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报之以歌（四）

区总电话拨打进来，张加帅放下手上的鼠标，站起身来，定了定神，把思绪从测算软件上迅速切换到安置小邵的频道上。“老大，昨天我跟小邵谈妥了。”张加帅开门见山的说道。

区总迟疑半天，有些嗫嚅的说道：“好……好吧！具体什么计划？”张加帅说道：“老大，她从下周开始请假，事情办好之前，先不到公司上班了。我答应她，给她在老家安排个职位，系统内，待遇只高不低。”区总听得认真，随即答道：“这没问题，我跟属地省公司的一把手打招呼，相信这点儿面子还是给的，今天我马上去落实，争取周一办手续，尽快完成调动！”

“我答应给她分期买个房子，在单位附近，交个首付！”张加帅平静地说道，区总却有些犹豫不决：“那个，费用，从哪里出？这么急着用，怎么解决？”区总并没有什么灰色收入，不知道有多少私房钱，不过平常打打牌吃吃饭，花销全在公司。上次买了一幅启功先生的书法作品，张加帅把小金库积攒的所有钱都用上，还不得不在办公费用中倒腾了半年，才把亏空补上。

张加帅胸有成竹地说道：“老大，这个不用担心，上次南丰项目还有一部分结余，如果不够，我再想办法！您放心吧，房子不给买大的，首付问题好解决，只要她自己的还款压力不大，一定能死心塌地，好好工作和生活！”

区总一听，当然十分乐意：“加帅，你办事我放心！总算是去了一块心病！”张加帅听得心里直翻白眼，嘴上却给区总下台阶儿，宽慰道：“老大，这样也算是仁至义尽了！钱难挣，屎难吃。现在这社会，哪里还有什么有情饮水饱。小姑娘跟了小男朋友鬼混几年，分手之后什么也看不着！像咱这个，稳定的工作带一套房子，绝对算得上有情有义负责任了！”

区总倒是没有恬不知耻到那种程度，支支吾吾地说道：“加帅，别往下说了，我这已经不道德了，再说别的，更没脸了！嘿！经过这一场，我也够够儿的了！咱不说这个事儿了，按你的计划，妥善解决吧！我先打电话，等事情准成了，我再通知你！”

张加帅挂断电话，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地夹在指尖，区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已经不道德了，别真走到没脸那一步！自己也是同样的下场，真正意难平的时候，直接指向毁灭，得不到，就毁掉，玩火自焚。张加帅使劲摇了摇头，把所有臆想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强制思维回到测算软件上，认真核对着项目的基础数据，想要用工作填满所有的空虚！

可电话却不打算放过他，有约周末吃饭的，有闲着没事儿聊天的，张加帅一一接听，并统一回复：“正在加班，非常急，回头再聊！”这样简短有力的话术，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他此时正在被人拿着枪追着跑，能够接听自己电话，已经足够重视。

作为一个追求极致圆满的人，从来不会在细节上掉以轻心。他把每一次沟通都当成关系递进的讯号，时间对于谁来说都是宝贵的，谁动用宝贵的时间联系自己，都是有一定的信息传递。自己不接，就相当于屏蔽信息的来源，而自己无差别的筛选，又无端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他设置出一种迫在眉睫的语境，让通话人按照队形自主选择，真有正事儿的，会长话短说，没有正事儿的，会回头儿再说。这就是定向统筹。

只有古月刚的电话打来，张加帅把眼睛从电脑屏幕中抽离出来，接听电话的同时，顺势喝了口水：“大哥，我在单位加班呢！”古月刚想约张加帅回老家去见道长，张加帅听得心里一阵逆反，这次没留情面。直接回绝了。太多人的信仰，膜拜的不是真理，而是自己的私欲，真正有信仰的人，他双手合十的祈祷中，包罗万象，芸芸众生，包括你我！“大哥，真不行，我这项目材料要的急，领导又不在，我带着十多个人加班弄呢！我如果走了，肯定放羊了，没有成型的材料，交不了差！”张加帅装作苦恼的语气说道，非不愿也，实不能也。古月刚只好作罢。

思维再次全部投入到测算软件里，五个项目直到下午三点才全部完成指标评价。张加帅逐一生成指标体系评价表，并在线打印出来，才从内网中退出，拔掉Ukey，锁进了办公室的抽屉里。中午饭都没吃，只跟老婆通了个电话，老婆习以为常，并不赘言。

看着手中的纸质版测算结果，张加帅突然感到饥肠辘辘，抽了大半盒烟，喝了半天的浓茶，有种肚子被掏空的饿感。他想着去吃点什么，又不是正常吃饭的时间，于是翻抽屉里的巧克力，剥了一片塞进嘴里，突然手机响起，张加帅看是区总，接听之后马上含糊地说道：“老大，我刚把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说话不清楚，您别介意！”

区总闻言一停顿，问道：“在家里？”张加帅故意并没有咽下嘴里的巧克力，说道：“没，今天在单位加班，把海岸县五个项目的测算做完了，中午没顾上吃饭！”区总一听，心中感慨，不由得赞赏：“加帅！你注意身体啊！怎么能不吃饭呢？”

这是张加帅平时惯用的小花招儿，屡试不爽，乐此不疲，故意出些小洋相，为的是有个理由表现自己工作上废寝忘食，兢兢业业，并且这种带有小反转的表现，不会让人反感。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细微之处闪耀着人性的光辉，谁不迷糊？

张加帅要的就是区总这一句话的心理过程，目的达到，快速咽下巧克力，引导着下一话题：“老大，事情妥了？”区总回复道：“我上午跟属地省公司的一把手通了电话，事情跟他说完，他答应了，刚才回的电话，问过手底下人，可以给个专员的职位，周一那边开个接收函，传真过来，你在常山给她办个调动手续，人可以晚两天过去，但人事关系周一就办好！”

“太好了！那就不用请假了，无缝衔接！”张加帅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想：老大这回是真急眼了！效率真高，翻脸真快！小邵啊小邵，这就是曾经把你捧在手心的男人啊，当他把你打翻在地时，绝不会有一丝的怜惜。张加帅啊张加帅，区总跟小邵说的话，有很多，同样也跟你说过，他给小邵的重视，同样也给过你。承诺永远是虚无缥缈的，一个失信于女人的人，也一定很难守信于别人！这样的人，永远最爱的，都只有自己！张加帅已经在提醒自己了，倒不是离心离德，而是别犯傻！区总和自己一样，可以为了保护地位和家人，舍弃除了利益以外的其它一切东西，包括女人和兄弟！

“加帅，我给你发个号码，让老李跟他们联系，把手续对接过来。那个谁，你一定妥善处理，千万别出啰嗦！”区总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张加帅连忙回答：“是啊老大，我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刺激到她！思想工作不太好做，能接受我的建议，实属不易！不过，您也甭担心，事实摆在她眼前，好话讲到她心里，应该是掀不起啥风浪来！”区总答应着：“那就好！你赶紧去吃点儿饭吧！随时联系！”

张加帅挂断电话，坐在电脑前，想了想，拨通小邵的电话，把情况进展及时通报给她。她声音嘶哑干涩，一听就是沉沦在自己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张加帅横下心来，不作安慰，这种情绪下，不能劝，越劝想法越多，让她自己消化掉所有的情绪，直到自己觉得没有观众，没有听众，没有同情，没有意思。能拿青春作为代价换取生活优渥的女孩，同样，最爱的人也只有她自己。她可以为了谁，惦着谁，但归根结底是在她很好的前提下。没有意外，没有想不开，只有不甘心，只有不知足。

思绪已经全都被搅乱了，张加帅在电脑前坐不住了，测算结果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事情是根据数值分析，确定价格和方案，文老三那边有中间人，有底价，张加帅必须认真谋划一番！毕成一个小破加油站都能操作出来二百多万，文老三可是五个加油站，整体打包收购的项目，而且又有匡总实地调研的契机，张加帅心底有个疯狂的想法。

他在地图上找到安置小邵的省公司位置，搜索查看附近二手房信息，房价并不贵，不到一万，可以给她付到百分之五十的首付，这样她的还款压力不大。不过，还要不嫌麻烦亲自去一趟，不能给小邵同等价值的现金。张加帅心里有数了，不再耗费精力，关掉电脑，锁好门，走出办公楼。

开着宝马车边走边给老婆打电话，老婆正陪儿子在淘气堡玩，张加帅找到他们，陪着疯玩了半天，晚饭也在商场里解决，虽然都是快餐口味的东西，但他吃得津津有味！不光是一天没吃饭的饿，更多的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满足。

露露期间发过微信，无非是生活上的分享，透露出思念的意味，但张加帅控制着没回，假装着还在封闭培训的情况。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了，能躲就躲着，起码把小邵送走，摆平了定时炸弹，再考虑跟露露的感情纠葛，萌生退意。

张加帅看着眼前的老婆孩子，心里却想着跟另一个女人的烦扰，不由得狠狠地鄙视了自己。挖空了心思， 跟老婆找个话题，说道：“我打算把这台宝马车卖掉，卖了之后，买个什么车好呢？”老婆摇摇头说道：“我可没有意见，也不懂，天天两点一线，出了单位回家。你想买什么？我搜一搜图片！不过，我觉得你别买运动型的车了，儿子在别的车上都能睡觉，就坐你这台车不睡觉，发动机声音有点大！”老婆考虑事情的出发点，除了张加帅就是儿子，言谈举止可见一斑。

张加帅想了想说道：“岁数大了，车太硬，腰疼！不买运动型的了。买个舒适一点儿的？开宝马，坐奔驰，买奔驰怎么样？”

老婆翻了个白眼儿笑道：“你这根本就不是低调，是越来越高调！我觉得豪华品牌都别考虑了，不过，你自己考虑啊，我不参与意见！车，就是个工具。”

张加帅笑嘻嘻地说道：“习惯了这种车，别的真看不上呢！”老婆有点认真的说道：“不行就别换了，反正也都闹清楚了，何必呢？”

张加帅顺着老婆的意思说道：“你说的对，那就先不换了，看看今年冬天是不是尾号的限行政策，如果限行，咱再添一辆车，家里人都能倒腾开。”老婆笑着，突然有些憧憬地说道：“老公，要不买个跑车吧！我一直有个跑车梦想。”

张加帅哑然失笑，说道：“你刚说不让我买运动型，现在又说买跑车，哈哈！”老婆瞬间泄气了，张加帅也会哄，说道：“儿子越来越大，也能适应了，你喜欢咱就弄一辆玩！”

老婆摇了摇头，幽幽地说道：“我也不是少女了，还做啥梦啊！”张加帅连忙假装气愤地说道：“你不懂！你现在叫风情少妇，最吃香了！韵味十足！让人着迷！”老婆哈哈笑的用手直捂嘴，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回归了亲密融洽，昨天的小插曲得以化解，张加帅长吁了一口气。

世上没有完美的婚姻，只有适合的婚姻，大多数人都是因为爱情而携手走入婚姻的，所以不存在谁不爱谁，只有谁不能适应谁。彼此适应，彼此包容，才能让婚姻历久弥新，保持新鲜和热度。张加帅把婚姻当饭吃，相互尊重是饭碗，彼此亲情是筷子，性爱是粮食，甜言蜜语是油盐酱醋调剂口味的必需品。

别怪他狡猾，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