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锦妃之意
太阳落山早,九重宫阙里早已掌了灯。宫人在檐下肃容走过,步履无声。
景仁宫,寻芳殿里,金珐琅飞花小薰炉中飘着一脉若有似无的轻烟。
幽香袅袅,珠帘微卷,一个宫装美人正垂头打络子。
“娘娘,八殿下到了。”有宫人进来通报。
锦妃抬起潋滟凤眸:“叫他进来。”
萧珩从外面大步进来:“儿臣见过母妃。”
“不必多礼。”锦妃执过萧珩的手,上下仔细打量一番,才松了口气:“不错,伤都好了?”
“都好齐全了,母妃放心。”
萧珩这半个月都在皇子所闭门养伤,今天才是第一次到景仁宫来。
锦妃用剪子柄狠敲他一把:“好好的要在外惹事,墨风可说了,那玻璃只消偏移一寸,划破你颈动脉,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日后再不许如此顽劣!”
“是。”萧珩含笑点头:“母妃,儿臣也是见端敏县主身后有个刺客没死,想给他补一刀,一时没注意到花灯裂了。”
“是吗?”锦妃将左右侍从屏退,瞥了萧珩一眼:“你这话也就骗骗你父皇得了。我看不是什么杀刺客,你是舍不得梅家那丫头受伤吧!”
萧珩一挑眉,面色不变:“母妃这是说的哪里话?”
“这丫头好是好,就是身后无人,不适合你。”锦妃淡淡道。
知子莫若母,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清楚?
若不是因为梅家那丫头,他连什么七夕诗会都不会去。
打量着她是好糊弄的?臭小子。
“母妃,当年您为何要随父皇入宫?”萧珩想了想,忽然问。
锦妃神色一凝,斜睨萧珩:“我和你情况不同。”
萧珩微笑道:“母妃明知前路凶险,仍愿随父皇入宫,这些年果然步步高升,越过越好。儿子自然也...”
“是,但母妃在宫中吃过多少苦,你难道不知吗?”
锦妃皱眉:“若不是身世低,我又何至于现在才坐上妃位?以那一位的肚量,你一旦输了,就是万丈深渊,怎能冒险?”
“母妃,我知道。”萧珩耐心道:“可玉君虽只是庶女,却已被王家新族长认为义妹。父皇近年大力栽培清流臣子,日后王家绝不会差。”
“玉君?谁是玉君?”锦妃诧异一瞬,反应过来,瞪他一眼:“你这臭小子,胡作非为!日后是日后的事,至少现在娶王家女并不合适。”
“儿臣也不是现在立刻就娶妻。”萧珩声音沉缓:“等到娶妻之时,她一定就会是最合适的。”
锦妃一噎,瞪着萧珩。
萧珩回视她,神色笃定。
“也罢。”锦妃败下阵来,摇头叹气:“真是儿大不中留。你这小子,你要知道,此等大事不可儿戏,你要慎重考虑啊。”
“还有,切不可逾越礼数,祸害人家姑娘。听见没?”
“是,儿臣明白。”
......
北风席天卷地,刮过旷野。
破败的农庄小院外,守着两个嬷嬷,俱都跺着脚,只觉得冷。
“这大冷天的也让我们守门,真造孽。”矮个子嬷嬷满脸不豫。
“有什么法子呢。虽说落到这一步,到底还是主子。”高个子嬷嬷应和道。
矮嬷嬷目露轻蔑:“如今她母亲垮台,兄弟也不成器,又讨亲爹嫌,以后啊,能从这庄子出去都算好的。”
高嬷嬷摆摆手:“到底是主子,慎言。”
矮嬷嬷不以为然:“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哪有人来?”
孰料刚说完,就从转角走来一个少年,阴沉着脸,也不知听了多久。
“大,大少爷?”
那高个子嬷嬷吓得立刻跪下来,乖觉地磕了几个头。
大少爷虽然丢了乌纱帽,到底还是侯府嫡子,得罪不起。
“开门。”梅飞鸿冷冷道。
“这...”矮嬷嬷有些犹豫。
侯爷可是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探望的。
高嬷嬷却忙不迭应了,转身朝矮嬷嬷使劲打眼色。
这老家伙是不要命了吗?才刚被人听见妄议主子,还敢违抗大少爷,到时候被大少爷随便安个罪名,还想不想活了。
大门一开,梅飞鸿一踏进破院,就被茅草绊了个狗吃屎。
他爬起来,走出几步,踩到一泡野狗屎,又摔了一身泥。
千辛万苦跋涉到房门前,梅飞鸿那副尊容比起房中的梅若卿,也不差多少了。
“哥!”
梅若卿拖着消瘦的身子,扑过来哭喊。
梅飞鸿瞳孔睁大,好一会儿才适应房中昏暗的光线。
这破房间阴森森,空荡荡,竟连油灯都没点一盏。
窗纸稀碎,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屋顶还滴滴答答漏雨。
啪嗒一声,一只死耗子掉在他腿上。
“哥,你终于来看我了...”梅若卿一身破布,哭得凄凉:“你看妹妹被那个贱人害得,现在过得连丫鬟都不如了啊...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我快活不下去了...”
她被关在这里,已经半个多月了。
可这半个多月,无论她想什么办法,都没能出院子半步。
每日除了给她送饭菜和便盆之外,见不到一个人。明明母亲也关在这个庄子上,可那些刁奴根本不让她去见母亲。
“你这次实在太出格,爹是真的动怒了。你好好养伤吧,暂时不要想这些了。”梅飞鸿叹了口气,打量着她。
当日她被烧伤,又挨了棍子,关在院里不见阳光,伤口至今还没好。
这个妹妹本是京城最出色的闺秀,可如今,却被梅清竹那贱人害到这般地步!
皮肉之伤犹可痊愈,可伤了闺誉和身体根本,又如何弥补?
前不久,大夫告诉他,她已经无法再孕育子嗣,想是那顿棍棒打得太重了。
他花了重金让大夫瞒着,连父亲和她自己都不许告知。
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等她日后得知此事,又该怎么办?
他眼里光芒晦暗:“你放心,我如今在为四殿下暗中办差,那个贱人,我总会想办法收拾她的。”
梅若卿眼里霎时燃起光亮:“哥,我就指望你了,你一定要替我报仇,我要让梅清竹这个贱人向我跪地求饶!”
说着,她心神一动,垂下眼,犹豫地张了张嘴。
“怎么了?”梅飞鸿问道。
“四殿下...四殿下有没有问过我?”梅若卿眸光明灭,露出难言的哀伤和期盼。
梅飞鸿眼底划过一丝为难,顿了顿,才道:“殿下事务繁忙,但也问过你,望你早日养好伤呢。”
呵...四殿下哪里问过她?提都没提过一句。
可现在妹妹都成这样了,他又哪里有脸让殿下去关心她?
梅清竹这个该死的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