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审判
第一节
大殿之上的沉默让湛槿嘉闭上了嘴,他心里奔腾而过无数为自己开脱的理由,但在看到明德帝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后乖乖跪在地上,不再多言。这眼神,他从未见过,就像在看一潭死水,波澜不惊。相较而下,他刚刚言辞激烈的开脱,就如同在海上试图兴风作雨的小蛇,被真龙死死地压在脚下,再说不出什么话。
杨明佑依旧低着头,佝偻的身躯此时一颤一颤,仿佛再为了湛槿嘉的话委屈,谁也看不见那双苍老的眼眸中,刺骨的寒意层叠而起。
“说完了?”明德帝威严的声音自大殿上响起,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大殿上静悄悄一片,众人都屏息凝神,不敢再多话。
“既然说完了,那便让朕说一说。福喜,念。”明德帝坐正了身体,朝下笑了笑,语气淡然地吩咐福喜道。
“是。”福喜拿出准备好的折子,往前了一步,朗声念着,把这些日子湛槿初等人寻到的证据一一摆在朝臣面前。
“污蔑!这是污蔑!还请皇上明察!”杨明佑高声喊冤,心中却莫名慌乱。明明早已经准备好一切,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慌乱。
一旁的湛槿嘉慌乱却已经溢满脸上,他瞪大了眼睛看向杨明佑,再想一想自己助他做过的事,有许多与之重合。原来,自己早已经被当成了前锋,替他人冲锋在前,抵挡所有。
“父皇,父皇,儿臣不知,儿臣真不知这些事情竟与抚溪有关。舅父,不,他只说,做了这些,才能......”湛槿嘉跪在了地上往前挪了挪,眼神无助又慌乱,但他不敢再说出后面的话。
“皇上......”杨明佑正要开口争辩,却被明德帝打断了。
“够了!”明德帝一掌拍在龙椅上,他鹰眼如炬,盯向湛槿嘉,“你可真是朕的好儿子,悄悄在背后做出这么多有损皇家,有损大荆之事,直到现在,你还还不认错,还一心想着为自己争辩。嘉儿,你让朕心寒呐。”
“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但儿臣并不知这些事竟是为抚溪做嫁衣啊!父皇!”湛槿嘉扑倒在地,不停地磕着头,眼里的恐慌难以遮掩。
杨明佑安安静静地跪在那,低下的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眼睛斜了过去瞥了一眼头已经磕出了血的湛槿嘉,心中嘲弄不已。到底还是个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的孩子,如此沉不住气。
“杨爱卿,你不认这些?”明德帝不看湛槿嘉,眼神瞟向了杨明佑。
杨明佑抬头时眼眶微红,满含热泪,他抬头看着高位上的明德帝,声音微颤道:“老臣,不认!”
“那为何,你的信会传到云丽和鲁直去?”明德帝一脸疑惑地问道。
杨明佑在就料到明德帝会有此问,他辩驳道:“赵习、程云,皆是老臣门下学生。恭王殿下查询这科举作弊案的康道是丰联省吉和县,正好在我这两门生所统辖下。为了方便恭王殿下查案,老臣特意写了书信提醒两人务必配合,最好能小心自检。老臣所做,皆是为了两个门生能立下功劳,老臣也能为大荆立下犬马之劳。”
“是吗?爱卿可真是位好老师,也真是位好丞相。”明德帝笑了,他的眼神一动不动看向杨明佑那微红的眼眶,认真地令人害怕。
“皇上明鉴。清者自清,老臣冤枉!”杨明佑不知明德帝此时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信了他,还是不信他,他低头的那一瞬间看了明德帝的眼神,那双眼睛虽然笑着,但里面却如寒冬冽雪之日般刺骨寒凉,让他的心不禁又颤了颤。
大殿又恢复平静,只有湛槿嘉还在不停地磕着头。
殿外突然传来响动,御林军统领林旭殿外觐见。
“皇上,东西已寻到。”林旭起身弓腰呈上。
福喜很快取了去,交到了明德帝手上。
明德帝看完后缓缓开口,“嘉儿,这些密信皆是与抚溪之人通讯,如今在你府上翻出,你,作何解释?”
湛槿嘉猛然抬头,鲜血从额间流下,瞬时间满脸均是红艳。他也顾不上眼里被血流入,瞪大了眼睛看向那个匣子,一瞬之后,他突然转头盯向杨明佑,“虎毒不食子,纵使我不是你的孩子,也终归是你亲外甥,你竟然如此害我!”他话音刚落便猛地扑向了杨明佑,死死地把人压在地上,脸上的血因为动作幅度过大,流的越发多了,一滴一滴落到了杨明佑脸上。
侍卫很快进来将湛槿嘉拖到了一侧,但他依旧恶狠狠地看向杨明佑。
杨明佑藏在袖中的手已经握紧了拳,脸上却还是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为他感到不平。
第二节
“父皇,这匣子,是他几月前交给儿臣保存的,儿臣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今他把所有罪责往我身上扣,儿臣不甘呐!”湛槿嘉声泪俱下地指控道。
明德帝看向杨明佑,“嘉儿所说之事,你可认?”
“老臣冤枉!”杨明佑已经紧咬牙关,不肯认。
湛槿嘉突然笑了,笑得十分疯狂,笑过之后,他不再辩解,瘫坐在地上,眼神灰败。
“既如此,褫夺湛槿嘉静王封号,不日搬离皇城,囚于静王府,没有御令,永不可外出!”明德帝眼里有失望,也有痛心。湛槿嘉原来也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在杨明佑和柔贵妃的干预之下,逐渐变成了东猜西疑的性子,整个人也开始变得不像以往,装成了他所期望的样子。这些,也是他这做父皇的忽略了儿子,没能好好教导。
朝臣听完明德帝的话,又渐渐议论了起来,御史付大人迈出一步,直言进谏:“皇上,静王犯下如此罪责,只是褫夺封号幽禁王府怕是难以平众。”
“朕知道若是那些事皆是他做只是如此惩罚确实难掩众口,但他确实对于那些事不知情,真正的始作俑者,朕,还想再与你聊聊,朕知道杨爱卿也是如此。”明德帝脸色已经阴沉了下去,双目盯向杨明佑。
杨明佑没想到明德帝并没有减少对他的怀疑,这样的语气,反而像是已经笃定了是他,他眼睛转了转,抬头时已经满是悲戚:“皇上爱子,老臣理解。今日之事若是皇上想包庇静王,推到老臣身上,老臣无怨无悔。老臣一生为大荆做下许多功绩,如今却要蒙受如此冤屈,老臣心有不甘。还望皇上永远记得老臣之好,以后切勿再因为此类事情上了别的大臣之心。老臣愿以死谢罪,担下静王之罪!”
话音刚落,杨明佑便自己起了身,抚了抚官袍上的皱褶,抬脚往大殿金柱跑,想要往那金柱上撞去。一名武官迅速匠人拦了下来,杨明佑只是轻撞了一下。
“皇上,右相大人一生为大荆鞠躬尽瘁,如今却要扣上如此罪责,此举让臣等寒心啊!”礼部尚书跪地喊道。
他的话一出,殿上右派之人也纷纷跪下,一些中立的大臣听了杨明佑的话,再加上他这以死明志之举,纷纷跪下为其求情。
御史也直言进谏,声讨明德帝此举。
明德帝心中哂笑,果然,把槿初他们都支开是对的,看到此情此景,连他都觉得这大荆朝堂的荒谬,更别说那些明事理的孩子们了。
“右相大人好计谋,这煽动人心的功力朕自愧不如。要不,朕这皇位,让你来接?”明德帝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他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殿下求情和声讨之人纷纷闭嘴。
“老臣,老臣不敢!皇上......”杨明佑摇了摇头,含泪闭上了眼睛,一副将要昏过去的样子。
明德帝给了福喜一个眼神,“朕看杨爱卿有些不清醒了,那便先清醒着,听听朕掌握的证据。”
福喜下了高台,走到杨明佑身边,向外喊了一句:“来人,端水进来!”
很快,候在殿外的侍卫端了一盆水进来,福喜接过笑了笑,突然一转身,将水泼到了杨明佑身上。
围着杨明佑的大臣躲闪不及,官服上也被溅上了水。
此举就如同一个石头扔进了湖水中,在场之人心中顿时惊涛骇浪。皇上此举,究竟是何用意,如此侮辱一个老臣,着实令人不解。
“带上来。”明德帝朝外唤了句。
胡其被带了上来,康道也被请进了大殿。而后进来的人,让满身湿透的杨明佑瞳孔微缩。此人,便是他手下的暗三。接着,御林军将暗一等人押了上来,又呈上了一个小盒子。
“你口口声声说朕冤枉你,那你这些私养的人又作何解释?还有这些在你藏匿的密道中寻出的账簿、书信,你又想如何开脱!你把通敌叛国的密信交予静王,把一切罪责扣到他头上,但你有没有想过,帮着贼人进入大荆,扎根大荆之时,嘉儿才多大?他一稚子哪有那能力做出此等大事?!那匣子,你交予他却不曾给他钥匙,而这钥匙,我想,你脖颈上戴的,确实眼熟,与那锁眼,像得很。”明德帝伸手指着杨明佑因湿了身难受而解开的一点领子里漏出的东西道。
杨明佑一慌,手不自觉地握住了那东西。
福喜示意御林军拉住杨明佑,自己上前掰开了他的手,将那铜片取了下来,走到拿着匣子的侍卫旁边,把铜片插了进去,匣子咔哒应声而开,朝廷上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