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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再践泥潭

崔康时回过神,将满眼心疼敛尽,淡漠道:“那便流血至死好了!”

“既你看得过意,便如此!”

宋卿月蹲着身子,将流血的手高高举到他面前,摆出可怜巴巴的样子。

崔康时一转毂车轮子,艰难催动轮子离她远一些。

她站起身挪近他,又将血淋淋的手背伸到他面前。

如是几回抗争后,当宋卿月从地上捡起梳子,再试着给他梳头,他便闭了眼,木头般任她摆布。

没了长冠,宋卿月便寻来一只玉簪给他挽了发。

挽好发髻后,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眉飞色舞,啧啧连声,“当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崔康时脸上浮出一缕微红,长睫颤了一颤,却没理她。

她将他推到香案前,取过碗筷给他喂食,他面无表情张口以就。

她若无其事,笑眯眯道:“记得在余杭时,你便是这般喂我吃食!”

忆起彼时的过份之举,崔康时?白的脸上又浮起红晕,虽极力掩饰,窘迫之态犹浮眉间。

他捌开脸,淡声,“饱了!”

一碗饭菜吃得七七八八,宋卿月也没再劝他,收拾起了碗筷。

崔康时催动车轮移到花窗前,淡漠道:“将手背的伤包起,免人说我苛待下人!”

下人?宋卿月无声一笑,好一个花费巨糜的下人。

一提食盒,她起身一福:“奴婢告退。”

待她身影走出月洞门,崔康时目送她身影消失,又扭回头望出花窗,见她现身于院中……

一道颀高的身影迎面而来,宋卿月手搭凉棚挡了强光认清来人,忙一低头。

想从一旁避让,她却被来人拦了。

她往左,来人往左。她往右,来人往右。

“还真是山水有相逢啊,宋卿月!”来人皮笑肉不笑。

他脸上是一双一如崔康时的圆眸,可圆眸里非是崔康时的温润,而是蓄满阴挚。

无奈,宋卿月仰起脸,冲他灿然一笑福下,“幸会啊!二公子!”

崔康月一身墨绿色的长襟襕袍,碧玉小冠束发,明明穿得一身清爽,偏却语气寒森。

“你准备怎么个死法?”

宋卿月笑着直起腰身,坦荡望他道:“大卸八块也好,抽筋扒皮也罢,一切随二公子心意!”

“痛快!”崔康月负手绕她而行,“前头溪池里有王八,就爱吃肉,回头本公子就把你剁了!”

宋卿月任他绕着圈子,脸上挂着浅笑,“那便等着二公子。”

花楼上,崔康时的声音响起,“福满……上来!”

崔康月抬头望了一眼花窗,勾头俯首于宋卿月耳边。

“宋卿月,你可真是个扫把星!不将我大哥折腾死,不将我崔家败光你是不甘心!”

说完,他阴沉着脸大步转身,直朝花楼而去。

宋卿月一脸笑意弥散,转身朝花楼上望,红了眼。

……

花楼上,福满将崔康时的毂车推回香案前。

提壶给崔康时倒了茶水,奉到崔康时手上,若无其事地道:“我不过才离开一月,怎地又瘦了?回头珍娘来,你想她哭鼻子?”

崔康时笑了笑,“天时热,吃不下!”

福满自斟着茶水,接着絮叨,“郎中说你腿伤可治,日日呆在花楼里哪成?下楼走走,指不定腿骨长好,复又能行!”

“试过了,使不上力!”崔康时平淡道,“说说吧,去西弥国谈得如何?”

福满咽下一口茶,“要转移的财物巨大,恐引起西弥国朝堂注意。我打算多去几国分散转移。”

崔康时拖过香炉,用半蜷的手捏起银铲平整着香烟,“关外各国时时纷乱,且人又心性不定……权宜之计罢了!”

福满见他伤手颤抖,便将香炉拖过,替他平整香灰。

“听说上唐境内烽烟尽起,河东那些世家尽投汴梁王,江南世家尽投荆王,蜀地世家尽投剑南王,三王拉扯起六十多万大军。那个人现受三面夹击,疲于奔命。”

崔康时打开储香罐,用左手拿起银勺,生涩地取着香粉。

头也不抬道:“老皇帝一生不敢动的世家,他偏要动。现下这般局面,他当生受!”

福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正因如此,只怕他一时打不过渭江,我们还能得些时日转移!”

“他打不过渭江,可沈氏他们也不好相予。”崔康时轻叹,抬眸望出花窗。

“沈明仕正于关陇征兵,沈东怀正四联关陇世家,他们打算立即墨云台为帝,借即墨云台之名杀出关去,夺回荣光。”

福满整平了香灰,将花模放到香炉里,接过崔康时递去的香粉,往花模上徐填。

“若我是沈东怀他们,定会坐山观虎斗,待三王与那人两败俱伤再出兵!”

崔康时点燃一只线香,递与福满,“你道我崔家能独善其身?沈明仕与我谈过了,即墨云台也与我谈过了……这祖孙二人……并非一条心!”

福满接过线香点着香印,抬眸,阴沉着脸看他。

“回来时说得好好的,咱家不再掺和这潭稀泥……为何哥哥又踩一只脚进去?”

崔康时阖眸一默,缓声:“权宜之计!”

福满从牙缝里吐字,“又是权宜之计?权宜到需要迎娶沈安筠,出让翡翠别院,给付黄金万两,粟米十万担?”

崔康时无声咽下一口唾沫,阖目不启,“若不应允他们,我们崔家会被吃干抹净!”

福满往线香上猛吹一口气,将火头吹亮。

愤目寒声:“沈家正需世家支持,安敢妄动我们?你怕是为了那个女人吧!你是嫌活得命太长,还是嫌崔家被她坑得不够?”

崔康时缓缓启目,看着福满愤懑的脸,轻声:“她怀了我的骨肉,福满,放过她吧!”

福满手一怔,手一松,线香跌落香案。

一探身,一把揪住崔康时的衣襟,沉声:“我看你摔伤的不止是腿,还有脑子,那女人是同即墨江年待在一起。”

崔康时看着胸口那只紧揪的手,淡道:“你怕是忘了,她同我一起呆了半个月……”

福满咬着牙看他,一松手,靠倒在椅背上,冷道:“那又如何?饶她一命可以,但我绝不会认她为崔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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