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嚼舌根,留不得

“淳常在？”

皇上狐疑地看了眼淳常在，又望了眼同样惊讶的安玲容，没有继续说话。

知道打扰皇上和安玲容雅兴的淳常在，扬着脸说，“呀，皇上在呀，那淳儿过会再来打扰安姐姐。”

皇上失笑道：“你倒是调皮，既然带着东西来了，放下再走吧，免得待会儿你走了，安嫔埋怨朕没留下淳常在的一片好意。”

安玲容知道皇上是拿借口让淳常在留下东西，人离开。

于是，她朝着淳常在点了点头。

心领神会的淳常在进了屋，大大方方跟皇上说笑了几句，一蹦三跳的走了。

安玲容想起什么，问道：“大热的中午，皇上是从哪里过来？”

他只看着别处，道：“才在华妃那里用了午膳。”

安玲容哦了一声，只静静拣了冰水中的一块西瓜咀嚼，不再言语。

玄凌搂一搂安玲容的肩，方道：“你别忧心，朕也是怕她为难你。”

安玲容低声道：“容儿不敢这么想，只是欣频之事后未免有些心惊。”

他喟然道：“朕怎么会不明白？本来朕的意思是要晋你为妃，只是你入侍的时间尚短，封嫔早，当时又协理了六宫宫权，已经违了祖制，只得委屈你些日子，等有孕之日方能名正言顺封妃。”

安玲容靠在他胸前，轻轻道：“容儿不在意位分，只要皇上心里有容儿。”

他凝视着安玲容的双眸道：“朕心里怎么会没你，朕其实很舍不得你。”

皇上顿了顿，低低道：“六宫那么些人总叫朕不得安宁，只在你这里才能无拘惬意，又懂规矩，识大体，从不让朕为难。”

心里冷笑一声，明面上安玲容环着他的脖子，轻声呢喃：“容儿知道了。”

静了一会儿，安玲容问：“皇上去瞧欣嫔了吗？她的胃口好些了吗？”

“还是那样，遇到酸一点，腻一点的菜肴就犯恶心，想来是当日把胃吃坏了，太医说需要多调理身子。”

这些道理安玲容其实比谁都懂。

欣嫔为了位份，宁愿伤了身子，也要往上爬。

当然，这也是为了膝下的公主做长远的打算。

早些封嫔，就有封妃的指望。

毕竟宫里只有妃，却没有贵妃，乃至皇贵妃。

“嫔妾原本今日也要去看，奈何日子越发炎热，去了反倒是消磨内务府准备的冰块，徒添烦恼。”

说完，安玲容又提起了富察贵人的胎，好久不见，照理应该去看看了。

皇上亲一亲安玲容的脸颊，低声笑道：“总为旁的人担心，什么时候你给朕生一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才好。”

安玲容推一推他，嘟哝道：“皇子才好，公主不好么？”

“只要是安玲容们的孩子朕都喜欢。”

话音未落，衫上的纽子已被解开了大半。

安玲容只得道：“天气这样热，可要热坏了……”

他抬起头来，百忙中侧头舀一块西瓜在嘴里喂到安玲容口中。

一室清凉，静淡无声。

等安玲容起来已是近黄昏的时候了。

她悄然起身，理了理衣裳，坐在妆台前执着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

镜中的人神形娇慵，流慧胜波，羞晕彩霞，但没有任何的笑意。

还未到掌灯时分，黄昏的余晖隔着帘子斜斜射进来，满屋子的光影疏离，晦暗不明，像在迷梦的幻境里。

这时，皇上已经醒了，手臂枕在颈下，半枕半靠着静静看着安玲容。

他的目光中分明有着无尽的依恋缱绻，近乎痴怔的凝视着对镜梳妆的安玲容。

他扶着安玲容的肩膀，随手折一枝开得最盛的插在安玲容鬓角，笑道：“怎么不喊朕起来？”

安玲容扑哧一笑，腻在他胸前道：“皇上累了，自然要多睡会，处理奏折很累人的。”

皇上喜欢安玲容在意他身子，因此，他的声音温柔至极，“容儿有心了。”

安玲容盈盈浅笑：“皇上过奖了。”

镜中两人含情相对，相看无厌。

他执起妆台上一管螺子黛，“容儿，你的眉色淡了。”

安玲容低笑：“那容儿恳请皇上为容儿画眉？”

皇上只微笑不语，神情极是专注，像是在应付一件无比重要的大事。

其实安玲容眉型细长，甚少画远山黛，一直描的都是柳叶眉。

只是皇上这样相对画眉，左右顾盼，好似也不错。

反正她的脸型和容颜摆在这儿，就算皇上有心恶心她，拿她做纯元的平替也做不到。

安玲容轻笑道：“容儿甚少画远山黛，不想竟也好看呢。”

拣了一枚花钿贴在眉心，红瑛珠子颗颗圆润如南国红豆，轻轻一晃头，便是莹莹欲坠的一道虹飞过。

安玲容调皮的笑：“好不好看？”

他轻轻吻安玲容，“你总是最好看的。”

婉转斜睨他一眼：“皇上画眉的手势很熟呢？”

“你这个矫情的小东西。”

他并不答安玲容，托起安玲容的下巴，声音轻得只有安玲容能听见，“双眉画未成，哪能就郎抱？是也不是？”

安玲容忍不住笑出声，推开他道：“皇上怎么这样轻嘴薄舌。”

他轻轻抚着安玲容的背，道：“饿不饿？叫人进晚膳来吧。”

安玲容轻笑道：“也好，用过膳咱们一起去瞧富察贵人好不好？”

他只是宠溺的笑：“你说什么，朕都依你。”

夜风徐徐吹过，有清淡的凉意。

去往富察贵人住所的路不远，所以并未带许多侍从。

皇上与安玲容携手漫步在水边游廊，临风折花戏鱼，言笑晏晏。

才进院中，就听见一屋子的莺莺燕燕，十分热闹。

依礼退后两步，跟在皇上身后进去。

不知是不是晚间用膳，走漏了风声。

此刻皇后、华妃、齐妃与曹琴默、眉庄等人皆在，正与富察贵人说话，见皇上来了，忙起身迎驾。

皇上忙按住将要起身的富察贵人道：“不是早叮嘱过你不必行礼了。”

一手虚扶皇后：“起来吧。”

皇上笑着道：“今日倒巧，皇后与诸位爱妃也在。”

皇后笑道：“富察贵人有孕，臣妾身为后宫之主理当多加关怀体贴，恪尽皇后职责。”

诸妃亦道：“嫔妾等亦追随皇后。”

玄凌满意的点点头。

除了安玲容与华妃、眉庄和欣嫔之外，其余诸人皆是有几日不见圣驾了。

乍然见了皇上，难免目光殷切皆专注在他身上。

华妃睨安玲容一眼，娇笑一声道：“皇上用过膳了么？臣妾宫里新来了西越厨师，做得一手好菜。”

皇上随口道：“才在水绿南薰偏殿用过晚膳了，改日吧。”

华妃淡淡笑道：“想必是安嫔宫里有好厨子呢，方才留得住皇上在偏殿用膳。”

眉庄朝安玲容点点头，皇后仍是神色端然，和蔼可亲。

欣嫔和齐妃恍若未闻，其余诸人脸色已经隐隐不快。

华妃果然不肯闲着，要把安玲容拱到众人面前去呢！

安玲容温然微笑：“华妃娘娘宫中的紫参野鸡汤已经让皇上念念不忘了，如今又来了个好厨子，可不是要皇上对娘娘魂牵梦萦了么？”

果然此语一出，众人的注意力立时转到了华妃身上，不再理会安玲容。

一同进一次晚膳有什么要紧，皇帝心里在意谁想着谁才是后宫妃嫔们真正在意和嫉妒的。

华妃双颊微微一红，咯一声笑：“月余不和安嫔聊天，安嫔口齿伶俐如往昔。”

安玲容略略低了头，婉转看向皇上，嫣然向他道：“娘娘风范也是一如往昔呢。”

华妃刚要再说话，皇上朝华妃淡然一笑，目光却是如殿中置着的冰雕一般，凉沁沁在华妃姣美的面庞上扫过。

“安嫔伶俐机智，年幼爱玩笑，华妃也要与她相争么？”

华妃触及皇上的目光不由一悚，很快微笑道：“臣妾也很喜欢安嫔的伶俐呢，又都是协理六宫为皇后分忧的人，所以多爱与她玩笑几句。”

皇上看她一眼，神色缓和道：“华妃果然伴朕多年，明白朕的心思所在。”

说话间富察贵人的宫女已端了瓜果上来，众人品了一回瓜果，又闲谈了许久。

是夜皇上兴致甚好，见皇后在侧殷勤婉转，不忍拂她的意。

加之诸妃环坐，若又要去带着安玲容回水绿南薰殿终是不妥，便说去皇后的光风霁月殿。

既然皇帝开口，又是去皇后的正宫，自然无人敢有非议。

除了富察贵人摸了摸逐渐显怀的肚子，没有作声，其余嫔妃一齐恭送帝后出门。

安玲容沐浴完毕换过干净衣裳，看看时辰已经不早，携了槿汐去看没有来找富察贵人玩的淳常在，让宝绢与宝萍带了些水果丝缎跟着过去。

淳常在的住处安置在宜芙馆附近的一处僻静院落。

按照原着的剧情，这里本该是她的地盘，只是甄嬛失宠后，她又早早封了嫔，因此落到了还未侍寝的淳常在头上。

除了她贴身服侍的两人，另有两个早先眉庄见淳常在和甄嬛玩的好，托内务府派给她的宫女翠儿和喜儿伺候。

至于嬷嬷，早已服完苦役，出了宫，安心在香坊养老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淳常在宫中没有任何管事的嬷嬷了，按理说，过的应该很自在才是。

可安玲容还未进院门已听得有争吵的声音，却是翠儿的声音：“小主自己不安分也就罢了，何苦连累了做奴婢的，奴婢们要是能跟着安嫔娘娘就更好了，且不说安嫔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连带着永寿宫做奴才的也沾光。”

安玲容忙示意槿汐她们先不要进去，静静站在门口听。

喜儿也道：“不怪做奴婢的要抱怨，而是小主你再这样吃下去，皇上日后让小主侍寝，心生厌恶怎办？”

淳常在细声细气，回怼道：“原是本主这个做主子的不好，想要写吃食也被你们啰嗦。”

有人看不顺眼自家小主，当然也有打抱不平的。

陪嫁进来的翠朱想是气不过，指着众人鼻子道：“小主您就是好脾气，由着她们闹腾，眼里越发没有小主您了。”

翠儿不屑道：“小主没说什么，你和奴婢们是一样的人，凭什么由着你说嘴了。”

喜儿嗤笑道：“小主原来以为自己是主子了呢？也不知道这一世里有没有福气做到贵嫔让人称一声主子呢！”

淳常在自讨没趣，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涨红了脸坐在廊下，翠朱却耐不住了要和她们争吵起来。

安玲容听得心头火起，再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踏进门去。

众人见是安玲容进来，都唬了一跳。

翠儿和喜儿忙住了嘴，抢着请了安，赔笑着上前要来接宝绢和宝萍手里的东西。

安玲容伸手一拦，道：“哪里能劳驾两位动手，可不罪过。”

说着看也不看她们，只微笑对翠朱道：“好丫头，知道要护主，槿汐，取银子赏她。”

翠朱忙谢了赏。

翠儿与喜儿两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只得讪讪缩了手站在一边。

安玲容道：“不是说想做本宫身边的奴才么？本宫身边的奴才可不是好当的，你们的小主好心性儿才纵着你们，本宫可没有这样好的性子，断断容不下你们这起子眼睛里没小主的奴才。”

安玲容脸一沉，冷冷道：“槿汐你带她们去慎刑司，告诉主事的人说这两个奴才不能用了，亲自盯着人打她们二十杖，再打发了去浣衣局为奴。”

她们一听早吓得跪在地上拼命求饶，哭得涕泗横流。

安玲容也不理她们，只对槿汐道：“等下回了皇后，去内务府拣两个中用的奴才来服侍淳常在。”

说着她拉了淳儿的手，一同进去了。

安玲容一向对自家宫人和颜悦色，甚少动怒，就连面对吃里爬外的康福海也没想这般严格。

今日翻脸连槿汐也吓了一跳，也不顾她们哭闹求饶，忙驱了她们走了。

玲容和一同进屋坐下，玲容面含愧色道：“玲容无用，叫姐姐看笑话了。”

安玲容最不能容忍的事情，莫过于主子还没说些什么，当下人的反倒是上天了。

真有本事，那就学康福海那般，另谋出路啊！

敢当面挤兑主子，真是活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