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相送
是夜,寒风料峭,红纸灯笼在风中摇晃不停。
二房宋氏的院子,谢意婉正在哭诉。
今日从会仙楼出来,谢意婉顾不上满身的伤痛,一上马车便龇牙咧嘴检查起裴仕之送她的那支簪子。
香囊打开的刹那,不好的预感得到了印证。
回到侯府关上门,谢意婉便开始哭。
桌案上一边是摔碎的镯子,一边是压扁的凤簪,谢意婉脸胀得通红,全身直抖。
想到始作俑者,谢意婉杀了林栀予的心都有了,心里涌出一个又一个歹毒的念头,她摔砸着东西,吓得一屋子丫鬟气都不敢喘。
气还不等撒完,润书来了,还带来了会仙楼的饭菜。
十二个黑漆饭盒,彰显了尊贵的身份,这是林栀予的谢礼,诚意十足,在谢意婉看来却成了响当当的巴掌。
就她林栀予有银子是吗!
怒火再也压制不住,谢意婉对着润书又是一通打骂,汤水饭菜洒了满地。
接着便去找宋氏控诉。
谢意婉隐去她与裴仕之成就夫妻之实的事,将林栀予用茶水烫她,害她摔倒在地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她捧着凤簪,心不断在滴血。
即便京中有再多技艺精巧的修复师,这簪子也没了复原的可能,最起码近些日子无法复原。
凤簪是皇后才配戴的,无人胆敢僭越,谢意婉拿不出人前,也没人敢接这活。
好好一根凤簪,还没来得及细看便毁了,谢意婉越想越气愤,越气哭声越大,哭声中夹杂谩骂,像个失智的疯子。
“娘,林栀予一日不除,我便一日无法和世子光明正大在一起。”
“林栀予再有三个月便及笄了,到时她与世子的婚约势必要提上日程,真到了定下日子那天,一切就都无可挽回了!”
“娘!我堂堂平西侯府嫡女,才名位居京中贵女榜首,难道要学那些下贱女子,做见不得人的外室吗?”
“凭什么林栀予那无才无能的贱人能被陛下赐婚?她身上还流着贱商的血,她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回想起中午裴仕之冷声让她离开的话,谢意婉对林栀予的怨恨又重了几分。
宋氏原本还在安慰谢意婉,听了这些粗言鄙语,甩开谢意婉的手,“阿婉!娘平日怎么教导你的?!成大事者需得静心屏气、耐得住性子!”
“若将来有幸入主后宫,你也这般粗野冲动吗?你这心性又拿什么和那些女子争!”
“稍有风吹草动便乱了阵脚,你莫要以为建宁世子现下心悦于你,今后你便高枕无忧了,男子的情爱如昙花一现,于女子而言最是无用!你若想登上后位,要学会忍!”
谢意婉鲜少被宋氏责骂,一时间愣在原地。
宋氏也没想到会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林栀予的表现,一次两次占上风可以说是巧合,次说多了,便只能说明一件事。
宋氏看着簪子上那只折颈断翅的金凤,冷声道:“从会仙楼回来后,可曾见过润书?”
谢意婉不敢大声,抽泣道:“见过了。”
不仅见了,她还命令润书在林栀予的汤药里动手脚,林栀予她不是夜里睡不踏实吗,今后她别想再睡一个囫囵觉!
“她如何说?林栀予近来可有何不正常之处。”
谢意婉仔细回想了一下,“没什么不正常,整日闷在屋子里,病还没好,精神恹恹,夜里时常做噩梦。”
这些宋氏也听说了,“还有呢?”
“还有……?其他的娘应当都知道了,换了身打扮,性子稳了不少,今日她被世子责骂,按往常,世子一哄她,她早该叫嚷辩解了,谁知她竟应了下来!”
“必定是有人提点过她!就算那人不知咱们的计划,也该是冲着获得世子的宠爱去的!”
“娘你不知道,世子他看林栀予的眼神……”
谢意婉喋喋不休控诉着,言语间尽是嫉恨,通过她说的这些,宋氏约莫能猜出是何情景,回忆近来发生的事,思来想去,唯一的变数,是现在借住在倚香园里的少年。
宋氏心中有了决断,对还在诉述不满的谢意婉道:“世子与她毕竟有婚约在身,总不好做的太过,一些场面话,你若当真,便太不应当了。”
“好了,莫要再多想了,林栀予不过是稍占了上风,你也不差在哪,你既觉得林栀予有心要与世子培养感情,便该更加努力笼获世子的心,让他离不开你,答应退婚。”
“你也无需太过急切,世子将凤簪给了你,便是认定了你的身份,太过急功近利,只会适得其反。”
谢意婉想起了白日里二人的交缠,娇羞点头,“我省得。”
“最近几日,你且按兵不动,拿些林栀予喜欢的小玩意儿,多去陪着她、哄着她,让她听你的,记得,要学会忍!”
*
翌日,林栀予起了个大早。
天阴沉沉的,又要下雪的样子,光秃秃的树枝在阴风中打颤,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折断。
侯府门前,林栀予披着狐裘,鼻子冻得通红,站在马车旁等着萧玹的到来。
“小姐,咱们还是去屋里等吧,萧公子辞行,必定会去正厅,有什么话咱们在那说也是一样的。”
林栀予摇头,“我抱着汤婆子,暖和着呢,你若觉得冷,便去抱厦那站一会,那能挡挡风。”
兰生哪肯,知道劝不动,认命搓搓手,哈气站在一旁跟着一块等。
约莫过了一炷香,林栀予见到了人。
清瘦高挑的身影从正门出门,孤零零的背着包裹,无人相送,不知是他拒绝了府中人相送,还是本就不受待见。
林栀予惊喜叫喊一声,“萧公子!”
萧玹闻声走过来,“林姑娘,这是要出门?”
林栀予摇头,“我来送送你。”
萧玹展颜一笑,“多谢,天寒,林姑娘心意在下心领了,还请快些回去吧。”
林栀予听着这客气疏离的话,无措低下头,“萧公子可是在责怪我?”
萧玹不解,“林姑娘何出此言?”
林栀予话音细弱,“昨日,我说的那些话,我又食言了,我以为我能办到,可是……”
林栀予说话磕磕巴巴,抬不起头。
她确实努力了,她不仅向沈氏提了此事,还专程借着送东西的名义,去了谢老夫人的院子,请求谢老夫人松口将萧玹留下。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这都在林栀予预料之中,她一大清早就在这站着,也是身体力行逼迫府中长辈松口,可直到现在,也没一个人妥协过来。
林栀予做的这些,萧玹都知道,他早便预料到了今日的结果,也做好了之后的安排,只是不曾料到这一向骄奢畏寒的小姑娘,会站在寒风里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