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咎由自取
“是么?”梅清竹笑了笑,声音依旧轻柔,却多了几分慑人的凉意:“那么为何这三道刀伤,都是同一个角度?”
“小姐,小姐这是什么意思?”邓老三呆住了。
梅清竹静静地看着邓老三身上的刀口,眸光古井无波:“我说,从开口和深浅来看,你身上三道刀伤是从同一个角度砍下的,且位于同一个平面。”
“既然你一直在挣扎,为何王少爷恰好砍在同一位面?瞧着...倒像是你自己给自己来了几刀呢。”
众人纷纷张大了嘴,都把目光转向邓老三的伤口。
方才被邓老三牵着鼻子走,只顾着生气,现在梅清竹这么一提醒,众人顿时都觉得越看越奇怪。
这几道刀伤确实在同一面,整齐得出奇。奇怪,邓老三不是一直在挣扎吗?
“而且,方才我看得仔细,你这伤痕最深处不到半寸。”梅清竹又嘲讽地笑笑:“按照你的说法,王少爷可是丧心病狂,差点要砍死你。怎么,他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就只有这点力气吗?本小姐都比这厉害呢。”
顿时众人不给面子地哄笑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邓老三登时尖叫一声,爬起来就想抓梅清竹。
梅清竹立刻后退一步,两个侯府家丁挡住了邓老三。
“看来你的伤也并不严重嘛,还有力气来攻击我。”梅清竹浅笑盈盈:“胆子也不小,明知道本小姐身份不低,还敢出手冒犯。”
“你...”邓老三重新坐倒在地,面皮紫涨,脖子一粗:“你帮着王少爷仗势欺人,我一个小老百姓怎能不气!”
还想骗民众同情?
梅清竹嫣然而笑,眸中却无一丝笑意:“是仗势欺人还是揭露事实,邓大爷心中最清楚。”
一旁一位妇人忍不住问道:“这位姑娘,就算刀伤是假的,可他脚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呢?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的脚打折吧?”
这也未免太狠心了吧...
“大婶猜对了。这伤还真是他自己弄的。或者,是此前谁打伤的也有可能。”
梅清竹朝那位妇人一笑,令侍卫将邓老三按住,指着他的脚踝娓娓道:“按照邓大爷的说法,这伤是王少爷和侍卫打砸出来的。可方才他一呼救我们就赶到了,加上说话时间,他从受伤到现在,前前后后顶天只有小半时辰。”
“小女子不才,在国子监修习医术。蔺道人《理伤续断方》有言,骨伤起先不显,约一个时辰逐渐肿胀,一日出现瘀斑,三日肿胀达到顶峰。”
“诸位请看邓大爷的脚踝,肿得肌肤纹理皆已撑开,发着水光,瘀斑也是触目惊心,怎会是刚受伤的样子?”
众人听着梅清竹解释,又仔细看邓老三的伤,果然有道理。
再一看这条小巷,平常根本无人经过,自然也没人亲眼目睹事发情况。说到底,一切不过是凭着他一张嘴。
若是他带伤蓄意栽赃,还真不是不可能。
王子渊见这个莫名其妙钻出来的女子三言两语拆穿了邓老三,万般不甘心,盯着梅清竹窈窕的背影,忽然眼里闪过一道亮光:“这不是梅家五表妹吗?”
梅清竹转过头,朝他淡淡颔首。
王子渊皮笑肉不笑:“表妹好雅兴,竟来西市游玩。”
表妹二字咬得重重的,似要提醒众人梅清竹与王家匪浅的关系。
梅清竹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表哥也是。”
“表妹,虽然这位邓老三伤口有疑点,可他来京城为母亲看病是不争的事实。看来,他宁愿错过给母亲治病的机会,也要诬陷大哥,倒真是歹毒啊。”
梅清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想从动机上入手呢。
不等开口,王子昭便不咸不淡地说:“我与这位邓大爷素不相识,料想二弟也是。那二弟怎能肯定他是来为母亲看病的呢?难道他这一点就不能说谎吗?”
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听了这话,立刻颤巍巍地倒在年轻妇人的怀里,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众人见她哭得可怜,便又动摇起来,疑虑地看向王子昭。
“你们还是个人吗?”年轻妇人唾沫横飞地骂道:“娘身体本就不好,错过了这次号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你们不愧悔便罢了,还如此污蔑相公!走,我与你们去见衙门!”
说着便朝邓老三不住使眼色。
梅清竹笑意森冷。
这伙人从一开始就叫嚣着去衙门,无非是背后的主子吩咐罢了。王家三房本就如履薄冰,再被百姓告上衙门,以后就别想在这京城立足了。
王子昭一个大家子弟又不懂看伤,若是被他赚进衙门,里面的官爷随便操作操作,这顶欺凌百姓的大帽子是跑不了的。
她就说王子昭才华不浅,为何前世却在京城销声匿迹呢。
大梁选官自来重德行,王子昭还未入仕就背上霸凌百姓的恶名,还在衙门留了案底,如何能出人头地?只怕连进士都没资格考,还要养着这一大家子,耗尽最后一分力气。
可惜前世她与王家断了联系,从不知晓这件事。
等到几年后她嫁了四皇子,入了宫,王家早已彻底式微,哪里还有人记起。
然而这一次,他们算是打错了主意。
只见邓老三从恐慌中回过神,却只是躲闪那妇人的视线。
这娘们儿就是不知事,都已经被人捅出了破绽,去衙门还能讨得什么好?现在该想想怎么脱身才是...
邓老三悔得肠子都青了。
明明按照那人吩咐的把王少爷告进衙门就行了,他非要色迷心窍,与小姑娘磨叽。这下好了吧,当众被拆穿,也不知那人会不会打死他...
就在这时,忽然路口响起一阵粗重的脚步声。
一队衙役凶神恶煞地走过来,分开围观人群。为首之人粗声恶气:“有人举报王家少爷当街砍杀平民,不知现在何处,请速随下官去衙门见官!”
梅清竹不由得微微哂然。
西市离衙门并不算近,难为这官差来的如此恰到好处。算算时间,若不是她出声扭转局面,这会儿王子昭的恶名大概正好传遍了。
可是现在嘛,就算再来十队官差,又能怎么样呢?
“这位爷来的正好。有人当众诬陷本少爷杀人,意图陷我王家于不义,我正要将此人押到衙门呢。”王子昭不慌不忙地上前拱拱手。
那官差一愣。
怎么是诬陷?
今天有人到衙门报官,说王家少爷当街杀人,顺天府少尹金老爷一听就勃然大怒,催着喊着令人去捉拿。
虽然没有明言,可衙役当久了自然也知道看人眼色,一看老爷的脸色,便只道是王少爷得罪了老爷。这也不奇怪,王少爷的爹在衙门当差,不定什么时候惹了老爷不喜。
可现在情况似乎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莫非是他会错了老爷的意?
梅清竹也笑吟吟接腔:“正是呢。此人将自己打伤,意欲污蔑朝廷官员之子。方才大家都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分明有蹊跷。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邓老三冷汗涔涔,瑟缩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地缝里。
梅清竹含笑蹲身,歪头看着邓老三脖子上的铜钱:“这串铜钱真丑。还这样重,邓大爷挂在脖子,也不嫌脖子酸吗?”
众人目光在梅清竹和邓老三两人之间来回睃巡。
梅清竹忽然用力推了邓老三一把,拽下他腰间一个铜制貔貅。
“你做什么!你怎么公然抢劫!还给我!”邓老三急怒攻心,伸手就要来抢。
梅清竹后退几步,眉眼一扬,温软地笑道:“只是方才无意瞥见,觉得邓大爷这个貔貅做得可爱罢了。让我看看不行么?”
“不行!还给我!”
王子昭望着那个貔貅,心神一动,接过去一看,挑眉道:“真漂亮。这上面还刻着字呢。来...来金坊?这不是...”
“这不是那个赌坊吗?”有人叫道。
登时众人脸色大变。
“还真是啊。他怎么有赌坊的东西?不会是个赌棍吧?”
方才发现邓老三说了谎,总还有人心怀疑虑。毕竟王子渊说的有一定道理,就算他有意碰瓷大户,也不该拼着母亲生病不管,急着在今天出手。
可赌棍就不一样了。那赌输了的人哪有人性?只怕身上的伤就是赌坊打的也未可知。
身上佩戴铜钱,也是赌棍用来提升赌运的法子。
“看来你真是想钱想疯了,也不知在来金坊欠了多少。官差大人,此人实在是恶贯满盈,请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给王少爷一个交代才是!”
梅清竹扬唇一笑,看在邓老三眼里,却再无半分娇柔可爱,只觉得如同恶鬼索命。
他爬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哭声震天响:“小姐饶命,官爷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鬼迷心窍诬陷少爷,可小的也是受人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