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风雪琴音
残雪道看清来人的面目时,心里暗自吃惊,忙起身手打稽首说:“无上太乙天尊,原来是青乌佛法师驾到,贫道这厢有礼。”
青乌佛看见残雪道,枯瘦的脸上枯眉微微一抖,枯瘦的单掌立于胸前,低颂佛号说:“道长也在,老衲有礼。”
“原来法师跟道长熟识,倒是省去伍某引见。”伍道策哈哈大笑,指着独笋子说:“独笋子,开杂货铺的,俗人一个。”
独笋子拱手笑着说:“法师大驾在下未曾远迎,请法师原宥。”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什么时候说话都叫人舒坦。
青乌佛放下伏魔禅杖,双手一合十说:“老衲跟独笋子施主有缘。”
独笋子忙又拱手,惊疑地望着青乌佛,他真的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枯瘦的西域和尚。
青乌佛目光平和的看着独笋子说:“施主江湖人称‘肉掌笑弥勒’,老衲终日侍奉在佛主面前,施主你说老衲和施主你是不是有缘。”
独笋子没想到刚见面,青乌佛就说出他的身份来历,心里不禁轻微一紧,面上却一派喜气。
他拱手说:“江湖人抬爱,蒙法师记挂。”
“大家都是自己人,坐下说话,坐下说话。”伍道策开心地说。
众人坐下,温玉如笑着过来给各人斟酒。
伍道策看着青乌佛,平淡地问:“法师怎么来迟了?”
青乌佛心里轻微一动,显然他听出伍道策语气中的深意。
他单掌立于胸前说:“老衲贪念了片刻琴音,让伍掌门久候。”
独笋子笑着说:“法师是密宗大德寺高僧,也好琴音?”
江湖人从不吃亏,最讲究现时报。
独笋子不经意抖出青乌佛的底,是在回敬青乌佛,刚才说出他身份来历那句话。
青乌佛忙合十说:“罪过,罪过!”
伍道策含笑说:“法师对韵律颇有研究?”
青乌佛:“老衲对韵律一道不懂,只是一时妄动了贪念,罪过!”
伍道策摆手说:“法师无需如此自谦,哪个得道高僧对韵律一道没有心得。”
“老衲修的是枯禅,实是不应起这等贪念。”
青乌佛知道伍道策是在暗中赞许他,依旧固执地说。
独笋子心中暗笑。
九霄楼是什么地方,这样的地方你都来了,还说什么贪念不贪念,真是自欺欺人。
独笋子脸上笑着说:“侍奉佛主也要钟磬齐鸣,法师不要拘这些小节,佛主自在心中。”
青乌佛低颂声佛号,算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伍道策指着酒碗说:“法师,来来来,尝尝中原的素酒。”
青乌佛不再多话,端碗猛喝一大口,咂巴着嘴说:“中原的素酒就是比西域的好,香醇不呛喉。”
伍道策暗自一笑,心想什么素酒不素酒,我就是这么一说宽宽你的心,你能这样心知肚明的顺竿爬,倒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这样也好,后面大家在一起做起带来,也省去不少麻烦。
“法师在这里的大悲寺还习惯?”伍道策含笑问。
青乌佛:“其它都好,就是顿顿都是素斋,老衲真是不习惯。”
伍道策故作沉吟,半晌,用征询的口吻问:“法师,我这里有一个去处,不知法师肯不肯屈尊移驾?”
青乌佛心领神会地问:“伍掌门说的是这里?”
伍道策笑着点点头,认同他说对了。
青乌佛:“伍掌门也在这里?”
伍道策:“没事的时候,我都在这里。”
青乌佛低颂佛号说:“能有伍掌门作伴,老衲自是愿意。”
伍道策开心地说:“就这样说定了,法师你什么时候过来都行,伍某随时恭候法师大驾。”
青乌佛沉想片刻说:“过几日老衲有个师侄要去大悲寺,老衲给他在大悲寺安置好就过来如何?”
伍道策忙点头又说好。
隐约中又有琵琶声传来。
青乌佛瘦脸上枯眉不经意一抖,神色跟着也是微微一凝。
伍道策笑着说:“法师,我们先吃会酒,等会我请弹琵琶的女子过来,让她单独为法师弹奏就是。”
青乌佛忙摆手示意伍道策不要说话,屏气细听飘渺的琴音。
房间里一时沉寂下来。
琵琶声被风雪阻遏,韵律声曲曲折折,隐隐绰绰。
房间里的男人都是江湖上高手中的顶尖高手,无奈琴音太过渺茫,他们听得都是十分的恍惚。
风在肆虐,雪在下。
九霄楼沉寂在风雪中。
琵琶声裹在无序的雪中,在朔风里婉啭回旋,飘荡。
路的尽头跑来一辆马车,车顶上压着厚厚的雪,马车显然在风雪中跑了很远的路。
赶车人的斗笠上,身上全都积着白白的雪,远看车辕上仿佛是坐着个雪人。
车子跑的并不急,跑的相当平稳。
车轮辘辘碾压过积雪,发着轻微的咯吱声。
“停下。”
马车在经过九霄楼门前时,车厢里传出个小姑娘清亮的喊声。
车子在九霄楼大门近前平稳停下,赶车人抬头望一眼紧闭的大门,在等车厢里人发话。
车厢暖帘被撩开,探出一个十六七岁姑娘的脸。
她抬头看眼风雪中,九霄楼高大的门楼,随即又缩回了脑袋。
车厢里,挂着风灯,燃着火盆,并不昏暗。
二十上下岁,厉国公府郡主厉冰燕拥着裘皮,坐在铺着裘皮的车厢里,平静地望着从暧帘外缩回头的侍女厉小卉。
厉小卉:“郡主,外面是九霄楼。”
厉冰燕点点头,脸色比外面的风雪还寒冷。
厉小卉眨着明亮的眼睛,在等待她吩咐。
厉冰燕双眉微拧,似乎在聆听车厢外的风雪声。
半晌,她突然叹气说:“可惜。”
厉小卉:“郡主,你可惜什么?”
厉冰燕:“可惜了这曲子,也可惜了这个人。”
厉小卉:“郡主是说这琵琶声?”
厉冰燕:“青楼中有这样的女子,弹得这样一手好琴难得。”
厉小卉含笑说:“奴婢听着没有郡主的胡笳好听。”
厉冰燕展颜一笑,刚才还冷若冰霜的脸上,立时春意盎然,热烈似火。
厉小卉:“郡主想会会她?”
厉冰燕从裘皮里拿出去支漆黑的胡笳,冷漠地看了半会,忽然叹气说:“走吧。”
厉小卉:“今天要赶到长乐客栈?”
厉冰燕酥嫩的手缩进裘皮里,慢慢眯起眼睛。
厉小卉转身轻轻敲敲车厢,马车开始平稳的移动。
风雪中裹着断续的琵琶声,路上留下两条漆黑的车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