回来，是吗？
想到这里，顾念好不容易擦干的眼泪，再次瞬间涌了出来。
她用力地咬紧嘴唇，想要逼自己收回眼泪，但是真的，快要坚持不住了。
顾念站在原地，一盏灯也没有点开，只想让屋内的黑暗将自己吞噬，这样她大概就再也不会向往任何光亮了。
在一个人最需要光的时候，如果没有光，那之后还有必要有吗？
也许，我压根就不配拥有光吧。
顾念的心，和自己的身子，随着自己的眼睛，一点点沉了下去。
真的......好累啊！
突然！
“你今天回来晚了。”
身后，竟然传来了顾念最想要听到的声音。
虽然漆黑的房子里依旧没有任何光亮，但是就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依旧有一束光打到了顾念心头。
顾念回过头，压抑的情绪此刻再也无法克制，紧紧收住的眼泪此刻同样再也无法阻止。
“没事吧？”
没有想到，此刻时烨就站在顾念身后。
“你......”
时烨还想张嘴，想问一句“你还好吗？”
可是，话音未落。
时间却由着顾念的下一个行为，就此凝固。
顾念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时烨此刻就站在她的背后，于是像是在即将被洪水溺死的那一刻，抱住了一根浮木一般，向时烨奔赴而来。
此时此刻，时烨的表情，也如同他张开的手臂一样，僵持在空气里。
顾念紧紧抱住了时烨，就当做她已经失去了理智一般。
如果再不失去理智，她感觉自己可能都没有理由再活下去了
眼泪不自觉地浸湿了时烨的衬衣，时烨仿佛也只能感受到胸口处正在一点点地湿润着。
他也能够感受到，面前的这个女孩，此刻情绪真的非常崩溃。
顾念的发丝在时烨胸前缠绕着，时烨有些想要放下手触碰一下顾念，或许这样会对她起到更好的安慰作用。
可是，最终，时烨还是将手移开了。
理由，无外乎……
他承诺了另一个人。
只是，时烨能感受到此刻顾念的脆弱，所以他并没有就此推开她。
许是觉察到自己有些越矩，顾念慢慢地停住了哭泣。
待情绪恢复平稳后，顾念便赶紧地从时烨胸前向后撤退了一大步。
然后慌张地擦了擦脸上的余泪，脸颊烫的绯红，她低着眼睛，不太敢直视时烨。
只是连忙向他弯腰鞠了一躬，说道：
“对不起！时先生！”
“我......我失态了。真的很抱歉！”
然后说完，就拿着自己的背包，闪电一般，向房间冲去。
回到房间后，顾念赶紧关上了房门，然后背靠着门，大口喘着粗气。
“天啊！顾念！你是不是疯了？”
顾念的脑子里不断询问着自己这一句话。
深呼吸，深呼吸。
可是好像无论怎么深呼吸，顾念都没有办法很快恢复理性。
自己究竟是失控到了什么地步，能做出这样出格的举动。
他......他会怎么看自己？
无数的思绪，此刻如同毛线团一样在顾念心里越缠越乱，扰得她越发不安。
“他回家了，回家......回家干什么？”
顾念的脑子混乱不堪，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她的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突然，有句话她倒是念叨对了。
“回来吃饭！”
对了！时烨还没有吃饭！
这一句话，如同一巴掌甩到了顾念脸上。
让尚处于混沌状态的自己，突然就恢复了冷静。
是的。
自己与时烨有过约定，这几天要为他做饭来着，可就因为晚上这些破事，完全把这茬给抛之脑后。
顾念想到这里，便准备打开房门，下楼赶紧给时烨准备晚餐。
可是手指刚触碰到房门把手的时候，却又像是触电一般，又有些退缩。
刚刚那一幕，真是足以让顾念有些难为情。
虽然，也没有人比顾念还要理解自己，刚刚冲出去拥抱时烨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这么久以来，在她无数次的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就只有时烨真的帮助自己，关心自己。
无论......
他是不是只是出于一个同情，他都如同一道光束一样，照亮和温暖了自己。
并且自己已经无法抑制自己，把时烨当成了坚持面对接下来每一秒生活的唯一理由。
这......
难道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长这么大，顾念一直苦于求生。
年少时只想着认真学习，只有考出小县城，她才可以找到一条冲出僵局的出路，否则就只会溺死在一个落后地方对于女性的枷锁深海里。
比如找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结婚、生子、操劳一生......
后来，她终于考到了芸城，甚至念出了研究生。
但是命运发放给顾念的，是一副烂的不能再烂的牌。
光靠学习，她依旧无法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立足之地，所以她只能疲于打工挣钱，每天为着自己和弟弟的生活费绞尽脑汁。
就是这样的自己，哪来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喜欢一个人的事呢？
所以，她也从来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因此，此刻当她问自己，这是否就是喜欢时，顾念也无法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
只是有一点，她很明确，时烨在她心里的分量，好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并且每次想到他，心里就会不自觉地像是在鼓泡泡一般。
可是，顾念到底是冷静的人。
她看了一眼房门把手，是她从来未曾见过的设计款式，然后又回过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每个角落，无不彰显着金钱的痕迹。
甚至是顾念要努力很多年，才能换来的。
这样客观存在的现实，无时无刻都在传递着一个意思。
那便是她与时烨之间，有着横亘久远的——
“阶级差距”。
二十五岁的顾念，自然也是读过《灰姑娘》长大的孩子。
当然知道在童话故事里，善良真诚的灰姑娘也能赢得王子的爱慕，最终两个人终成眷属。
只是。
可惜的是，她的生活绝对不是童话故事。
她也绝对不会做这样无妄的梦。
顾念无法抑制自己对时烨的感情，可是纵使这份感情再怎么发酵，她也不会冲昏了脑袋，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还有着很多债务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还，这是任何人都没有义务帮她免费解决的事。
她也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危机转移到他人身上。
甚至......
就算自己真的喜欢时烨，那也只是喜欢而已，仅此而已。
＊＊＊
“啪！”
顾念打开了房门，走了下去。
理智催使她恢复了所有的冷静，也告诉她，接下来，自己应该抓紧时间完成晚餐的准备。
毕竟，是她主动提出的，这几天会代替张妈照顾时烨的生活起居。
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可是，就在顾念抵达厨房的时候，自己却怔住了。
只见时烨正围着围裙，在厨房不断忙碌着。
他背对着顾念，所以并没有发现顾念已经下楼走了过来，顾念也只是站在原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时烨。
人啊！
到底是个理性和感性交织复杂的生物。
尤其在感情面前，更加难以区分究竟理性和感性究竟哪个会略胜一筹。
如果可以的话，顾念真想自己的时间就此停滞在这一刻，哪怕她根本无法靠近时烨，就这样能够静静地看着他，好像也足够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却在时烨转身的那一刻，被打破了。
“时先生。”
顾念慌忙收起了自己的眼神，然后向时烨打了一个招呼，话音虽落，但是心里面依旧还在唐突跳着。
时烨一如常态，脸上却没有太多波澜，只是回之以礼貌的点头，就像平时一样疏离。
不知怎的，顾念反而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越矩的行为，并没有对时烨造成太多的影响。
自己情感上的愧疚之心，也可以淡化不少。
时烨从厨房里，端了一碗面走了出来，然后走到了餐厅的桌前，与顾念面对面站着。
“对不起，是我弄晚了，没能按时做晚餐，我真的是......”
顾念看着时烨手里的面，信用上的愧疚之心，却油然而生，甚至更加羞愧。
明明此前还主动请缨，要以做饭的方式来向时烨报恩，可现在却逼得他自己下厨给自己做饭。
顾念还想张嘴，再多说几句抱歉的话。
时烨却将手里的碗，向顾念的方向推了过来，阻断了顾念再说下去的想法。
顾念看着面前的这碗面，有些惊讶，然后又抬起头，看了一下时烨。
只见时烨却是十分平静地说道：
“八点了，再不吃晚餐，就该到吃宵夜的时间了，这样并不利于身体健康。”
“所以坐下，吃吧！”
说完，时烨便又转身走回厨房，从里面又端了一碗面，放在了自己面前，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下去，然后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
顾念看到面前的这碗面，顿时心里像是填充了一团又一团棉花一般充盈。
她明白，如果再说下去，自己都会觉得有些矫情了。
于是，顾念也默默拉开了椅子，缓缓坐到桌前。
她的双手捧了一下面前这碗热乎乎的面条，温度瞬间从掌心传递到了心里。
“第四次。”
顾念不自觉地轻声说道。
正专心吃面的时烨听到顾念突然说出这三个字，抬起头，有些疑问地问道：
“什么第四次？”
顾念连忙摇头，解释道：“哦！没事。”
但，怎么会没事呢？
这是时烨给她带来的第四次，属于人间的温暖。
就在自己的父亲卷走她所有的辛苦费，却连关心她有没有吃饱饭的想法都不曾有过的时候。
时烨却端给她一碗热乎乎的面条，弥补了她今天所有的空洞和失落。
站在顾念的角度，她在时烨这里，体会到了恰如其分的迫切所需。
顾念夹了一筷子面条，正准备送进嘴边，却又停止了。
她抬起头，开口道：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