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付账的冤大头
“今日天气不错，暖阳融融，妹妹久病初愈，不妨出去走走？”
“去哪？”
谢意婉含笑，绘声绘色道：“去集珍阁吧，听人说集珍阁近日新来了不少猎奇玩意，有万丈海渊采来的珊瑚和珍珠，那珍珠有拳头大呢，熠熠生辉，还有许多海外的舶来品！”
“隔壁的羽衣坊也新制了许多款式不错的衣裙，料子都是一等一的上乘，永安公主那身霓裳便是出自羽衣坊的绣娘之手，福康公主也是那的常客。”
林栀予犹豫着，不甚有兴趣的样子。
谢意婉话音稍顿，又诱惑道：“妹妹知道西洋镜和八音盒么？听人说那八音盒不用人力便可随时随地奏出美妙乐曲，乐音轻灵透澈，且模样小巧，可随身携带，比咱们的焦尾琴便捷十倍百倍呢。”
“妹妹的外祖一家经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们又疼你，妹妹想必早已见过这些吧？不像我，待在深宅内院——”
语调艳羡，却是话说一半，突然捂住嘴，“抱歉，姐姐说错了话，姐姐不是故意提及……你原谅姐姐好吗？”
谢意婉之所以道歉，是因为林栀予与外祖一家的关系，并不似她说的那般亲厚。
世人对商人身份的偏见是主要原因，因着谢意婉的挑唆，前世的林栀予总觉得她身上所有不公平的对待皆来源于此。
她觉得丢人，更恨这出身害得她得不到父亲的喜爱、亲友的尊重。
故而刻意疏远，顶撞，伤了亲人的心。
却不知这都是二房的算计，他们早就盯上了沈家这块肥肉，嘴上同旁人一样对商人鄙屑不已，背地里却早已涉足商海，与沈家抢起生意。
前世，他们自是得逞了。
他们在沈氏去世不久后，趁着外祖与舅舅一家沉浸在悲伤中，抢夺了沈氏名下的产业，继而栽赃诬陷，一步步吞下沈家，害得沈家家破人亡。
恨意在林栀予心里盘旋，这一世，他们休想再得逞！
谢意婉故意提及沈家，无非是想扰乱她的心神，增大诓骗她出门的几率。
林栀予顺势故作羞窘，摇头，“姐姐不必自责，你说的这些我也并未见过。”
“那咱们便一起出去瞧瞧吧！我已命人备好了车马，里面生了暖炉不会冷，还有你最喜欢的果脯和点心，烫了果酒！”
一同出去逛街，这事前世并不少见，甚至可以说极为频繁。
每每谢意婉囊中羞涩，或者又看上了什么贵价的玩意儿，总会假借陪伴之名邀林栀予同去。
嘴上说着同她一起开眼界，但最终林栀予都会变成那个拎包付账的，妥妥的冤大头。
偏偏她还不生气，感激不已，一心以为谢意婉是在为她好，愿意与她亲近，帮她结交朋友。
谢意婉如今的算计，不外乎是在为初六那日，与裴仕之私会做准备。
前世便是在初六那日，此二人有了夫妻之实，关系更进一步，而后开始密谋损毁她名节，使她当众出丑，名声一落千丈，不得不被退婚，余生和萧玹绑在一起。
谢意婉见林栀予许久不回应，暗自着急，“莫要说不！年前你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闷着，你莫不是还在因着那件事忧愁，怕出门被人说三道四？”
“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群莽匪！若有人胆敢在背后乱嚼舌根，我必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有什么你想不通，或者我能帮的上的，只管说，我定会全力以赴！”
谢老夫人也帮腔，“是啊四丫头，你二姐姐虽是只比你年长一岁，懂得却比你多得多，为人处世也比你周全，你该多跟她说说、学学。”
“你这性子也该改改了，胆小怕事怎能行？春末你便及笄了，将来嫁去夫家，再这般只怕是会受欺负。”
林栀予只听不答，多听多学，听来被洗脑、学来被拿捏么？
不过她们既将脸伸到她巴掌下，就莫要怪她下手无情了。
*
半个时辰后，林栀予坐上了谢意婉的马车。
只是除了谢意婉，马车上另外又多了二人——二房的两个庶女，谢琳与谢雅。
这两姐妹同样来请安，远远听见有便宜可占，立刻像吸血的水蛭一样扒上来，说什么都要跟着。
谢意婉瞧不上她们，却也和从前一样没有拒绝，左右最后掏钱的人不是她，都是来让林栀予吃亏吐血的，何乐而不为。
集珍阁在城东最繁华的大街上，时值年节，街上杂耍小吃应接不暇，繁华热闹。
若在从前，谢琳、谢雅定要下车游逛一番，今日却一头扎进集珍阁，她们也听说了那些海外来的物件，渴望已久。
要知道这些稀罕玩意远渡重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买到的，要么财大气粗愿意出高价，要么名望在外德高望重，偏偏这两样谢琳、谢雅哪样都不占。
而她们又贪慕虚荣，若能得到哪怕其中一件，也足够她们在各自的小圈子里炫耀一番了。
一行四人，两前两后进了集珍阁。
谢意婉是这的常客，纵使见了许多不曾见过的东西，也尚算淡定，反观谢琳、谢雅，活像皮猴子进了蟠桃园，东奔西走，兴奋不已。
“哇，这便是洋人的画像么，这画用得什么墨，好是艳丽！”
“洋人竟长这般模样，他们的鼻子好大啊，眼珠子像是凹进去了一般，像野猴子……”
谢意婉听着二人嘻嘻哈哈的叫嚷，眼里闪过鄙夷，默默往旁边挪了几步，与之远离。
随即目光落在林栀予身上，“栀予妹妹可有看上眼的东西？”
林栀予任由谢意婉挽着手臂，“太多了，许久未过来，这里当真如二姐姐所说，多了许多新奇物件。”
话音未落，又与从前一般低头小声道：“我跟着二姐姐就好。”
“你呀，性子太过拘谨，罢了，你便跟着我吧，从小到大，你哪里不依仗着我？”
叹息着，暗自得意。
林栀予但笑不语。
游仙台、青琅玕，奇楠香、猫儿眼……待看到那乌木展台上的金边西洋眼镜时，二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掌柜赶忙过来。
“二位小姐可是对这西洋眼镜感兴趣？这西洋眼镜可是出自名家之手，取材精妙，制法奇特，二位请看这镜腿，还刻有名讳，独一无二……”
舌灿莲花介绍着，同时打开展柜取出来，供二人细看。
在这之前，谢琳、谢雅已在展台前站着研究了许久，却被无视，没资格上手。
掌柜的区别对待，令姐妹二人心生不满。
可碍于待会还要让林栀予付钱买账，只能压抑着怒火，伸着脖子在一旁咬牙等着。
掌柜洋洋洒洒介绍完，然而西洋眼镜取出来，先送到谁手上却让掌柜犯了难。
若按从前，这西洋眼镜自是要先给谢意婉看的，可今日……
掌柜视线不经意扫过林栀予，生意做久了，看人下菜碟早刻进了骨子里，加之掌柜平日接待的都是达官显贵，对上位者的气息感知更是敏锐。
恍惚间，他竟觉得这林姑娘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但也只一刹那，展柜便摇头懊恼，他疯了不成，又不是头一回见林栀予了，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只不过是换了身衣裳打扮。
林栀予还是以往十分依赖谢意婉的模样，怯生生的，仿佛没了身边人便要钻到地缝里去。
可真是老眼昏花了！
托盘利落推向了谢意婉。
谢意婉眼角眉梢透着自得怡悦，佯怒斥道：“你这老掌柜着实不会办事，今日我是陪我妹妹来的，怎生往我手上送！”
掌柜忙赔不是，却腹诽，回回都如此，谁知道今次你们谁给谁作陪。
林栀予并没有推让，在谢意婉的注视以及谢琳谢雅的羡嫉目光下，将西洋眼镜拿在了手里。
镜片剔透晶莹，金边雍容华贵，细窄的边框上除了那一串西洋文，还精雕细琢着繁复的花草鸟兽，极为精美。
“小姐可以戴上试试，在正厅走一圈，感受一下不同。”
这话掌柜有自己的小心思，这林姑娘名声虽不怎么样，脑袋不灵光，一张脸却生得花容月貌，破烂草枝别在头上也跟镀了层月华似的。
这眼镜就是她戴上不满意，碰巧让在场旁的买家看到了瞧上眼，买卖还远吗？
这可急坏了同样想上手把玩的谢琳与谢雅。
紧跟着林栀予在正厅走了一圈又一圈，谢雅满腹焦急集聚到顶点，忍不住道：“四姐姐，这眼镜你戴着好丑，看着痴呆不足，笨傻有余，赶紧摘了吧！莫叫人看了笑话！”
“妹妹话说得直接了些，但我实在不忍你继续丢人现眼，二姐姐你说呢？”
谢雅心知林栀予最在意旁人看她的眼光，等着看她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
谢意婉开口斥责，但也只说了这一句。
谢意婉巴不得谢琳、谢雅多说些羞辱林栀予的话，抢了镯子的仇她可还记着。
林栀予在旁神情无辜，面上并不见尴尬羞窘。
她没将眼镜摘下来，只是抬头仔细盯着谢雅看，一息又一息，看得谢雅心里发毛。
谢雅下意识后退，“你，你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