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花间一游
三日后。
正逢学堂旬假,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停在京西金凤楼。
马车上走下两位俊俏的白面书生。
“公子,慢点。”
梅清竹穿一身玄色窄袖布袍,摇着一柄折扇,眉目风流。
金凤楼前的窑姐见有客人,早已扭着腰肢摇上来,千娇百媚:“这位小公子,是来看小燕的吗?”
一阵冲鼻的脂粉气袭来,梅清竹的胳膊已经被小燕搂住。
行至楼内,只见金玉闪烁,细细的香风顺丝竹声送入耳边。满楼纱幔飘舞,如红云叆叇,梁顶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明月般光耀。
一个妇人披一身轻薄红纱款款行来:“这位公子,欢迎来到金凤楼!”
“奴家名唤媚娘,是这里的妈咪。敢问公子贵姓?”
“李。”
“媚娘见过李公子!李公子还是初次来我们金凤楼吧?让媚娘给公子介绍介绍我们的头牌吧!”
这女人脸上堆笑,肥肉笑做一堆:“现在我们家秋影阁住着月茹姑娘,这位姑娘原出身江南大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擅洞箫...”
“不用了。”梅清竹打断媚娘脸上的媚笑,轻咳一声:“本公子山珍海味吃惯了,今儿也想尝尝野味。你们有没有什么刚到的小姑娘?”
“公子来得正好!半月前刚有一批新姑娘到我们这儿,顶顶的嫩呢!”
“半个月?”梅清竹面露嫌弃:“就没有更新的吗?”
媚娘有些为难地道:“有倒也有,前儿有个诗情姑娘刚到我们这。就是天生说不了话,手脚也不大方便,年纪也大了些,二十余了,恐公子不喜欢呢。”
“人倒也细皮嫩肉,干干净净的。公子要不要看看?”
“行,就她。”梅清竹勾唇一笑:“爷就好这口。”
“公子果然眼光独到。”
梅清竹跟着媚娘噔噔上到三楼,只见一色小木门轻掩着,门口挂着风情各异的花牌。
走到一间房前,媚娘象征地敲了两下门,推开道:“诗情,来客了。”
那可怜的女子转过头来。
诗情在江如玉身边时,曾是侯府一等一的丫鬟。作为主母身边最得脸的大丫头,长得又娇俏可爱,她在府里比那些庶出小姐还娇贵,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沦为妓子。
梅清竹踏入房门,媚娘知趣地转身退下。
诗情呆板地坐在桌前,脚尖都没动一下。
像她这样的丫鬟卖来都是死契,都是从早到晚接客,接到死就一卷破席扔了。
她虽然来此不过几天,却已经是在等死了。
“诗情,你原是忠顺侯府大夫人的丫鬟吧?”见诗情不来迎接,梅清竹便自顾自坐到诗情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道。
提到侯府,诗情张了张嘴,却已经灌了哑药发不出声,只有喉咙嘶了两声:“是...是。”
“你在那里过得如何?”
诗情木然地抬头看了梅清竹一眼,眼里带着疑问。
“好奇。”梅清竹淡淡道。
诗情眼里飘过一丝怨气,慢慢摇了摇头。
“那你在这里过得如何?”
听到这句话,诗情指尖一颤,眼眶一下子红了,那泪水连珠串似的落下来,偏偏喉咙已经被药哑,连哭泣都发不出声响。
梅清竹静静等诗情哭够了,方道:“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
诗情先是愣住了,随后眼泪又落下来,张开嘴巴拼命地想说什么,可是说了半天却只听见嘶嘶的声音。
这是在说自己签了死契,买不走呢。
梅清竹笑了笑:“只要你愿意,我自然有办法。”
诗情将信将疑地看着面前的公子,心头难得恢复了些从前的清明,泪眼汪汪地又嘶出几个字:“为什么?”
“没什么,你伺候你主子那么多年,想必手上有不少料,以后需要的时候,你出个头就是了。”
诗情大惊失色,嘴唇又翕动起来:“你是谁?”
“你不必问我是谁,只告诉我走不走就是了。”
梅清竹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不急不缓:“怎么,还在寄希望你主子来救你?实话告诉你吧,她这几日都在打点大少爷春闱的事,要来救你不过举手之劳,你以为她没时间吗?”
“她现在巴不得你早死呢。再过两天,我可不能保证你还有没有命在。”
“还是说,你宁愿死,也要忠于这个背弃你的主子呢?”
诗情露出极度的愤恨和屈辱,热泪滚滚落下来。
这些年她在江如玉手底下办事,一直忠心耿耿,到了年纪都没嫁人。江如玉满口说着定为她安排一门锦绣良缘,可她最后却让她沦落到这里!
诗情脸上几度变幻,种种情绪掠过眼中,终究咬咬牙,决绝地点了头。
梅清竹把媚娘叫了上来。
这媚娘还以为诗情伺候不利,一进来就弓腰赔礼:“李公子,可是姑娘笨手笨脚的惹您不快了?媚娘先在这里向您赔罪了,您放心,媚娘一定好好教训这个小蹄子!”
“没有。”梅清竹甩开折扇:“诗情很好,爷很喜欢。”
“那...公子是有什么吩咐吗?”
“爷看中她了,要为她赎身。”
媚娘大惊:“这...李公子,不是媚娘不给,只是这位诗情姑娘签的是死契,只怕是,只怕是不大方便!”
这逛青楼看上个把姑娘的不是没有,可至少也得色艺双绝才是,这丫头有什么好的?
既不是清白之身,又没有才华,还是个哑巴。
“三百两,够吗?”梅清竹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
媚娘眼色一动,却犹摇头媚笑:“公子,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五百两。”
媚娘眼睛直发亮,滴溜溜盯着那两张银票。
五百两啊...
她虽然是老鸨,却也不过是个代管的,这金凤楼背后的主子并不是她。金凤楼虽日进斗金,拿到她手上的一年到头也不过千把两而已。
这五百两,可抵她半年辛苦了呢。
“实不相瞒,”梅清竹长叹一声,满脸慨叹:“爷是今年从外地进京赶考的,这丫头别的不行,就是长得特别像爷夭折的妹妹翠凤。看着这张脸在这等地方受苦,爷这心里实在是,实在是憋得慌啊。”
“我知道买这个丫头让妈妈你为难了,这样吧,八百两。爷把人悄悄带回去,派人送回岭南老家安顿,你只说她死了就是,爷保证绝不让她出来乱走,给你们金凤楼添麻烦。”
三张银票,媚娘眼中开了花,一下子扑过去把钱搂到怀里,笑道:“好好好,嘿嘿,既然李公子这般情深义重,奴家说什么也要成全公子这番苦心呐。”
“恭喜李公子得获佳人,诗情姑娘,好好跟着李公子!”
虽然这等犯事卖来的丫鬟是不许转手卖的,可岭南那地方离京城天远地远,人到了岭南,还不就跟死了没差了?
这丫头接客接到死,也赚不到百两银子,拿到她手上的顶多十两。现在只要报个已死,这八百两银子全是她的。
有钱不赚,那是傻子。
梅清竹带着纱巾蒙面的诗情下楼来,往外面走去,心中究竟有些肉疼。
梅根顺上次赐了她一千两银子,这一次就花了八百。赚钱不易,幸亏老夫人掌管库房,时常贴补,倒还不算艰难。
正下到一楼,旁边楼梯迎面下来一个陌生男子,带着个随从。
这男子身量挺拔,面容俊秀,目不转睛地看着梅清竹。
梅清竹心下暗暗皱眉,乜他一眼,只作不觉,自顾自往前走。
不想那男子竟径直走过来,照着她肩膀就是一拍:“好兄弟,你怎么自己来逛窑子,竟不和兄长说一声?”
这男子力道巨石一般,梅清竹差点被他拍得一个趔趄。
“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吧。”
那男子笑道:“好小子,纵欲过度,连兄长都不认识了么?”
简直是疯子!
梅清竹心中暗骂,皮笑肉不笑:“是吗?哈哈。”
“这是哪位姑娘呢?你眼光不错。”男子看了看她身后的诗情,笑眯眯地问。
“呃...新来的。”梅清竹快步往外走去。
不想这男子像个狗皮膏药一般,也跟着她走出来:“小弟,你带着姑娘去哪里呢?你家婆娘可还在病床上等你拿药回去哪?”
“当年她不顾爹娘阻拦一意嫁给你,你怎可如此负心薄幸?”
什么婆娘不婆娘的!
梅清竹走到马车前,吸了口气,按捺住怒气缓缓道:“这位公子,你管得太宽了吧?在下根本就不认识你。”
“那现在认识我吗?”他忽然换了清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