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搬尸（下）

第二天一早，郑刚就来到了自己的白事铺。像往常一样，他把屋里屋外仔细打扫了一番，然后给祖师爷上了炷香。

此时刚七点，街道上的人还不多。这时，郑刚就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他向外一瞅，竟同时来了两拨人。一个是自己妹夫吴明，另一个则是赵总。

只见赵总笑嘻嘻的走向郑刚，朝他的肩膀拍了一下说道：“老郑，你果然起的早啊。昨晚挂了电话，我就发觉自己说错话了，我怎么能让其他人来给你送钱呢？所以，我今天特意过来跟你叨扰一顿早饭。”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屋里。

郑刚让吴明到外面买些早餐回来，自己则给赵总烧水泡茶。

吃过早餐后，几人又闲聊了一会。赵总看了看表，说一会还有个会，便起身离开了铺子。

赵总一走，屋里就只剩下郑刚和吴明两个人。郑刚也看了看表，对吴明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准备，做个简单的仪式。”

说完，便带着吴明来到了祖师爷像前。

郑刚对着祖师爷恭敬的上了一炷香，然后让吴明跪在神像前。他向祖师爷说明了情况，又让吴明磕了三个头。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拜师”仪式就完成了。

既然已经同意吴明加入进来，郑刚便开始向吴明讲授他多年积攒下的学识和经验。

每天，吴明除了忙店里的事以外，就是向郑刚学习。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了。

一天傍晚，吴明正要关门回家，郑刚突然给他打来了电话。郑刚告诉吴明一个小时后到317国道碰面。

来到317国道后，郑刚让吴明上了车。

车上，郑刚告诉吴明，在前方不远的道路上，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听说已经死了很多人，上面打电话给郑刚，希望能得到他的帮助。

吴明有些纳闷，交通事故不是该交警管吗？即使事故再大，也只会找消防部门过来处理。为什么要找郑刚呢？

不过他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嘴上并没有说。

经过半小时的车程，前方出现了大批警灯。红蓝相间的闪光，在夜里显得格外的扎眼。

二人下车后，一名穿制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和郑刚握了握手，然后带着他们来到警戒线内。从郑刚口中得知，这个男人名叫司徒正航，是交警支队的队长。

司徒正航一边走，一边向郑刚说明了情况。原来，这起事故的肇事双方是一辆校车和一辆渣土车。校车里载着30名幼儿园的孩子和老师，他们刚刚结束了学校组织的游园活动。校车进入317国道后，就与一辆迎面而来的渣土车撞在了一起。

由于现场过于惨烈，警方初步估计死亡人员会很多。为了在家长到来之前，能够尽可能的给孩子们一个体面的遗容，所以他们才喊郑刚前来帮忙。

听到有三十名幼儿在车上，郑刚的嘴角不易察觉的抽动了一下。他不敢耽误，带着吴明迅速来到了事故现场。

刚一走近校车，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再看眼前的一切，在场的众人更是感到不寒而栗。

现场散落着无数车辆碎片和人体残肢,每走一步都可能踩到人。

虽然郑刚一直和尸体打交道，但他多么希望能够有更多的孩子可以生还。

在这个犹如炼狱的事故现场，郑刚等人打着手电，仔细搜寻和整理着每一具尸体。现场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众多的消防和医务人员。

虽然跟着郑刚已经有了3个月的工作经历，但这次现场的恐怖程度着实刷新了吴明的认知。一起事故出现这么多人死亡，这让吴明感到无比的寒意。

他跟着郑刚在夜色中搜寻尸块。郑刚在前面弯腰走着，吴明就在后面捡拾遗漏的残肢。经过一个小时的努力，郑刚已经拼凑出20具完整的儿童遗体。这些孩子的手臂、双腿、甚至是头颅，都被郑刚小心翼翼地拼在了一起。

望着躺在地上的孩子们，吴明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眶唰的一下红了。他在想，如果自己面对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当场疯掉。

而此时，天空中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就是一阵阵雷响。大雨顷刻而至，就像是上天在为这人间惨剧添上了一笔悲伤。

郑刚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而是直接趴在了地上。由于大雨的影响，对视线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他必须再靠的近一些。

又过了一个小时，连同幼儿和教师，一共32具遗体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公路上。工作人员迅速为他们搭建起一个简易的棚子。

站在棚子外，郑刚仿佛感觉这些孩子又活了。灯光在雨中闪烁，映照在他们的脸上，五官仿佛也跟着动了起来。

有那么一刻，郑刚像是进入了梦境一般。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玄幻，那么的缥缈。

直到他听见有人在一旁大喊：“现场基本清理完毕，但是没有找到校车司机的尸体。”

这一声喊叫，将郑刚拉回了现实。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名消防队员。

司徒正航此时也跑了过去，他看了看地面，只有一具成人男性尸体。他是刚刚从渣土车的驾驶室里抬下来的。司机已经被截成两半，内脏流了一地。

警察们又一次对现场进行了勘察，还是没有找到校车司机的线索。

而省委、市委相关负责人此时已经陆续抵达现场。接下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如何做好善后工作。

郑刚不愿意听到家长们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他和司徒正航简单说了几句，便带着吴明离开了。

路上，郑刚和吴明一句话也没说，车子里安静的让人窒息。

吴明到家后，并没有直接进门。他在门口站了会，然后背靠墙，开始抽烟。今天的一幕让他重新审视了生命，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人生无常”的意思。在生死面前，其他种种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那一夜，吴明又失眠了。他想起了去世多年的父母，想起了生命垂危的舅舅。每个人最终都会死，那活着的时候，又该如何利用这短短的几十年呢？

和吴明一样失眠的还有郑刚。这一夜，他一直坐在摇椅上。这把椅子是当年自己买给父亲的，他记得父亲每天傍晚都会在上面坐一坐，那摇晃的“嘎吱”声，至今还回荡在郑刚的耳朵里。

父亲去世后，这把椅子就成了郑刚的“老伙计”。他像父亲一样，渐渐习惯了在摇椅上休憩。

郑刚早已见惯了死人的场面，这一行他都干了近20年。面对生命的逝去，虽然不能说郑刚是铁石心肠，但他的心情也的确没有了太大的波动。

但今天的他，却和往常大不一样。郑刚感到了扎心的痛，这种感觉只有在父亲去世时有过一次。因为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家，郑刚兄妹两是被父亲拉扯大的。在郑刚三十岁那年，父亲因病离开了他们。那时候家里的生活刚刚开始好转，但父亲却没有福气来享受这一切。也许是替父亲感到可惜，亦或许是觉得自己做的不够，那时的郑刚在父亲的遗体旁泣不成声。

躺在摇椅上，郑刚望着窗外的雨。他多么想问问苍天，为何要如此仓促地把那些孩子“带走”。这些幼小的生命在天上能做什么？失去孩子的父母，又该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郑刚开始怀疑自己长久以来的追求和信仰。这二十年他所做的一切，对生命是否有意义？他一直做着“死人生意”，服务的对象也都是那些已经逝去的人。从事这行业的第一天起，郑刚就希望自己能够让死者走的安心，给死去的人能留有最后的体面。他去过很多危险的现场，也处理过无数惨不忍睹的遗骸。但他的初心都是希望这些亡魂能够尘归尘，土归土。

这项工作虽然肮脏且可怖，但郑刚一直觉得这是项光荣的任务。他觉得自己的使命是神圣的。

但此时的郑刚，却无比的失落和沮丧。他第一次希望世界上不存在他这号人物。如果人们不再需要自己，那将会是个多么美好的世界啊。

就这样，郑刚对着窗外，看了一整晚。

第二天，全国大小媒体都争相报道了发生在317省道的这起交通事故。报道中，编辑使用了“怵目惊心、惨不忍睹、支离破碎”等语言，这在以往是不常见的。而家长们那悲痛欲绝、肝肠寸断的画面，也使观看者无不动容。

相关部门认定，这起重大交通事故，是由于渣土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而对于校车司机的失踪，却只字未提。

下午，郑刚接到交警队的电话，让他去队里领取报酬。挂了电话，郑刚便给司徒正航打了过去。他让司徒正航把这笔费用全数转交给遇难者家属，算是自己的一点心意。

由于郑刚今天没来店里，吴明在下班后便早早回了家。

一进门，他看到郑玥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吴明心里感到一阵温暖，他先进卧室看了看儿子，然后和媳妇一起吃了晚餐。

由于昨夜一宿没睡觉，今天吴明早早的上了床。看了会小说，他便沉沉的睡着了。

这天夜里，吴明做了一个梦。梦里，他来到了一个谷仓。谷仓里非常的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吴明在这里来回穿梭，像是在找出口。突然，他听到一阵小孩子的声音：“叔叔，你在干嘛？我们好寂寞啊，你来和我们一起玩好么。”

吴明低头一看，在他身旁站着两个小孩。他们摇晃着脑袋，望着自己。不忍拒绝的吴明跟着两个孩子来到了一个空地上。在这里，他看到了更多的小孩。

孩子们见到吴明，马上变得兴奋起来。他们在一起唱啊、跳啊，欢声笑语充斥着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玩了一阵后，有一个男孩儿站了出来，他大声地喊道：“今天的特别节目要开始了，小伙伴们做好准备。”

一听这话，孩子们顿时炸开了锅。他们手舞足蹈，眼睛里冒出了金光。

随着一阵阵欢呼声，一个大麻袋被推了出来。

孩子们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围了上去。

吴明感到好奇，便凑了进去。

只见那个男孩缓慢地将麻袋上的捆绳解开，另外几个小孩合力从里面拽出一个东西。吴明定睛一看，这竟然是个人。

但见此人仿佛已经没了生气，他像烂泥一样躺在了排车上。

还没等吴明反应，就见孩子们一拥而上，对着男人开始撕扯。刹那间，男人的身体上就出现了无数道血痕。见到血，孩子们仿佛更加兴奋了。孩子们的脸逐渐的变化，吴明觉得他们的眼神好像狼一样。

接下来的一幕，让吴明彻底傻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这些孩子竟然将男人的四肢硬生生的扯了下来。其中还有两个小孩儿，手里分别拿着男人的断肢，嬉笑着打闹了起来。

吴明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坐在了地上。他正想爬走，但身后已经站满了孩子。

他们将吴明拉起，然后扶着他来到男人的尸体前。这时，那个领头的男孩走了过来。他站在男人的脑袋前，使劲一扭，一颗血淋淋的脑袋就掉在了地上。

吴明扯开嗓子大声呼叫，而身边的孩子们则在一起放声欢笑。

“啊”的一声，吴明从噩梦中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很快，卧室的灯被打开了。郑玥站在开关前，担心的看着丈夫。

吴明咽了咽唾沫，喘着粗气对郑玥说：“没事，没事。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别担心，赶紧睡吧。”

郑玥将桌上的水递给了吴明。在确认丈夫没事后，她才上床继续睡觉。

早晨起床，吴明感到头晕目眩。匆匆吃了几口早餐，他便来到了白事铺。

此时郑刚已经在铺子里了。见吴明无精打采的样子，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吴明没有提起昨晚的梦，只是说自己没睡好觉。过了一会，他开口问郑刚：“姐夫，咱们这里有谷仓么？”

郑刚想了想说道：“以前是有一个，但十多年前就废弃了。据说是因为那里比较潮湿，不适合存粮。我记得因为这事，还处理过几个干部。”

吴明听后只是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回家后，吴明连晚饭都没吃，就上床休息了。由于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这让他很快就睡着了。

而这一夜，吴明又做梦了。梦里，他再次出现在谷仓里。此时的仓库空荡荡的，没有看到一个孩子。

吴明使劲地跑着，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终于，他看到前方有一束光，这给了吴明无限的希望。

就在他要冲出谷仓时，一个矮小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小男孩站在吴明面前，他说要来一场球赛，吴明赢了他才能出去。

吴明见小男孩儿要挑战自己，便觉好笑。他脱掉上衣，接受了挑战。

可让他惊讶的是，这孩子竟然百发百中。一连三次，男孩儿都能准确无误的把球投进篮筐。

轮到吴明投球时，他感到有些紧张。好在前两次都中了，这让他有了一丝放松。正要投第三个球时，他发现手中的篮球突然变成了一颗人头。那人头在冲着自己笑，嘴里还不停地喊道：“你拿我的头干什么？是不是很好玩啊？”

又是一声尖叫，吴明再次从梦中惊醒。他身下的床单，早已被汗水弄湿了。

吴明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看了看表，此时是晚上十一点。想来想去，他还是拿起了电话，给郑刚打了过去。

郑刚此时还没有休息，他在为明天的一场葬礼做着准备。

在听到吴明的梦后，郑刚也觉得事情不对。他安慰吴明不要害怕，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挂了电话，郑刚来到祖师爷像前，上了柱香。他为吴明好生叨念了一阵。

一切做完后，他又给司徒正航打去了电话。郑刚把自己的意思向这个交警队长说了一遍，希望他们能够到废弃的谷仓找一找，那个失踪的司机很可能在那里。

虽然没有任何实质证据能证明郑刚的话，但与郑刚相识多年的司徒正航，深知这位好友的本事。但为谨慎起见，他没有惊动刑警。而是先带着自己的司机，前往了市郊的谷仓。

司徒正航在谷仓里找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在一个废弃的平房里，发现了男人的尸骸。通过警方的调查，确认这具男尸为失踪的校车司机。

虽然找到了司机，但他被发现时，早已身首异处。他的四肢被撕扯下来，整齐的摆放在一旁。而头颅，却被装在一个篮子中。

警方从司机的衣服里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里记载了此人最近几个月的心理变化。

原来，司机名叫李隆。三个月前，他被查出肺癌晚期。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的他，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和家人一起度过。但命运却始终不肯放过这个不幸的人。

就在得知自己生病的两个月后，李隆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半路妻子一直在背着他偷人。而他的小儿子，竟然是妻子和别人生的。

知道真相的李隆彻底绝望了。他决心要干一件大事。

经过多日的准备，李隆趁夜将妻子和小儿子杀死在家中。第二日，他用妻子的手机把那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男人骗至家中。李隆用锤子将他的头骨击的粉碎。

在连杀三人后，李隆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觉得上天对自己太不公平，他要将自己的不幸转嫁给别人。

就在当天下午，李隆有了主意。他在接到幼儿园的小朋友后，将车驶上了317省道。除了他自己，车上还坐着30名儿童和两名教师。

正当车辆开到一半时，李隆猛踩油门，朝着对面驶来的渣土车撞了过去。

可就在车辆碰撞前的几秒，李隆突然胆怯了。他下意识的从车窗跳了出去，结果竟鬼使神差的逃过一劫。

看着起火的车辆，这个疯子觉得上天又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他来到了曾经工作过的谷仓隐遁起来，计划着再干一起惊天大案。

看到这里，日记就中断了。

根据日记的内容，警员们很快在李隆的家中找到了三具尸体。

而对于李隆的死因，警方一直没有结论。但县里一直有个传说，那就是李隆是被厉鬼杀死的。

在得知案件的真相后，郑刚无比唏嘘。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人竟然能疯狂到如此地步。几十条人命就因他扭曲的心里而葬送了。

自那天起，郑刚每日都给死去的孩子们念经超度，他希望孩子们在那边能够了无牵挂的幸福生活。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一晃就来到了五年后。

那是一个夏季的晚上，吴明和郑刚在烧烤摊上吃着烤串。二人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聊着天。此时的吴明已经成熟了许多，他不仅和郑刚学到了很多关于业务上的东西。更重要的是，他还从郑刚那里学到了做人的准则。

正在谈笑间，郑刚的电话响了。郑刚接起电话，是他一个老朋友打来的。朋友说自家的煤矿出事了，让郑刚快去帮帮自己。

挂了电话，两人结了账，当即奔赴了现场。

矿长是个张姓老板，吴明曾和他有过几次照面。

其实在一年前，郑刚就已经对外宣布，自己不再做“搬尸”的活了。但张总不比别人，他与郑刚有着过命的交情。如果换做是别人，郑刚是断然不会来的。

通过张总的介绍，郑刚得知事故是在上午发生的。当时井下突然塌方，有三个工人没跑出来，估计现在都已经不行了。公司下午就把家属接了过来，每人准备了一百万抚恤金。一旦确认死亡，矿上会立刻和家属签协议。

一听是塌方，郑刚便锁紧了眉头。他告诉吴明在上面做接应，自己要一个人下去。

深知井下危险的吴明，死活也不同意郑刚的决定。郑刚拧不过他，只得各自拿了压缩氧自救器，一同下到了井里。

这是一口刚开始建设的斜井，由于施工时间短，发生塌方的位置并不深。郑刚二人很快就来到了事故地点。

看着眼前的碎石和土块，郑刚心里犯了难。他觉得这次工作非常棘手，因为要是现在往里面挖，很可能发生二次塌方。但不动手的话，想必张总的煤矿明天就要停业了。想来想去也没有其他办法，郑刚最终决定马上开挖。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努力，二人终于在碎石堆里打穿了一条通道。通道很窄，只容得下一个人进出。郑刚自己先爬了进去，他让吴明在洞口等他。

又过了十几分钟，第一具工人的尸体被推了出来。吴明迅速给尸体裹上红布，然后将他背了上去。紧接着第二具尸体也被顺利找到。

可到了第三具尸体的时候，挖掘工作却出现了困难。听郑刚在里面说，尸体被压在一块巨石下面，他必须把巨石打碎，才能将尸体取出来。按照郑刚的要求，吴明到上面取了工具。这是个小型凿岩机，在狭小的空间里刚好能用。

只听通道里传来一阵阵“嗒嗒”声，郑刚开始了和巨石的较量。

二十分钟后，石头的破碎声停止了。里面传来了郑刚的咳嗽声。他一边咳嗽，一边冲着吴明喊：“弄完了。你把机器拿出去，我自己拖尸体。”

吴明立刻钻入了通道。在拿到设备后，吴明和郑刚慢慢地往出退。

就在二人快到洞口时，意外却发生了。只听井内一阵“咔咔”声，几块小石子从上面滚落了下来。接着，吴明就感到通道开始摇晃。他心里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来不及多想，吴明用最快的速度往出退，他边退边喊郑刚的名字。郑刚此时也急了，他将尸体丢下，跟着吴明迅速地往出爬。

在距离通道口还有半米的时候，二人听到一声巨响。只见整个井内的石块都开始松动，大面积的塌方出现了。

就在这一刻，郑刚一脚踹向了吴明，狠狠的将他踢出了通道外。还不等吴明反应，井壁上的碎石和土块就一股脑的砸了下来。吴明被压在了斜井中。

好在塌方只持续了十几秒，斜井没有完全被毁。

上面的张总见井下发生了变故，整个人都急得跳了起来。他马上给相关部门打去了电话，很快救援队就来到了现场。

经过三个小时的挖掘，吴明终于被发现了。他的口鼻里塞满了土，身上到处是伤痕。

在送医的路上，吴明一个劲的呐喊，说下面还有人，让他们赶紧往下挖。

医生见他的情绪激动，便为他注射了镇静剂。吴明这才瘫倒在病床上。

几个小时后，吴明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就是找自己的姐夫，郑刚。可当他看到身边的妻子已经哭的像个泪人儿时，吴明的心里顿时全都明白了。

他将双拳死死的握着，在抽泣了几声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狂吼。这声音无比的凄厉，就好像狮虎在死前的最后咆哮。

已经泣不成声的郑玥扑向了丈夫，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此时的病房里，只剩下悲怆的哀嚎声······

一个月后，吴明早早的来到了白事铺。他先将门头的牌匾仔细擦拭了一遍，然后又将屋内屋外打扫的一尘不染。

做完这一切，吴明从车上恭敬地取下一个红色包裹。他捧着包裹来到了里屋。

这里一直供奉着祖师爷的神像。

而今天，在神龛的旁边，又多了一张供桌。

吴明将包裹放在了桌上，然后从里面拿出一个相框。照片上的人，正是郑刚。

供桌上已经摆满了各类贡品，这一切都是为郑刚准备的。吴明将相框摆放好，然后他点燃了三炷香。

吴明手里拿着香，凝视着相片中的郑刚。这个自己最为敬重的姐夫，在一个月前离开了他的亲人。他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救了吴明。

往事一幕幕在吴明的脑海中浮现，和姐夫共事的点点滴滴也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吴明的眼眶湿润，但他还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在那一刻，他仿佛在告诉郑刚，自己已经有能力撑起这个家。他希望姐夫在那个世界能够得到安心，不要在为他们所有人而操心了。

从此，县里在没有了郑刚。但是，“郑刚白事铺”却一直存在着。

每当有人路过此处，都会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里屋，朝外面的人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