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泼皮唱戏
梅清竹冷眼站在人群后,嘴角弧度寒凉。
也不知是谁请来了这么个唱作俱佳的泼皮,若不是她知晓王家兄妹秉性,恐怕也要被这番义正辞严的言辞勾起怒火。
四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气愤地看着这个仗势欺人的王家少爷,显然王子昭这下是惹了民愤。
“你,你血口喷人!”
王子昭指着邓老三的鼻子,怒声道:“分明是你自己撞了上来,出口辱骂于我!我好声好气说了你两句,你还拔出我的刀,挥刀就砍伤自己,莫不是打着讹诈我王家的主意!”
众人哗然。
邓老三伸长脖子,眼珠子鼓得像条金鱼:“王少爷,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人莫太不要脸!”
“我邓老三一心想带母亲看病,今天刚排到济世堂的号,这都是有据可查的!济世堂一号难求,错过今天不知又要等多久,我怎么会拼着母亲的病不管,故意找麻烦!”
“更何况我本临安人,与你素不相识,我如何知道要来诬陷你?!”
“就是啊,要不是逼急了,咱们平民百姓哪敢得罪官老爷!”
“这个王家少爷也太欺负人了!砍了人还反咬一口,怎么,有权有势了不起啊?”
“还说什么翰林王家呢,如此嚣张,也配当翰林?御史大人定要狠狠参他一本!”
周围的人义愤填膺,你一句我一句,没有一个相信王子昭。
民与官毕竟天然存在对立,邓老三只消三言两语,便将王子昭轻松推到了百姓的对立面。
一时王子昭听着周围的骂声,脸皮涨得通红,心中就算有理也说不出。
王家这些年虽然式微,到底还是大户人家,过世的王翰林余威犹在。王子昭养在高门大院,一心读书,年纪轻轻还未入仕,哪里见识过这等市井泼皮。
他身旁站着两个身量相近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个便小声劝道:“大哥,莫要在外面闹久了,让人看笑话。既是不小心打伤了人,咱们赔个礼便也罢了,谅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梅清竹站在后面差点要笑出声来。
这一番劝告,听着满心关切,却坐实了王子昭殴打百姓的罪名。声音状似刻意压低,偏偏不大不小让众人都听见了。
围观的老百姓们一听王家如此瞧不起人,怒气不但不消,反而更加高涨。
这个男子约莫还未到弱冠之年,前些天她在王家见过,是二房的公子,唤做王子渊。
王家现今共有三房,王子昭和王文茵兄妹是三房老太爷王其筠的孙辈,而这位王子渊则是二房老太爷王其真的孙子,在王家行二。
王子昭含着怒气一字一句道:“二弟,我何时说了是我打伤的人?你难道不相信哥哥,反倒信一个陌生人?”
因在外面,顾忌着王家脸面,王子昭虽是气愤,还记得刻意放低了声音。
然而王子渊却面皮一紫,委屈地看了他一眼,低低道:“我一回来就看见这人倒在地上呼救,不是...不是你,难道还有人拿刀砍自己不成?”
声音看似越来越小,却清楚传到了众人耳中。
一旁的王三公子王子义站着不说话,却也一脸深以为然。
“王少爷,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草民诬赖你,草民就问你,你可敢随草民一同上衙门,把这事掰扯个清楚明白?”
邓老三脸上得意之色一闪而逝,昂头乜着王子昭,眼里写着赤裸裸的挑衅。
王子昭气得紧紧捏住拳头,到底是年轻气盛,张口便要应下来。
梅清竹眸光一闪,忙喝道:“慢着!”
因她站在人群边缘,王家人方才并未注意到她。听见她的声音,王子昭转头看过来,微露诧异,倒是被打断了怒火。
正要打招呼,梅清竹便以手势示意王子昭噤声,让两个侍卫分开人群,缓缓走到邓老三面前。
人群一时安静下来。
少女头戴面纱,身穿素裙,腰若束素,袅袅婷婷,邓老三眼里蓦地闪过一丝异光。
梅清竹似乎并未察觉,掀开面纱,俯下身仔细看着他的伤口,轻轻叹口气:“真是让这位大爷受苦了。”
这一声轻叹恬静悦耳,如山泉涓涓流淌,又似一根柔羽划过心间,叫人心头肉直痒痒。
邓老三顿时心头涌起一阵狂热。
这一定是个心肠软的娇小姐,在为自己抱不平!
“好心的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我邓老三能得小姐怜惜,别说受这点苦,死也是甘心的!”
一旁的年轻妇人把眉毛一夹:“啰嗦什么,还不去衙门!”
这狗东西,一见女人就走不动步,看她回去不扒了他的皮!
“慢点。”梅清竹柳眉微蹙,轻言细语道:“这位大爷伤得不浅,恐怕走不动路了吧?当时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况,不若说一说,也好让大家做个见证。免得到了衙门里王少爷又不认账了呢。”
邓老三听着少女的软语温言,骨头都酥了,哪里还想得到反对?
“好心的小姐,王少爷下手那叫一个狠哪,当时他叫人抓着我,一脚跺在我脚踝上,还拿刀背狂砸。小姐您看,我这脚,我这脚是给他砸废了呀!”
说着,他捋起裤脚,把右脚脚踝露出来。那脚踝肿得像萝卜,又青又紫,皮肤都撑得发光,似要渗出水来。
众人面露唏嘘,看王子昭的目光更加不善。
梅清竹面露怜惜:“看起来伤得很严重啊,以后恐怕干不得重活了。”
邓老三捶胸顿足,泪如泉涌:“老汉我一辈子靠拉车为生,这脚废了我还怎么活啊!”
“放心,本小姐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梅清竹斩钉截铁:“王少爷既然干出这样的事情,以后你们一家人自然要王家负责!”
邓老三脸上一喜,王子昭面色一僵。
表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也相信外人不成?
正想说话,梅清竹回头看了王子昭一眼。分明是平淡的眼神,他却莫名从中感到一分安心,闭上了嘴。
“你再说说,王少爷还伤到你哪里。本小姐与孙御史家千金交好,今天的事,我定要让她转告父亲。皇城之下,岂容如此放肆!”
一听这话,王家二房的两位公子便将打断之辞咽了下去。
这个姑娘来得奇怪,今日之事,对方只让他们将王子昭带出来,后续的布置他们并不十分清楚。料想这姑娘嘴里的孙御史就是那人的后手。
这样倒也好,虽然王家免不了也要受点斥责,但三房定是再无翻身之地了。
王家大房无嗣,三房倒了,他们二房家主之位可就板上钉钉了呢。
邓老三忙道:“当时王少爷抓住小的,把小的腿都打折了,还拔刀砍我。小姐您看,在我身上砍了三刀呢!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没有命在了!”
只见他胸前和腿上赫然三道刀伤,衣服上浸着薄薄的殷红。
梅清竹仔细地察看片刻,才叹道:“真是心狠手辣。不过他砍你,你难道没有动一下,就躺在地上挨了三刀吗?”
邓老三有些疑惑,眼珠一转,心想她这样问定是为了突出王少爷的暴戾,便抹了一把眼泪:“哪里没动,小的在地上满地打滚,可还是中了三刀。要是小的不动,恐怕早就死了。求小姐做主啊!”
梅清竹眨了眨眼,温柔地问道:“这三刀是一瞬间同时砍下的,还是你躲闪时相继砍下的?”
邓老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对上梅清竹清润的乌眸,却又心头一荡,来不及细想便脱口道:“自然是相继砍下的。”
哪有瞬间连砍三刀的,就王少爷这细胳膊细腿也没这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