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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心悦:我只做自己的扶瑾

段鹿棠满眼含笑,收拾了屋子,便走了出去。

李清风躺在榻上,想着这一耽搁,与朝州将领约的时间怕是要错过了。

他们到日子见不到她,也不知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正想着时,段鹿棠端着银花汤进来了。

李清风远远便闻见了味道。

她皱着眉头,赶紧缩进被窝里。

段鹿棠走上去道:

“夫人躲什么?”

李清风一动不动,假装睡着。

她想到小时候母亲也常让她喝银花汤,银花汤里可不只是银花,还有柴胡,桂枝等中药,那味道,苦涩难闻,完全没有溪水沟渠边的银花那般清香怡人。

段鹿棠大约猜到了她是怕喝这汤药,于是走过去轻声道:

“夫人,风枯神医说每隔半个时辰便要喝一次,他说加了人参,可以快速帮你恢复元气。”

李清风还是一动不动。

段鹿棠又道:

“夫人,你再不醒来,我用嘴喂你了?”

李清风瞬间睁眼,满眼的委屈和楚楚可怜。

段鹿棠把药汤递到她嘴边,轻声道:

“喝完药,我带你去外面看雪。”

“下雪了?”

“嗯!”

“那行。”

“外面冷,只准看一眼。”

“那我不喝。”

“夫人,不可任性!”

“看一刻钟。”

“半刻钟。”

“那也成。”

李清风说着,便端着碗,闭着眼睛一口喝了下去。

吞下后她便感觉难受极了,那苦味,涩味,仿佛住进她的嘴巴一般,生根在她的唇齿之间。

段鹿棠不知从哪儿掏出一颗东西,突然塞进了李清风的嘴巴。

竟然是糖霜山楂。

李清风呆呆看着段鹿棠,段鹿棠示意她咬下去。李清风舔着了些许甜味,急忙一口咬下。一瞬间,她感觉那酸甜的口感驱赶着那苦涩之味,渐渐占据了上风。

李清风眉开眼笑,急忙问道:

“夫君,还有吗?这么冷的天气,你哪里来的?”

“有,但是你现在不能多吃,等身体好了,我让人给你做很多。”

“等身体好了,还不坏了吗?”

“夫人放心,棠阁,有一个制冰高手,发明了保鲜果蔬的方法,这山楂果,比一般水果都耐放,便多存了些。”

“夫君,这山楂上为何有一层甜味,这白色的是绵糖吗?怎么抹上去的?竟然比那糖葫芦还好吃些。”

段鹿棠噗嗤一声笑起来道:

“夫人怎的像个孩子?喜欢甜山楂?”

李清风复又躺下,咬着嘴唇回味那酸甜可口的味道,轻哼道:

“才不是呢,我更喜欢夫君。”

段鹿棠心中一热,自顾自笑起来道:

“这么甜,我也想尝尝了。”

李清风道:“好呀好呀,夫君顺道再给我拿一个。”

段鹿棠却是低头吻住她,还故意在她唇上吸吮了一口,然后满足而又戏谑般回答道:

“果然很甜,还要一个吗?”

李清风反应过来,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缩进被窝里,咯咯笑起来。

段鹿棠帮他掖好被子,站起身道:

“好生休息。”

说完便把药碗拿出房门,递给下人后,便回来坐在他书案旁,开始认认真真翻看文书和奏则。

李清风露出一个头来,轻声道:

“夫君,看雪。”

段鹿棠假装没听见,嘴上带了一丝笑意,继续看着文书。

李清风见他竟然不理她,看这样子是要出尔反尔了。

于是灵机一动,假装痛苦一般哼了一声。

自顾自发出“哎哟……啊……嘶……”的呻吟声。

段鹿棠终于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走上去,见李清风皱着眉头,赶忙俯身下去摸她额头,轻声道:

“夫人?怎么了?”

李清风一把抓住他的手,娇声道:

“夫君,看雪!”

段鹿棠抿嘴笑着,有些无奈道:

“外面冷,你现在还没恢复,不可任性!”

李清风假装生气,放开段鹿棠的手,委屈道:

“明明都答应了,还出尔反尔。那银花汤苦涩难闻,下一个时辰,我不喝了!”

段鹿棠无奈,叹口气道:

“行,夫君带你去看!”

说着连着被子一起把她抱起来,径直朝院中走去。

一阵寒风灌进屋子,李清风却笑得开心极了。

段鹿棠抱着她坐在屋檐下,只见院中已落了厚厚一层白雪,树上,假山石上,全部都白了!

李清风裹在被子里,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有些兴奋。

她悠悠道:“这样的好雪,要是能打一场雪仗就好了!”

冷风吹在段鹿棠身上,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这下李清风呆愣了片刻,眼中有了一丝心疼!

她这眼神的变化被段鹿棠看了个清清楚楚。

段鹿棠也灵机一动,假意咳嗽两声,呼出了一口白气。

李清风哪还有心思看雪,连忙问道:

“是夫君怕冷吧?”

段鹿棠嘴硬道:“谁说的,快看,看完回屋。”

李清风突然想起他那日为了演戏,是中了一箭的,正是旧伤的位置。

李清风想着,突然安静起来,然后低声道:

“夫君抱我回屋,这雪也没什么好看的,我脸上冷得很。”

段鹿棠见计谋得逞,赶忙抱着李清风转身回屋,依然把她放在榻上。

李清风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段鹿棠怕她过于担心,连忙道:

“那日演戏,我穿了护甲,没伤着我。”

“那日你也如此说,可是流血了。”

“假的,别人的血,总要演得逼真一些。”

李清风不再发一言,侧躺着闭上眼睛。

段鹿棠继续去翻阅文书,批阅奏章。

不时抬首看李清风一眼,按照风枯神医的叮嘱,每个时辰便给她喂一碗银花汤。

与此同时,一个女子孤身骑马南行,一路上为了避开冯闵及朝中的耳目,她不停乔装,日夜兼程,连睡觉都是在山石间或者破庙里。

当她到达青云州新都郊外时,一伙强盗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个姑娘正是从京都赶来给司马江玉送信的扶瑾姑娘。

她拔出利剑,骑在马上,冷声道:

“不想死的,便让开。”

强盗头子见她生得秀丽,身上穿的虽是男装,却明显是个女子。

便哈哈笑道:

“小娘子,你孤身一人,柔柔弱弱的,还想把我等怎么样啊?”

扶瑾此时心中想着自己本是齐王的女儿,因父亲被指谋逆,在那灭门案中,相王秘密救了她。同时把她捧成了京都人人皆知的名妓。

她本不想活的,可是他那双看她时满含深情的眼睛,让她有了一些期许,便顶着那花魁之名为他秘密办了很多事。

扶瑾,原名,冯瑾,扶瑾是司马江玉给她起的。

此时,她看见这些人的嘴脸,和那天香楼喝花酒的那些男子又有何区别?

她虽然得了他保护,从未真的接过客,但是,名义上,明面上,她要装得风情万种,要装得风骚无害。

扶瑾想着,除了他,这世间的男子,谁又配为天下之主。那时候,她想着他们是族中兄妹,便一心一意把他当成兄长,助他成事。

他教她武功,他给她家一样的温暖!

可是,自从知道他与她毫无血缘关系后,她的心变了,她心悦他,没有了世俗伦理的束缚,那情感便越来越浓烈!

她开始憎恨自己名妓的身份,憎恨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她是花魁,她一心想要逃离京都。

所以她主动找到了段鹿棠,要求帮他送这封密信!她要去他身边。

扶瑾想着这些时,满眼的狠厉,飞身下马,与几个强盗打在一起。

突然,那强盗头子一刀飞过来,扶瑾来不及躲避,腰背处生生被划了一刀。

钻心的疼痛侵袭着她的大脑,她反手一剑便刺穿了那强盗头子的心口。

其余人见她如此凶狠,加上头儿已经殒命,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扶瑾忍着疼痛,重新上马,冒着风雪往新都城内赶去。

一路她有司马江玉给的通行令牌,倒是顺畅得很。

此时青云州,虽是新建的都城,也不过一个称号罢了,与真正的京都相比,自然相去甚远。

司马江玉独自坐在营帐中,他一身黑袍,披风上的毛领看起来有些暖和。

前些日子丹西人在西州进犯,他亲自带兵击退敌人,回到这新都,也是日夜处理军务和公务,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

此时天降大雪,他终于停下了忙碌,心中却全是李清风的样子。他想着她在京都时与他在天香楼相见,又想着他与她同在琼林宴上打马球时的风采,更想着他在朝州救他时认真而清冷的模样。

司马江玉悠悠道:“小青离呀,我何时才能再见你?”

这时侍卫来报:

“陛下,京都急报!”

司马江玉回神,正要说话,却见着一个满脸苍白,虽虚弱无比,却打扮清雅,端庄秀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两人四目相对。

司马江玉这才认出她,出声道:

“扶瑾,怎么是你来?”

扶瑾满眼都是司马江玉,拱手而立,忍着疼痛道:

“陛下,段公子……不,摄政王派我前来,给陛下送一封信。”

“你怎的如此虚弱,他没有派人护你?”

“此等秘密之事,怎可大张旗鼓?”

扶瑾递上信封,信封竟然温热无比。

她一直贴身放着,避免被风雪打湿。

而为了体体面面见他,她急急忙忙去换了一身自己喜欢的浅绿衣裙,清雅干净,这才是她。

可是司马江玉竟然没有好好看她一眼,便急急忙忙要去拆信了。

扶瑾心中失落,却硬撑着站在那处。

可是多日奔波加上饥寒交迫,如今又有伤在身,她感觉有些不适。

连忙拱手道:

“陛下,属下先告退!”

司马江玉头也不抬,出声回应道:

“来人,带扶瑾去歇息!”

扶瑾转身,摇晃了几下身体,便昏倒在地。

司马江玉立即赶上去,大喊来人。

然后蹲下身子抱起扶瑾,急切问道:

“扶瑾,扶瑾,你怎么了?”

扶瑾缓缓睁眼,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却倒吸了一口凉气。

腰背上简单处理过的伤口裂开了,鲜血浸湿了衣衫。

司马江玉抱起她,侍卫也正好进来了。

“快去传军医过来!”

侍卫见状,急忙跑出去安排。

司马江玉把她放在自己的榻上,见自己满手的鲜血,看住她低声道:

“受伤了为何不说?”

扶瑾心中虽有些高兴,但司马江玉自来在她面前皆是不苟言笑,孤冷慑人或者假装纨绔的模样,她没来由的有些怕他。

赶忙起身行礼道:

“属下这是小伤,比不了陛下的正事,属下怕误了正事!”

司马江玉眼中多了以往在京都时没有的沧桑和无奈,少了少年的明媚和不羁。

他看着她,低声道:“往后不可如此轻视自己。”

说完,便看见军医进来了。

扶瑾觉得别扭得慌,那伤在腰上,如何让男子治疗。

军医把了脉,道:

“姑娘伤在何处?要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才能好。”

扶瑾红着脸道:

“后……后腰上!”

军医道:“那姑娘转过身来,我帮姑娘看看。”

扶瑾脸更加红了,迟迟不肯转身。

军医道:“姑娘怎么了,动不了吗?”

扶瑾仰头看向司马江玉,司马江玉皱着眉头,并不能领会。

扶瑾只好硬着头皮道:

“可否?……请个丫鬟来帮我包扎?”

这下众人才反应过来。

司马江玉看着侍卫道:“还不去安排?”

随即对军医道:“你把药配好,一会儿交代丫鬟便好!”

军医走了出去,摸了一把冷汗,他竟然一时忘了,这女子和军中男子大不相同,且是陛下身边的人,他怎的说出那么大句话?

这时,丫鬟走了过来,军医连忙交代了包扎事宜,才放心走出营帐。

丫鬟走了进去,司马江玉也出了营帐,站在外面,与那侍卫站在一处,耐心等着。

顺便把扶瑾带来的信展开看了起来。

心中自是欢喜,原来京都已在段兄手中。他约他年前佯装开战,到时候他会想办法让冯闵战败,同时让冯闵写一封“罪己诏”,把几十年来无端灭门的几十个冤案澄清,把血刺子真相告知天下,并心甘情愿推司马江玉为天下正主!

司马江玉让侍卫去传令三军,让他们准备充分,等着冯闵来进攻,等着去京都过新年!

司马江玉心情极好,此时那丫鬟出来,对着他道:

“陛下,姑娘的伤口有些严重,奴婢以前学过些简单的医术,可以照顾姑娘,我见姑娘身边也没个人侍候,可否让奴婢照顾她。”

司马江玉才急切走进去,边走边道:

“甚好!以后你便是她的侍女了,再去找几个人,往后好生照顾她。”

那丫鬟高兴道:“多谢陛下,奴婢青纺一定会好生照顾姑娘!”

司马江玉点头,示意她先下去。

他走到榻边,扶瑾又要起身行礼,司马江玉按住她,低声道:

“不要动,不必拘礼!你我相识相知快十年了,你为我做了很多事,以往我以为我们是族中兄妹,虽然如今,我不是冯氏子孙,但我早已当你是亲妹妹一般。你不必和我拘俗礼!”

扶瑾欲言又止,最终躺下,一言不发。

司马江玉道:“你好好休息,我让人给你安排好院子,你再住过去。”

扶瑾有些失落,却强打精神道:“多谢陛下!”

司马江玉却觉得有些别扭,至于哪里别扭,他又说不上来。总觉得,扶瑾换了一个人一般。

他暗想:“可能是因为我自己有变化的原因吧。”

于是他又轻声道:“等回了京都,便封你做长公主,你帮我这么些年,我必不会亏待于你。”

扶瑾却着急起来,一瞬间咳嗽不止。

“陛……陛下,陛下,我不要做长公主,我……咳咳……咳咳咳……”

司马江玉见她如此激动,连忙道:

“那你想要什么?我一定满足你……”

扶瑾突然看着他,探究一般,心中暗道:

“他对我突然如此温柔,皆是回报我这些年为他不断的付出,他当我是妹妹,他眼中没有一丝对我的男女之情,他不过是要还清我对他的情分罢了!”

想着,突然苦笑道:

“陛下,扶瑾,只做扶瑾!”

“你……不要荣华富贵,也不要尊贵的身份?”

司马江玉却是有些震惊,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他一直以为,扶瑾这么多年对他衷心耿耿,有求必应,甚至牺牲了自己的声誉和名节也毫无怨言,所求,不就是一世繁华富贵,一生尊贵身份吗?

扶瑾眼中有些泪花,她压着心中的失落与委屈,佯装那泪花是咳嗽所致。

她缓缓道:

“陛下眼中的扶瑾是陛下需要的扶瑾,可是陛下事成后,便不需要扶瑾了。扶瑾便只做自己的扶瑾,一身自由,无挂……无碍……求陛下成全扶瑾,千万勿用那高贵的身份束缚着扶瑾!”

司马江玉心中咯噔一下,心想:

“这么多年来,我自认为与她相识相知,对她了解透彻,没想到,她知我,而我对她,竟然还是一无所知。”

想着便有些愧疚,沉声道:

“那,我依你!”

说完帮她掖好被子,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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