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满地月光,流淌似水
直到这时，眼前老人浑浊眸子终是出现些神采，抬起头，仔细打量着突然出现自己身前的高大青年。
她慢慢抬起干枯瘦小的手掌，似乎想摸一下卫道，但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像，真像啊！”，老人眼中有泪珠划过，嗓音低沉，似带着浓浓怀念。
“啊？老婆婆，像什么？”，卫道有些不解。
“像我家的那个小子啊，他也是你这般，浓眉大眼的，看着可精神了！”
老人低下了头，语气带着哽咽，“可惜啊，他被抓去打仗去了，怕是早就回不来了，骨头都不知烂到什么地方了！”
老人呢喃着，说罢拖起残缺双腿，慢慢挪进屋内，等再次出来，手中已是多了把糖果，以及几颗有些疮疤的不知名果子。
她摸出把小刀，细心的把果子上伤残削去，然后连着糖果，小心翼翼的递了上来。
“孩子，别嫌弃，我家里就这么些东西，也没啥好招待你的，吃几颗糖吧，可甜了！”
老人脸上皱纹挤成一团，，双手伸在空中，不停点着头，示意卫道接过！
卫道同样双手慢慢接过，那糖果已经与外面那层糖衣沾在了一起，放在手心很黏，也不知它们被保存了多久。
“以前觉得最苦的时候，快要熬不过来了，就含上那么一颗，只是现在嘴里没味了，再甜也尝不出来了！”
老人轻声说着，身上那股暮气也愈发沉重！
不知为何，卫道竟是觉得心中一阵酸楚！
“老婆婆，这村子男人被抓去打仗了，女人孩子呢？”，他终是忍不住问道。
“她们啊，要么改嫁了，有孩子的，则是带着孩子回了娘家，或是把娃卖给拍花子的，自己拿了钱跑出去了！”
老人语气苦涩，“像我们这些老东西，则是一起去官府，想找那些官老爷要个说法，想知道自家被抓走的儿郎究竟何时回来！”
“哎，结果挨了官差一阵好打不说，还落得个残废……”
“婆婆，那你穿着身新红寿衣，坐在这儿是？”
“等死啊！”，老人笑了笑。
“村里只有十几人了，还都是半残之身的老头子、老婆子，我们也互相照料不到。”
“就怕自己突然死了，也没人收个尸，换身下葬寿衣啥的，索性就自己先穿好了，死在哪里就算葬在哪里，黄泉路上有身新衣裳，也不算太寒碜不是！”
老人随意说着，倒是李初一顾西洲相视一眼，心中叹息。
世间如此之大，但对有的人来说，来这世上一趟，终究是太苦了！
“老婆婆，稍等啊，反正今日无事，我给你们煮肉吃！”
突然，卫道吆喝一声，带着大黑狗呼啸而去。
一个炼气一层的修士，一个快要蜕变成为妖兽的黑狗，打些猎物，自然是极为轻松的！
一个时辰之后，两者背扛各种野兽归来，还采了诸多野菇，果子之类的。
“我们跑进深山去了，所以回来的有些晚了，不过收获还算不错！”，卫道笑容洋溢，带来的猎物中，还有些豺狼，豹子之类的猛禽！
“汪汪……”
“李兄弟，麻烦帮我剥皮宰肉，我去把其他的老人家带过来，他们腿脚皆不便的！”，卫道说罢，又是冲出。
留下李初一不禁摇了摇头，把这些野味随手带到那老人看不见的位置，并指划过……
又是一个时辰之后！
卫道把各家各户桌椅拼凑在一起，十多位穿着崭新花哨寿衣的老人都被他抬在桌前。
那些兽肉的处理方式十分简单，要重油，要足够软烂，其实上了年纪的人腹中，是留不住油水的！
“小卫，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中仅有之物，你拿去吧，你到我们村里来，结果还要你来招待我们，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卫道身旁一个老人拿起一个布包，其他人也是这般，眼巴巴望着！
“老人家，不用客气，先吃饭，稍后再说吧！”，卫道吆喝着！
身处偏僻山村，目不识丁，没有见识，却不代表他们心底不善良！
如这些老者虽是许久未见肉腥，但吃饭时都是动作极为小心，怕油水溅在李初一，顾西洲白袍之上。
但善良，却也不代表着能过上好日子！
世间种种，实在是难以琢磨！
……
入夜之后，和白日春暖花开不同，天空阴云密布，四周冷风阵阵，怕是接下来这么些日子，就是那倒春寒了！
卫道给每家老人屋里起了个火堆，才慢慢和大黑狗走到村头。
“李兄弟，顾兄弟，你们走吧，我就不和你们一路了！”，卫道嘿嘿一笑，话语直白！
“为何？”，李初一同样微笑开口，不过显得有些诧异！
“哎，我就是觉得这些老人家挺可怜的，反正他们也没多少日子了，不如就待在这儿，给他们送个终！”
“卫道，你可是立志除魔卫道，荡平天下不平事的，这么一来，你可就要耽误最宝贵的几年青春年华，不后悔？”
“不后悔啊！”，卫道回答的理所应当，“我还是那句话，心里觉得痛快就行，想那么多干嘛，多累啊！”
李初一愣了愣，然后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透过对方清澈如秋水的眸子，似乎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那人十五六岁，也是一脸笑容，穿着身洗的发白，宽松太多的粗布长袍！
突然，李初一并指点在卫道眉心，似留下了什么，接着，一只储物戒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拿去吧，送给你了！”
卫道似还未反应过来，但还是忙着推辞，“大侠都是无功不受禄，我不能要！”
李初一只是笑了笑，“曾经有一个少年，穿了身村里仅有的，洗的发白的体面袍子离村了，本来是想出门寻仙，好好看看这个世间！”
“结果遇上一群无家可归的痴儿，他就放下行程，心甘情愿照顾了他们三年，直到他们学会了简单的生存之道！”
“尽管我现在看来，那时的少年太心软，太慈悲了，但刚刚离村的庄稼娃子，本就是那个样子啊，虽然自己也没过上啥好日子，但也见不得人家吃苦！”
李初一叹了口气，“所以这东西，我不只是给你，也是给曾经的那个他！”
夜深人静，只是偶尔传来几声老人咳嗽，这次倒春寒来的突然，就算在火堆旁，以他们身子骨也是难以抵挡！
“卫道，不是想和我比刀嘛，看好了！”
突然，李初一镇魂刀出鞘，朝空中随手一刀斩出，一瞬之间，若改天换地一般，漫天阴云消散的无影无踪！
繁星闪烁，暖风阵阵而来！
李初一抬起头，就着这月光，就着这轮月，似在与年少的他对望！
少年时的憧憬与期盼，现在他的心事与对曾经的眷恋！
若月光满地，流淌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