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话：To Be or Not To Be…

失去意识的卡兹被乔纳森搬到了他的孙子旁边。

一切的始作俑者，与终结了这场万年争斗的功臣，并排躺在地上。

在西撒倾注一切的波纹泡沫阵的攻击下，卡兹彻底失去了力量，他几乎不可能被摧毁的肉体变成了接近岩石的僵硬触感，就连圆睁的眼睛都附上一层半透明的硬壳，不再眨动。

他并没有完全变成石头，只是身体发肤看起来都只是比先前灰了一层。

乔纳森让在场唯一还有力气施展波纹气功的西撒·齐贝林确认了，这家伙还活着，只是进入了缓慢的消亡状态，大量的波纹正在他坚硬的皮肤下一点点蚕食、分解他的内脏器官。

就像岩石的自然风化一般，卡兹这块存在了十万年的顽石，终究还是逃不过磨损成尘土的命运。

“……恕我直言，乔纳森先生，您最好离他远点，现在这混蛋身体里正在涌动的波纹能量，足够一次性把一千个您这样的……吸血鬼，瞬间化为灰烬。”

西撒叹了口气，拖着旧伤未愈的腿挪到一边，说道：

“这家伙，真是够可怕的……我甚至怀疑，就算是直射太阳光，也没法让他当场毙命，最多也只能让他的外皮变成石头、无法动弹。”

乔纳森点点头，小心地远离了地上僵硬的卡兹：

“……也许，他们一族的诞生与存续，本来就有悖于生命的规则。”

“幸好，他们的进化之路终结于此。卡兹将会死去，唯一的终极石鬼面已经被毁，剩下的‘柱之男’也许会为了复仇而战，但也终究不可能抵达他们的目的地了。”

“——乔斯达先生，可是，我们也付出了不能承受的代价啊。”

西撒注视着躺在卡兹旁边的乔瑟夫，泪水从眼里不断滚落，却还咬着嘴唇强装平静：

“JoJo……虽然只是相处了那么短暂的时间，但是，我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这么安静。”

乔纳森沉默着拍了拍这个刚失去挚友和师弟的年轻人，叹息道：“想哭便哭吧，不要……不要压抑这份痛苦。”

“……”西撒沉默着，终究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不知是他的视线被泪水扭曲而产生了错觉，还是乔纳森确实并没有表面如此冷静，西撒抬头时，仿佛看见那双与乔瑟夫迥异又神似的湛蓝眼睛里，也噙满了泪水。

“砰——”

突然，室外传来一声巨响，一阵绿色的烟雾直冲两人面门，其中辛辣的味道呛得西撒咳嗽不止。

先前乔纳森进来的地方又遭受了撞击，摇摇欲坠的墙体险些全部散架，得亏“柱之男”加固的手艺非常精湛，莉莎莉莎的房屋一楼才勉强继续“存活”。

一个金发的身影如炮弹般从缺口射了进来，在空中连打两个滚，直到撞上另一边地上力竭昏迷的莉莎莉莎和丝吉q，才四仰八叉地停下。

“迪奥！”

乔纳森惊叫着跑过去查看自己义兄弟的情况——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岛上的烟雾已经基本散尽了，没有视野优势的迪奥·布兰度和站位零散没有武器的几十个德军士兵，还不够两名全盛的“柱之男”塞牙缝的。

只见地上鼻青脸肿的吸血鬼冲一路小跑过来的乔纳森艰难地竖起了中指：

“我他妈就不该信你……他妈的混账JoJo……乔斯达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看起来问题不大，乔纳森稍稍松了口气，还能逻辑清晰地辱骂自己和自己的家人，迪奥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虞：“迪……”

“砰！”

又是一声巨响，两个新的身影从厨房侧门的缺口现身。

是之前被德军和迪奥拖住的那两名“柱之男”，能被卡兹视作眷属，自然也不是平庸之辈。

——现在波纹战士们几乎已经团灭，迪奥也被打成重伤，外面的德军暂时不知状况，但没有针对性重型武器的普通人根本无法与“柱之男”战斗，反而可能成为他们的“移动补给包”。

乔纳森攥紧了拳头，接下来，怕是还有一场更艰难的硬战，搞不好自己这一世也会葬身于此。

但是——乔斯达家族的血脉，永远不会对磨难屈服！

·

艾西迪西和瓦姆乌进入室内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不远处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卡兹。

两人一时间都顾不上室内的那些敌人，而是直接以最快速度奔向他们万年以来追随的领袖。

相比人类大开大合、丰富多彩的情感而言，“柱之男”一族算得上如石头般漠然冷静，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完全没有感性的部分。

——只是大多数情况下，那些柔软都已经被漫长的时间消磨殆尽。

没有惊叫，没有痛哭，只有两个高大健美、肌肉线条如石雕木刻般无可挑剔的、来自远古的战士，默默跪在了卡兹身侧，肃穆的表情像是在为他守灵。

只有视力远优于常人的乔纳森注意到，他们看似直挺的肩膀，正因为这难以置信的意外而微微颤抖。

一、二、三……

漫长又静寂的三秒时间过去，两人似乎同时觉察到什么，开始用远古的语言极快地低声交谈，期间瓦姆乌多次将手放在卡兹身上的不同部位，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这世界上最后两位来自远古种族的遗民旁若无人地用已经失传的古老语言交流着，乔纳森虽然随时准备着战斗，但是却也有些莫名被现下的气氛唬住，不太敢主动攻击那俩反常的家伙。

空气在这一瞬间短暂凝固成一堵墙，一边是全身紧绷的乔纳森和声音嘶哑仍坚持低声咒骂乔斯达家族的迪奥，另一边是自顾自的艾西迪西和瓦姆乌，以及地上横陈的两具硬邦邦的“尸体”。

终于，在瓦姆乌的手搭上乔瑟夫的脸颊时，西撒·齐贝林忍无可忍地打破了那堵无形的墙。

“你们他妈要对JoJo的遗体做什么！”

年轻的齐贝林强行拖着自己骨折未愈的一边小腿，一瘸一拐地往两名强壮的“柱之男”身边挪爬：

“cAZZo dI mERdA！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决不允许你们亵渎JoJo的身体！混蛋！！”

瓦姆乌闻声奇怪地抬头看向满腔怒火的西撒，又仿佛后知后觉地扫视了整间大厅，目光在另一边不远处的乔纳森身上短暂停留，意味不明的眼神中多了几分了然，随即低头对同伴耳语了几句。

“……什么？居然是……”艾西迪西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向还在努力朝他们的方向移动的西撒，眉头紧紧绷着，片刻后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起身道：

“喂，小子，你来跟我们合作吧。”

这下不光是西撒愣在了原地，乔纳森、迪奥甚至瓦姆乌都不敢置信地将目光投向了艾西迪西——他刚才说了什么？

但那位“柱之男”没有理会他们的惊异，只是自顾自说了下去，一字一句用力得仿佛咬牙切齿：

“卡兹还没有死，那个正牌的人类‘JoJo’也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要‘复活’他们中任何一人，都需要波纹的能量。”

艾西迪西的脸色十分阴沉，他似乎是用撕碎自己的力气压制着暴躁的本性，尽可能平静地与眼前的仇人交谈：

“一命换一命，我们能复活卡兹，你们则能重新得到那个叫‘JoJo’的人类……你们拥有实施的关键：波纹，而我们则知道方法和原理……”

西撒张口结舌，一时间说不出一个字，乔纳森震惊之余勉强还有余力提出质疑：

“我们要怎么相信你们……不，应该说，你们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提议？”

艾西迪西脸色更阴沉了，他死死盯着乔纳森的脸，像是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压住了怒火：

“……如果说，瓦姆乌不断奋斗是为了成为最强的战士，卡兹毕生的目标，是达到生物进化的究极形态，那我‘炎之艾西迪西’活着的意义，就是让他——让这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天才，卡兹，完成他的追求。”

“当然，你这样渺小的生命是不可能理解卡兹的意志究竟是多么崇高……啧，感激吧，救活那个聒噪的棕毛人类只不过是捎带的，是我们提出‘合作’的诚意！”

乔纳森睁大了眼，来不及提出进一步的质疑，就听见西撒急切又克制的声音：

“那你们所说的‘方法’又是什么原理、如何实施？你们又怎么担保一定会履行复活JoJo的承诺？”

“再说，复活之后，你们又不一定会放过我们，届时我们虚弱不堪，你们却毫发无损，哪怕真的把JoJo复活了，难保你们不会立马把我们全杀了！”

“而且先不论卡兹的情况，复活死人，这种有违天理的行为，怎么可能做得到？！”乔纳森一边慢慢朝西撒的方向靠去，一边补充道。

“复活死者自然是不可能的。”眼见同伴艾西迪西的暴躁已经压制到了极限，瓦姆乌赶紧起身将他按住，代为解释：

“但是‘JoJo’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死人，至少此时此刻还不是——他是被卡兹大人吸取了过量的血液和生命能量，从而身体除大脑以外所有部分的新陈代谢都被迫中断，包括呼吸系统……”

“但我刚才确认了，他距离完全脑死亡应该还有两三分钟的时间，如果你们足够抓紧……至于那些保证，我们没法擅自答应，一切都要看卡兹大人复苏后的意愿。”

“不过，我可以以一个战士的名誉起誓，不出意外的话，你们的同伴会在卡兹大人复苏前就恢复意识，不存在这份‘诚意’无法兑现的情况。”

乔纳森凝视着这位最年轻也是体格最强壮的“柱之男”，却没从他的脸上找出一分一毫诚恳以外的神色。

要知道，这一世他已经与迪奥共处了六七十年，而纵使是真正的神明，也不会比他那位亲爱的义兄弟更擅长谎言与欺骗。

这个家伙没有说谎——他的孙子乔瑟夫，尚有一线生机。

乔纳森默默走到了一脸惶恐的意大利年轻人旁边，轻轻地将他从地面上搀扶起来：

“……西撒……孩子，这是你作出选择的时刻。”

将如此沉重的责任压到齐贝林家的年轻人身上绝非乔纳森的本愿，但事实上，在场唯一还有气力的波纹战士只有这孩子一个。

伊丽莎白和其他人早在之前的战斗里耗光了力量，而他自己，早在几十年之前，就已经被太阳和波纹所抛弃。

是眼睁睁看着挚友和宿敌共赴黄泉，还是放弃这几千年来无数先辈的努力、放弃从古至今也许是唯一一次、能够彻底毁灭这名无解的最强不死生物的机会？

人类、远古的暗之一族以及乔瑟夫·乔斯达的命运和未来，此刻正被放在万丈峭壁边，稍一碰撞，就会跌入深不见底的崖谷，从此万劫不复。

而无论作出哪个抉择，西撒·安东尼奥·齐贝林，大抵都会被无尽的懊悔和愧疚折磨余生、永远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