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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团长遇刺

站在血皮槭树下,常玉娟一动不动,瞩目前方,脸上挂满盈盈的笑意。

洗浴后,她更好看了,如清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飘逸着。

看侧影则更美,那身影弧线圆润凹凸有致,在黄昏中似暗非暗,似明非明,像是一副美丽的剪影。

两保卫队员长久地看着,把自己都看傻了,端着的枪微微下垂,嘴巴半张,眼珠子一动不动,如泥塑一样……

这时,从镇子里来了一大帮人,好像是一群年轻人,男男女女的一大堆。

他们欢欢喜喜地嬉闹着,笑语盈盈,叽叽喳喳。

不一会儿,一个清亮的女声脆生生地唱起,这唱的正是眼下山里人最喜爱的《阿哥当红军》:

哎呀嘞—哎

唱支山歌过山坳

山坳里喽不见阿哥人

细妹心里跳得慌

摘朵白云当茶烹

喜鹊飞来叫喳喳

原来阿哥去呀去参军

哟嗬喂,去参军

哎呀嘞—哎

我唱山歌送阿哥

唱罢一曲喽泪纷纷

阿哥你去打豺狼

莫惦家来莫分心

细妹盼你得胜归

一路山歌去呀去山口

哟嗬喽喂,把哥迎

……

嗓子又脆又亮,歌声甜美,悦耳动听。

常玉娟闭上眼睛忘情地听着,一边听一边猜,这一定是方面军宣传队的,因为这歌唱得纯粹,专业,但少了些客家人的野性和粗犷。

他们一边笑一边唱一边跳,不一会儿,迎面走了过来。

见到玉娟后,所有人蓦然愣住,脸色瞬间变了,像队列训练似的刷地一下一齐安静下来,谁也不再吱声。

或许,这样的情景在苏区早已司空见惯,没有人会感到惊诧,更没有人去好奇。

因为,好奇害死猫!苏区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内忧外患,甚至内忧比外患更要人命。

望着这一堆男男女女个个朝气蓬勃人人洒脱不羁,常玉娟笑了,并抬手理了理乱发。

然而,他们没有丝毫停留的迹象,脚下的步子反而加快了许多,似乎要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或许是因为害怕,更亦或是因为憎恶。因为革命是纯粹的,山沟沟里的马列主义早已过时靠边站了。

他们越走越快,见玉娟看了过来,更加快了步伐。到最后,一个个都一溜烟地小跑起来。

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常玉娟神态安详,始终静静地注视着,直到他们最后消逝在薄雾似的暮霭之中,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之后,她才将目光转向保卫队员。然而,那两人也在发愣,似乎忘记自己正在执行任务,直到人群走远看不见了,他们才回过头来。

遇上玉娟的目光后,两人蓦地一愣,但很快恍然。于是,讪讪地笑了。

笑过之后,他俩一边耸着膀子挎枪一边朝她慢慢走去。

见状,常玉娟十分纳闷,待两人走近后,瞅着问道:“怎么,今天不执行吗?”

闻言,两人又一下愣神了。

个子稍高的那人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瞪眼反问道:“执行?执行啥?”

但同伴很快就明白啦,他连连摇头道:“不不不,谁说要执行呢?林处长吗?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我俩的任务就是押你回保卫处。”说着,又挥了挥手,“我们走吧,天色晚了,林处长正等着呢。”

这一下,轮到常玉娟纳闷了……

在办公室里,林子山正焦急地等待着,并一直神神叨叨坐立不安。

见到三人后,他赶紧迎上去,望望常玉娟又瞧瞧自己俩手下,不满道:“怎么搞的?就这几步路,你们也走了足足大半天,路上没遇事吧?”接着,又对她道:“走,我预备了几道小菜,在里面呆了这么些日子应该补补了。”说着,对保卫人员道:“给她除去镣铐。”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常玉娟就是掰着手指头和脚趾头算,这脑子也怕是转不过来了。她心里不禁升起一团团疑云。

这林子山的药葫芦里到底要卖啥药?看他的神情貌似真诚,但眸子里却又深邃无底,像是永远都看不清猜不透似的……

将常玉娟抓走,接着又把特务连调去执行什么特别任务,把孟先和气得天天跳脚骂娘。

幸亏常玉娟大闹云岗,把敌军58团的军火库给爆了,连团长也被人一家伙给秃噜掉,这才换来了红58团阵地前所未有的太平。

一连好几天都无战事,对方始终平静得像一汪清水。

趁着这空档,孟先和策马独自去了方面军指挥部,他要为常玉娟去讨个说法。

龙口镇是一座山区县城小镇,人口不多,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但地处根据地的核心腹地,方面军指挥部就设在镇上。

自从反五次围剿战斗打响后,敌军采用德国佬的战术,村村挖公路,乡乡修机场,一步一碉堡,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将根据地寸寸压缩紧紧围困,战事空前紧张,战斗一天比一天惨烈,苏区岌岌可危。

所以,指挥部里所有人都忙得一塌糊涂,就连走路脚下都安了马达似的。

而放眼整个苏区自然要数三号首长最忙。就这样说吧,人家只要动动嘴皮子,亦或动动手脚。可他呢,既要动嘴皮子又要动手,还要动腿。

这一天下来,他嘴要磨薄一分,手要捻去一层,腿要走细一圈,走的路写的字说的话比蚂蚁还多,比星星还多,拿海也盛不下。

这不,又熬下一个通宵。外面,天色大亮,太阳正在冉冉升起,所有人都累趴下了,就连小虫子也跟着困了,屋子里静得连阳光散落的声音也能听见。

三号首长已是一连三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这两手刚一停下便双目一合一头栽倒在案头上……

可没过多久,外头就有人嚷嚷嚷嚷地给吵了起来。听声音,自然是孟先和这炮筒子和门外的警卫员干起嘴仗来了。

“孟团长,你就积点德吧,算我求你了,让首长多眯几分钟吧,哪怕是一分钟也行,首长都三天没合眼了。”这是警卫员小明的声音。

“不行,我有特别紧急的事,事关人命,只需一分钟就行,报告一完,我立马就赶回前线去。”

孟先和自然是来要说法的。凌晨出发,骑马奔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这前线离不开他,忙完事还得赶紧回去,小明自然是拦住不让进。

这一个急着要进一个却偏偏不让进,于是,两人拉拉扯扯咋咋乎乎给吵了起来。

这屋子里的人哪里扛得住孟先和这炮筒子,他们这一通吵吵一下把所有人全给吵醒了。

“小明,放他进来。”三号首长在屋里头喊道。经两人这一通闹,他自然是睡不安稳了。

听到首长唤他,小明愣了一下,慌忙松手放开孟先和,跺跺脚恶狠狠地瞪他一眼,撅着嘴嘟哝道:“都怪你,没屁眼!”说着,给让开了道。

待孟先和进去后,小明朝他的后背翻了翻白眼吐了吐舌头,然后对着空气扬手捶了几拳,提腿恶狠狠地踹了几脚。

终于见到三号首长了,孟先和朝他的后背“啪”的一声一个军礼。

刚要开口,只见三号首长马上扬手道:“孟先和,我问你,你还是共产党员吗?还是革命军人吗?如果是那就请你马上回到前线回到自己的指挥岗位上去!纵容部下违反军规,现在自己又擅离职守,单凭这一点,就可以按逃兵论处军法处置你!”

“不是……”

“不是什么?”

孟先和刚要分辩,但立马就被打断,嗫嚅了半天之后,再也没敢开口了。

此时,虽然看不到面部表情,但仍知道首长对他不召而来正生着气。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连空气都僵了。孟先和站在那傻傻地发着愣。

不一会儿,三号首长忽然开口了。他沉声道:“你找我不就是要个说法吗?怎么,哑巴啦?但我告诉你,要说法也不给,你就死了这份心吧。滚!我时间金贵,恨不得一天掰作两天用,别在这给我碍眼,该干嘛干嘛去。”

对他的来意,三号首长像神算子一样一下就算准了。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转过身来瞅一眼,哪怕是一只眼角也没有。

这壁碰得不轻,孟先和把自己碰得鼻青脸肿了。见首长一点情面也不给,他丧气得很,灰头灰脸的。

心知,这一趟算是白跑了,若是再愣在这,不仅没啥结果,闹不好还要挨上一顿狠呲。于是,他咬咬牙甩头出去。

门外,警卫员小明正幸灾乐祸。他耳朵尖着呢,首长克他的话全听得真真的。

见他垂头丧气出来,小明得意地笑了,并解气道:“你不是牛吗?怎么,成蔫鸡了?活该你,哼!”

这下可把孟先和鼻子都气歪了,他扬手作势要抽他,但小明早有防备,见势不妙滋溜一下跑得远远地去了,还不停地回头朝他扮鬼脸吐舌头,把他气得直跳脚,只差要蹦上天了。

孟先和离开后,三号首长这才转过身来,脸上渐渐露出浅浅的笑意。

然后,他马上又回到桌前拾起铅笔又继续写了起来。写着写着,又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并低声嘀咕道:“瞧你这点出息,切,小样!”

……

离开指挥部后,孟先和骑着马径直往盘口山奔驰。

一路上,他心里郁闷极了,脸黑得像口锅子,闷声闷气地赶着路,连马也懒得催,只紧紧攥着缰绳任马自由自在地奔跑。

虽然如此,但马的速度依然很快,这半个时辰不到就赶掉了一半的行程,转眼就到了花溪。

这是一道长长的峡谷。两边的山不高,山势也比较缓,但风景很美。

山上长满五角枫,正是红的时候,遍山遍野地红。风一吹,像一簇簇窜动的火焰。

峡谷一边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流水潺潺作响,一边是长满青草的坡地,正开着各色奇花,沿着峡谷一路过去,仿佛望不到边一样,五彩缤纷,花香扑鼻,一群群蜻蜓、蜜蜂和各色各样的蝴蝶在自由自在地飞着舞着滑翔着。

看着这景色,孟先和的心情顿时好转了许多。这真是,人间景色好,心意向天歌。

然而,刚走了一半,他忽然停下,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

顺着视线过去,不远处叫花溪坳。坳口,两边被两道山脊陡然凸压,怪石嶙峋,峡谷突然变窄,山溪也跟着急剧变窄,令溪流急湍,浪花翻卷。

其实,并未发现异常,他只是在心底有一种本能在一点一点地触发,或许这是身为职业军人特有的敏感吧。每次经过这里,他都会有这样一种感觉。因此,在这个时候,他的听觉和嗅觉会变得更加灵敏。

骑在马上,他耸耸鼻子使劲地闻了一阵,然后又把手支在耳旁仔仔细细地听了一阵。好像没有发觉什么,但脸上却渐渐变得肃然。

之后,他打马缓缓而去。快要靠近的时候,他突然猛一甩鞭策马疾驰,如箭一般地飞奔而去。

然而,在穿过花溪坳时,孟先和似乎听到什么,心中不禁一凛,不好,有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他慌忙低头,正在这一刹那间,便听到“啪”的一声,一颗子弹紧贴着头皮而去,紧接着,又是“啪啪啪”几声。

骑在马背上,孟先和左躲右闪,同时拔枪在手,一边疾驰一边射击……

不好,有绊马索!前方不远,路面上堆着一垛稻草,他看得真真切切,并确信那里面一定埋着一根绳索。

因为来的时候,这里并无什么,眼下这么突兀,显得十分刻意和扎眼。

他心中顿时一凛,慌忙长吁一声死死勒住缰绳。

随即,大白马一声长啸,奋蹄腾空而起,紧接着,孟先和一个翻身扑向路旁的山石下面。

他举枪紧紧贴住山石,而大白马则长嘶一声调头奔驰而去……

“妈的,他奶奶的熊,竟然欺负起老子来了,我呸!”

这突然遭遇到袭击令孟先和恨得牙齿痒痒的。他一边暗暗骂道一边冷静判断。

凭听到的枪声,孟先和初步判断,袭击自己的至少有四人,并且埋伏在两边的山坡上,但一时还无法锁定他们的具体位置。那么,他们到底是些啥人?

从伏击地点的选择和攻击的战术及枪法来看,他们只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并看得出来,这些人目的性特强,不是打劫,而是杀人。这根本不可能是土匪所为。

苏区匪患早已清除,再说,自己跟土匪无怨无仇,又是单枪匹马,要打劫也不可能选择他。

这就奇怪了,在苏区派遣小股武装实施刺杀行动实属罕见,这还是头一回。

从眼下所突然发生的事情来看,这绝非偶然。敌人很有可能正在策划一个重大阴谋,说不定目标就是针对红军的高级将领,至少是团职以上。也许,还不止这一股,或者有多股,很有可能已经渗透到苏区腹地。

一想到这,孟先和不禁不寒而栗,后背冷飕飕的。

咋对付眼下这股敌人?自己在明,敌人在暗,只有以静制动,等待他们主动出击,自己才能更好地应对。最不济,那就舍命一搏。

隐蔽山石后面,他在反复思忖。然而,敌人仿佛猜透和看穿了他的心思,也潜伏着不现身出击。

这个时候,他们都在拼耐性,拼韧劲,拼意志力,任何一方都不主动出击。

双方就这样僵持对峙着,峡谷中霎时一片沉寂。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孟先和一边等待一边朝身后四下观察。他在寻找撤退的方法和路线。

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而自己单枪匹马,势单力薄,力量悬殊,根本不可能与之相持太久,必须尽快设法脱身,并向指挥部报告这一新的动态,提醒指挥部高度警惕,早作应对。

观察许久,孟先和眼睛忽然一亮。

欸,有了!因为,他发现离自己不远处有一道沟槽,被密集的茅草覆盖住,不仔瞧很难发现,而且一直向山头延伸,估计这是季节性水槽,由春雨冲刷而成。

估测一下距离后,他心中便有了初步的行动方案。

没等多久,孟先和开始行动。只见他突然反身一跃向身后扑腾飞出,然后,几个翻滚,再纵身而起冲进山坡上的林子里……

见他突然行动,潜伏的敌人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于是,峡谷里再次响起枪声,并见两旁的山坡上飞出四个蒙面人来。

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快速飞奔,紧紧地咬着,试图阻止他前进,或者减缓他冲刺的速度,以便迅速缩短狙杀距离。

孟先和知道他们的企图,当然不愿意纠缠。

他也顾不上还击,虽然被子弹紧紧咬着,但对方使用的是一水的镜面匣子,因为距离有些远,杀伤力大减,危险有,容易躲,威胁并不大。

因此,在退却时,他左扑右闪,跳跳跃跃,尽管如此,但仍有好几次被子弹擦身而过。

那四个蒙面人追击的速度非常之快,个个如狼似虎凶猛地朝他紧紧逼来,双方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拉近,而孟先和离目标也越来越近。

突然,噗的一声,一颗子弹钻进他的左臂。顿时,浑身一震,鲜血淋漓,而且一阵钻心般的疼令他一阵晕眩,他一个踉跄向前一扑差点栽倒。

但他强忍着,仍踉跄着向前奔跑,离沟槽仅几步之遥了。

于是,他咬紧牙关奋力向前扑去,然后纵身一跃,终于跳进沟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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