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力竭,惨烈！
四十米宽的河面，三十多人像是下饺子一样，在水面扑腾，载沉载浮。
有人刚冒出水面，又被其他人拽了下去。
场面混乱不堪。
这种情况，不是说你会游泳，就能活下来。
“救人哪！”
“快救人！”
岸上的人大呼小叫，却没有一个敢下水。
只因这条河，每年都会淹死几个人。
季平安擅长游泳，学过溺水营救，他一路疾奔，来到事发地点，蹬掉鞋子，踏进水里。
直接一个哆嗦。
第一感觉就是凉。
九月初的水就这么凉！
还好没抽筋。
一头扎进水里，再钻出来，已在十几米开外。
面前就是一个捂着口鼻的小男孩。
将其托出水面的一刻，小男孩不断咳嗽。
缓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奶奶，快救我奶奶”。
季平安打眼看去，一米之外，一个老太太双手拼命划拉。
“抱我脖子，身体放松！”
“嗯嗯。”小男孩很机灵也很配合。
季平安绕到老人背后，给小男孩一个“憋气”的指令，潜下去，双手拿住老人腋窝，将其后背紧贴自己前胸。
浮出水面的一刻，老人也是不断咳嗽，但很快冷静下来。
一老一小劫后余生，相顾流泪，配合季平安向岸边划水。
水中救一人尚且吃力，何况两人。
好在岸边的人也都忙活起来。他们不敢下水，却找来了竹竿、绳索甚至抽出皮带。
刚到岸边，就有人下水帮忙。
奶孙俩并无大碍。
季平安松了口气，不敢耽误，再度下水。
“小伙子，当心啊！”
刚获救的老太太动情地叮嘱道。
季平安当然知道其中的凶险。
曾经的游泳教练说过，没有经验盲目下水救人，往往就会造成新的悲剧。
但水里不少人已经不怎么动弹了。
每一秒都会有人溺亡。
这得多少条生命！
这是多少个家庭！
尽人事听天命！
他咬咬牙，一个猛子，又到了十几米开外。
两个小男孩距离很近，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一手捂鼻子嘴巴，一手在水中胡乱拍打。
季平安从后面掐住一个，小男孩下意识地在他手背挠了一把，顿时皮开肉绽。
季平安顾不上这些，将其口鼻露出水面，小男孩这才冷静下来。
“谢谢哥哥，快救诚诚！”小男孩急切地说。
“咱们一起。”
季平安如法炮制，将诚诚脑袋托出了水面。
然后一手一颗小脑袋，利用反蛙泳，向岸边游去。
岸上的人也在群策群力。
几个男人腰上绑着绳子，或是连接成绳子的衣服，下到水里接应。
季平安交出孩子，再度转身向河心游去。
连续几天，季平安都没能好好休息。
现在才救下几人，他已有些脱力。
得亏了都是老人和孩子，若是成年人，在求生意志驱使下，他都未必搞得定。
“大哥哥，加油！”
“小伙子，辛苦啦！”
“兄弟，好样的。”
岸边，刚刚获救的小男孩，老太太见其状态不佳，纷纷为他加油打气。
那些不敢下水的人，也一个个表达了敬佩之情。
于是，季平安的体内平添一股能量。
与此同时，令人振奋的是，运沙船也做出了反应。
尽管没法调头，但两条塑料小船划了过来，两名船员参与救援。
船上有几套救生衣，几只救生圈。
纷纷丢入水中。
船员还用船桨救人。
很快，就有数十人脱离了危险。
不过还是出了意外。
在季平安再度救下两人后，因为落水者拼命爬船，导致其中一条小船发生了倾覆。
场面再度混乱。
岸上的人看得心惊肉跳。
季平安让刚刚救下的一人扒着船沿，扯开了嗓子。
“大家听我说，大家听我说。”
“有救生衣、救生圈的不要上船。”
“没有的不要怕，扒着船沿也能上岸。”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家相互搭把咕噜……”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成年人从后抱住，拖进了水中。
灌了满满一口水。
最凶险的情况出现了。
因为这一刻，对方的力气是平时的三倍以上。
勒得季平安好疼。
还好他心中有数。
哪怕呛了水，依然保持冷静。
这时候就要用到水中解脱术。
季平安先是用双手掰开对方的小拇指、无名指。
对方吃痛，让他得以打开束缚，然后反关节扭其胳膊，两人完成换位。
季平安从身后拿住对方腋窝，拉到胸前，这才浮出水面。
两人都是拼命咳嗽。
而岸上却是掌声一片。
季平安将其交给超载的塑料船。
这会儿，双臂跟灌了铅一样，几乎挥舞不动。
一艘满载的塑料船划向岸边，两名船员刚刚也是险象环生，如今死也不肯下水。
季平安入眼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托着她就往岸边游。
小女孩情况极差，没了呼吸和心跳。
季平安在旁人的帮助下，来到岸上，就给小女孩做起心肺按压。
十几下过去，小女孩也只是吐了不少水，并未醒转。
季平安只得配合人工呼吸。
捏住对方鼻子，对着嘴巴吹气再按压，反反复复。
周围的人都在默默加油。
“醒过来。”
“醒过来。”
“醒过来呀！”
就在季平安要放弃的时候，小女孩咳出水来。
季平安闭上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甩了甩脑袋，咬牙站起身，再度向坡下走去。
小女孩苏醒了，舔着樱唇，看着季平安的背影，仿佛要将其镌刻在心中。
所有人都看出了季平安的极差状态，都很担忧。
直到扑通一声，季平安一头栽进水里。
众人七手八脚将其弄到岸上，有的掐人中，有的拍脊背。
季平安总算醒了过来。
感觉左肩钻心的疼。
但他还要下水。
却被人死死抱住。
老太太动情地说：“小伙子，你已经尽力啦！”
季平安知道，起码还有数十个人还在水里，生死不知，而他已经力竭筋疲。
惨烈的画面他不忍再看，爬起来一步一步踉跄而去。
落汤鸡一样，回到招待所。
尽管疲惫不堪，却无法入眠。
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好多人在水里无助的挣扎直到咽气。
季平安不知道的是，就这么一会儿，外面已经沸反盈天。
没想到的是，一口又大又黑的锅，即将扣在他的头上。
最终这次事故造成十一人溺亡，其中包括六名儿童。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何况如今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是一个自媒体。
这起恶性交通事故，很快传到了县里、市里、省里乃至全国。
省里高度重视，即刻成立联合工作组，前往莲花乡开展调查和善后工作。
市里、县里自然是更快一步。
反应最快的，莫过于莲花乡党委政府。
此刻，会议室里，几名委员罕见的齐聚。
一个个愁眉苦脸，吞云吐雾。
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哪怕开了窗户，能见度都在迅速下降。
没办法，事情太大了。
十一条生命，十一个家庭。
乡政府已经被民众围堵了。
海娜能够理解领导们，但这个会议室，她也是一刻不想多呆。
压抑，窒息。
“海主任，季副乡长还是联系不上？”
夹着烟的乡长李二宝问了一句。
海娜摇头，“始终是关机。”
“那就这么办！”
乡党委书记王大锤一把摁灭半根硬中，咬牙看着一帮同仁，“季副乡长主管交通运输，发生这样的恶性事故，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海娜惊呆了，季平安今天刚报到，连几个委员都没见过，这就要承担责任了？
“王书记所言极是。”
“季副乡长责无旁贷。”
“海主任，赶紧找到他，让他承受群众的怒火。”
几名委员纷纷表态。
死道友不死贫道。
何况还是素昧平生的季平安。
“你们……你们当上级都是傻子吗？”
乡长李二宝拍案而起，“你们要掩耳盗铃，一意孤行，这件事我保留意见。”
李二宝拂袖而去。
“李乡长，老百姓堵住了乡政府，你不想办法，这是要当逃兵吗？”
敢这么说李二宝的，只有王大锤。
“我没办法。”李二宝又坐下来，闷头抽烟。
就在这时，王大锤手机响了。
一看是县委组织部长，慌忙拿着手机来到办公室。
这才接通了，“张部长，请指示。”
“王大锤，我指示你妈。”
“嗳嗳。”
“这件事影响太大，性质太恶劣，县委何书记大发雷霆，已经准备动身，市里、省里的调查组也很快就到。”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张部长，您说这事儿咋整啊！我们乡政府都被家属给堵了。”
“你们班子就没拿出来一个意见？”
“我们的意见是，将主管交通运输的副乡长撤职，我们几个主要负责人自请党内警告处分，并且，每个家庭赔偿三十万抚恤金。”
“那就赶紧下文赶紧办，竭力安抚老百姓的情绪，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前提。”
“我明白我明白，就是有一点，张部长您看让季平安担责，会不会有点牵强，毕竟他今天才报道。”
“谁说今天？我这边的文件是半年之前。”
“张部长，还是您高。”
“这口锅他背定了，不过你们内部必须统一口径。对于这种毫无根基之人，就算知道你我指鹿为马又如何？这锅他不背谁背，这都算废物利用了，知道吗？”
“王部长至理名言啊！听您一些话，胜读十年书！大锤，我受教了。我非常清楚，季副乡长已经履职半年。”
“快刀斩乱麻！”
“是。”
王大锤顿时就不紧张了，有县委大佬背书，这一关倒也没那么难过。
一个电话把海娜喊过来，让她出红头文件。
海娜听到这么一个处理方案，在心里为清爽帅气的季平安默哀了几分钟。
身处招待所，对于这一切，季平安毫不知情。
他有点发烧，状态越来越差，怀疑是在水里受了凉。
“看来今天是不能回去看奶奶了。”
季平安不知道的是，牵挂他的奶奶天没亮就乘坐大巴再换公交抵达了他所在的小区，然后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红色甲壳虫挂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