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守夜

白大疤拉和李大眼睛一起共事也有半年多了，对于李大眼睛的为人他也算了解，这家伙巧舌如簧，说的话可信度不高，他可不能完全相信，他问自己那些手下说:“你们当中有谁听说过山魈，天底下真的有这东西吗？”

一个年轻的小兵站出来道:“禀告长官，山魈是山海经中记录的一种鬼怪，出自《海内经卷》，言道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

“意思是在南方有一种怪物，名换赣巨人，生的长臂人脸，长有黑色长毛，脚跟长在前面，善仿人笑，它们会吃人，但笑时候长长的嘴唇会遮挡住脸，行人可以趁其发笑而逃脱。”

众兵士如牛听弹琴，只听到会吃人，心下无不惊异。

白大疤拉也是云里雾里，但听这娃娃兵说的意思好像印证了李大眼睛的话，有山魈是书上说的，他没啥文化，以为书上说的就是对的，而且山魈会吃人，心下对李大眼睛说的话已经信了八分。

他看着那年轻的兵士啧啧道:“操，你这小娃子懂得还真他娘的多，你叫个啥？”

这娃娃兵正是彭震，他回禀道:“报告长官，我叫彭震，刚刚参军一月。”

“嗯，彭震，我看你小子行，会打洋枪不？”

彭震才刚刚参军，在1899年洋枪可是稀罕物，寻常人家哪有人用过枪，别说用，摸也没摸过啊，就是整个先锋大队也只有三把十三响快步枪，这种步枪产自西方的美利坚合众国，全称叫温彻斯特十三连发后膛卡宾枪，是当时新军骑兵配备的主要武器，尤为先进。

洋枪彭震倒是见别人使过，他自己却没用过，但此时若是说自己不会用，这姓白的长官必然会小瞧了自己，他含糊道:“虽是算不得精准，倒是也用得。”

白大疤拉拿起一把步枪扔过去给彭震说:“这是十三太保，借给你用，今天晚上你和李大眼睛负责守夜，若是碰到那什么山魈，先打它娘的几个透明窟窿。”

他拍了拍彭震的肩:“好好干，等到山东见了新任巡抚大人，得了机会，老子替你美言几句，升官发财指日可待。”

这白大疤拉忽悠新兵倒是一把好手，那时义和团在山东作乱，山东巡抚毓贤采取剿抚兼施的策略，效果甚微，反倒助长了叛军的气焰，驻在山东的各国公使以及传教士对其极为不满。

西太后迫于洋人的施压撤了毓贤的职，令袁世凯赴山东任职，当时袁世凯在天津执掌新军，手下有七八千的武装力量，这支部队被他一同带去了山东。

白大疤拉他们这支新军部队，便是受上级的调遣去山东支援，他一个小小的排长，怎么会和袁世凯搭上话，只不过是安抚彭震，让对方乖乖替自己卖命罢了。

彭震毕竟是年轻啊，听了白长官的话，只觉得干劲十足，认为自己只要跟紧白长官的步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报仇的事指日可待，美滋滋的接过十三响步枪，跟着李大眼睛在林间巡夜，那些其余的士兵则是建好了帐篷，吃饱喝足纷纷入帐歇息了。

林间里除了雾气重可见度低，更兼藤蔓遍布、多有蚊虫，这些倒不是最危险的，只恐有毒蛇猛兽突然袭击，当真防不胜防。

彭震和李大眼睛点着了一盏油灯，两个人各披着一张棉大衣，偎缩在一棵大树脚下。

士兵们身躯疲惫，不消片刻便已经是鼾声如雷，大树下的两个可是遭了罪了，不说冷风吹的透骨的痛彻，就是成群的蚊子也叮的人手上、脸上奇痒难耐啊！

李大眼喃喃的道:“兄弟，今儿你老哥我算是吹灯烧胡子倒了霉了，你能陪着哥哥一起，算是够义气了，没别的，以后哥哥只要有吃的，就绝不会让你饿了肚子，咱这也算有难同当，有福同享。”

彭震年轻不晓得变通，当下回道:“咱为朝廷做事，自该是没得怨言，况且白长官赏识咱们，定是忘不得咱两个的功劳。”

李大眼睛撇撇嘴，道:“啥功劳，你编那个山海经鬼怪，是为了功劳？不是为了替我解围？”

彭震立刻道:“哪是编的嘛，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呀。”

李大眼道:“这世上哪来的鬼怪吗，山魈之事不过传说，我可是胡编骗那姓白的，我三舅姥爷去年才死，得的是脑中风。”

彭震道:“你三舅姥爷虽然没见过山魈，但不证明它没有，以前的净明道士在云贵一带就捉过山魈。”

李大眼睛不信，嗤笑道:“道士吗？他会法术？”

彭震辩道:“当然，我们彭家祖上就是道门弟子，晋朝的潜惠真人彭抗就是我彭家的先祖，就是我爷爷也颇懂得些道法，这事在我们老家哪个不晓得么。”

李大眼见彭震有些激动，忙道:“好的好的，我信了就是，不过……”他突然压低声音道:“小兄弟，实不相瞒，咱们八成是被困在这密林里迷了路了，若是明天早上在寻不到出路，耽误了行军，只怕哥哥这条命要交代了。”

“我之所以说是要守夜，实则是为了脱身，趁着天黑，哥哥我是打算逃了，你不如跟着我一起走，若是今晚侥幸寻到出路，咱们便回来邀功，若是寻不到也免了一顿毒打，咱两个手里有枪，到了哪儿都混得口饭吃。”

“啥？你要做逃兵？”

“嘘……”李大眼睛急忙捂住彭震的嘴，道:“哪个会做逃兵吗，等出了山，再找一支部队便是，现在朝廷四处征兵，咱们到哪都会有立足之地，反正都是兵，在哪儿还不都是一样。”

他见彭震迟疑，继续道:“我本打算自己逃的，但若是我一个人走了，那白大队必定会责罚你，当初是我拉你参的军，我是不忍连累你，才对你实言，你若真不走那也怪不得我了。”

说着李大眼睛就起身去旁边的树上解自己的马，看样子是真打算要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