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晋为安妃
华妃还想再说什么,端妃已缓过气来,缓缓道:“怎么华妃妹妹不信么?”
华妃道:“并非本宫多疑,只是觉得端妃似乎与安嫔很相熟呢。”
端妃淡淡一笑,“本宫与安嫔之前只有两面之缘,初次相见也是在温宜周岁礼上,华妃这么说是意指本宫有意维护么?”
说着伤感摇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望着皇上,道:“本宫病躯本不宜多事,何必要做谎言袒护一位新晋的嫔妃。”
众人见端妃孱弱之态而在华妃面前如此伤感,不由隐隐对华妃侧目。
华妃无言以对,只好道:“本宫并未作此想,端妃多心了。”
说完,华妃一咬牙,别过脸去不再看。
皇后微笑道:“安嫔先坐下,有话慢慢说。”
说着,皇后又瞥眼看华妃。
端妃转眸环视立于诸妃身后的宫女,咳嗽几声面色苍白。
只听她缓缓道:“华妹妹不信本宫的话也有理,刚才本宫在堂外似乎听见有宫女说当夜见安嫔前往烟雨斋方向,不如还是再澄清一下比较好,以免日后再为此事起纠葛,不知皇上和皇后意下如何?”
皇后道:“自然是好。”
说着,皇后语气中颇有厉色,“刚才是哪两个人指证安嫔?自己出来罢。”
迅即有两名宫女“扑通”跪于地上,花容失色俯身于地。
皇后道:“你们俩都是亲眼见安嫔进入烟雨斋的么?”
一宫女道:“奴婢是见安嫔往烟雨斋方向去,至于有无进去,似乎,似乎?”
“什么叫似乎?简直是莫须有。”
皇后说完,又看向另一宫女,“你呢?”
她把头磕得更低,慌张道:“奴婢只是见安嫔独自一人。”
皇后不理她们,只说:“皇上您看呢?”
就在这时,安玲容插嘴道,“我那日换的衣裳是什么颜色,这总答得上来吧。”
两位宫女结结巴巴,答不出所以然,一个猜测绿,一个猜测蓝。
由此可见,她们没有看到安玲容,完全是捏造的。
对此,皇上心中明了,这极有可能是华妃使得毒计,用来针对安嫔和欣嫔。
因此他露出厌恶神色,摆手道:“皇后看着办,只一条,不许纵容了宫人这种捕风捉影的恶习。”
皇后吩咐身侧江福海道:“拉下去,污蔑嫔妃乃宫中大忌,杖杀,以儆效尤。”
窗外很快传来清脆响亮的木杖声和宫女哭泣的声音,没过多久,声音从大变小,显然两位宫女是没了声息。
眉庄等一众胆子小的嫔妃则偏过头,不愿听外头太监收拾尸体发出的声音。
至于使出毒计的华妃只作充耳不闻,等到外头彻底没了动静。
她转过头来瞬间睫毛一扬,飞快目视曹琴默,旋即又若无其事垂眸端坐。
曹琴默怀抱温宜羞愧上前,咬着嘴唇道:“方才错怪安嫔,实在抱歉。”
安玲容知道好戏还在上头,只是摇头,对着曹琴默道:“不必,身为人母,也是关心则乱,只是温宜公主和宫女陷害嫔妾的事儿,还需皇上与皇后定夺。”
见安玲容脱离身,还不忘提起温宜中毒之事,华妃勉强讪笑道:“刚才误会安嫔,是本宫关心公主才操之过急,还请安嫔不要见怪。”
安玲容微笑正视她:“怎会,娘娘一片心意嫔妾了然于心。”
华妃被安玲容噎住,又无从反驳,只得道:“妹妹明白就好。”
气氛仍然有些僵硬,端妃倚在椅上对玄凌轻笑道:“臣妾那日遥遥听见扶荔殿有美妙琴声,很是亲切耳熟,不知是谁所歌?”
皇上微微一愣,皇后已抢先说道:“是新晋的惠嫔,难怪你远远听着耳熟。”
说着,唤眉庄上前向端妃请安。
端妃拉着眉庄的手细细看了一会儿,道:“长得很清秀端庄,恭喜皇上又得佳人。”
皇上微笑颔首,下方坐着的齐妃观察了许久,觉得今日之事有蹊跷。
她以前一直以为端妃柔弱,不想却是心思细密、应对从容。
但是于恭维话上却来来去去只一句“恭喜皇上又得佳人”,贺完安嫔又贺惠嫔,当真毫无新意。
这样好的机会,安玲容怎能轻易放过。
她抬手,宝绢和宝萍带着曹琴默宫里的下人过来跪着,手里捧着的乃是温宜公主,这些日子用过的药膳,还有存放了很久,明显有些异味的药渣。
皇后看到了药渣,问道:“安嫔,这是何物。”
安玲容乖巧作答,解释了这些东西全都是她以前递给温宜,疗养身子的药物。
未曾想,曹琴默因温宜公主病了,竟然怀疑她对公主的一片好心。
曹琴默见安玲容拿出了这等东西,还有自家宫里头的宫女,勉强笑了笑,没有说话。
华妃听到这里,狠狠瞪了一眼曹琴默。
“好啊,原来安嫔妹妹如此喜爱温宜公主,本宫竟不知你们私下还有往来。”
“华妃娘娘说笑了,嫔妾自幼出生在江南烟雨之地,懂些土方子不足为奇,恰巧听闻曹姐姐的温宜年幼时爱吐奶,所以私下命人送过药房。”
而皇上也想到了自打安玲容进宫,拜见过曹琴默后,温宜公主的脾胃是比以前好了很多。
想到这里,他抬手让太医们查看安玲容给温宜的药方,确认里面的成分。
太医们很快就从曹琴默每月从太医院拿的药房,对照安玲容那边抓的几味药材,核对起来。
一番商讨下来,年长的太医颤颤巍巍举着手,失态道:“麦芽、橘皮、沙棘、鸡内金、山药,这些药熬制的汤药,的确对幼儿的脾胃很有帮助。”
“再者,安嫔娘娘献上的汤药对孩子温和不刺激,酸甜味的更容易使人吞服。”
此言一出,到底是谁狼心狗肺,谁背后咬人,一看便知。
皇上眼中充满了对安玲容的愧疚,他又看了眼满脸失态的华妃,准备开口处置曹琴默。
但安玲容知道,光是这样用温宜刺激皇上还不够,必须把华妃拉下水。
于是,她趁着皇上没开口前,对着太医问道:“各位太医,嫔妾想知道幼儿闻多了香料,再误服了有损坏的食物,是否也会造成这种情况?”
太医没有想到华妃宫里的欢宜香,不假思索道:“少量短暂的闻香火味一般对身体没有影响,如果过多的闻香火味会引起口鼻产生刺激,还有可能影响神智。”
众人皆疑,下意识看了眼华妃。
满宫的嫔妃,除了华妃爱烧香外,也就只有安玲容,还有敬妃,齐妃了。
再加上温宜这些日子,的确是在华妃那边小住,会不会是闻多了……
“安嫔,你这意思是本……!”
华妃坐不住了,拍桌怒斥安玲容。
安玲容打断华妃,对着皇上说道:“根据太医所言,如果温宜公主经常闻香火味或者处于香火味比较浓烈的环境当中,很容易受到香火味的刺激而出现咳嗽、呼吸急促、头晕、恶心等症状。”
“嫔妾觉得,这或许跟华妃宫里常年燃烧的欢宜香有关。”
此言一出,不懂内幕的嫔妃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就连皇后都忍不住高看了安玲容一眼,站在那儿等着皇上的答复。
华妃则是愤恨看了眼跪在地上,不说话的曹琴默,拉着皇上的衣袖道:“皇上,安嫔出言不逊,污蔑本宫啊,本宫屋里燃着的欢宜香,乃皇上所赐,只有本宫一人独享的啊!”
“这么好的香料,价值千金,温宜只是在本宫屋里待了几晚,怎会出问题呢?”
华妃不说也罢,提起欢宜香的事情,皇上顿时想到了这东西是用来让华妃不孕不育的。
如果温宜公主闻多了,日后长大成人,岂不是没有了生育能力?
古人是很看重生育的,无论高低贵贱,身份如何。
因此,皇上的脸色越发阴沉,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曹琴默,还有拉着衣袖的华妃,道:“苏培盛!”
“奴才在。”
苏培盛赶了过来,站在皇上身边。
皇上摆手,道:“华妃累了,送华妃回去,温宜暂且回到曹贵人这养着。”
“曹,曹贵人?”
曹琴默震惊,抬起头看着皇上。
冷着一张脸的皇上,似笑非笑看着曹琴默,问:“曹贵人,可是对朕的决定不满?”
被目光刺到的曹琴默低着头,咬着牙,缓缓说道:“嫔妾不敢。”
至此,曹嫔又回到了贵人的位置。
而华妃同样不敢闹了,急忙跟着苏培盛离开是非之地。
她深怕皇上不念旧情,因温宜的事情,下了她的妃位。
华妃走了,皇上更坚定了扶安玲容上位的想法,他开口道:“安嫔入宫以来,为朕献上了风力水车,解决国库空亏,后助惠嫔生产,识破毒妇诡计,又照顾温宜身子,识大体。”
缓了缓,他看着站在那儿,似乎与其他嫔妃不一样的安玲容,笑着道:“今日起,朕封安嫔为安妃,回宫后举办封妃典礼,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当然想说不。
在她看来,安玲容没有子嗣,又是小门小户出身,一层层选上来的选秀秀女。
怎能先惠嫔她们一步,提前被封妃?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为了脸面,皇后违心点头,说了一句可。
欣嫔最快,听了帝后都同意安玲容晋位份,成了本朝第五位妃子,率先开口恭贺。
“恭喜安妃。”
有了欣嫔作为第一个开口的嫔妃,本就跟安玲容关系好的眉庄和齐妃,还有敬妃,乃至端妃都开口道贺。
唯独富察贵人摸了摸肚子,不情不愿喊了一声安妃娘娘好。
安玲容点了点头,说了些讨喜的话,走到帝后身边,行礼谢恩。
今日温宜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安玲容陪了一会眉庄等人说说闲话,就去拜访了走在前头,速度不是很快的端妃。
端妃见安玲容过来,唤一声停,搭着宫女的肩,下轿道:“很巧,不如安妃陪本宫走走。”
安玲容依言应允。
安玲容道:“那日匆忙竟未瞧见娘娘向娘娘请安,真是失礼,望娘娘恕罪。”
“无妨。”
端妃嘘叹,复而浅笑:“新入宫的妹妹一年比一年的,叫本宫觉得这时间竟流逝得这样快。”
安玲容笑道:“娘娘正当盛年美貌如花,怎也感叹时光呢。”
她微笑:“哪里还美貌呢?”
说着,端妃目光牢牢锁在安玲容面庞上。
她定定神,方温柔道:“安妃才是真正美貌,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
安玲容谦道:“娘娘取笑了。”
端妃扶着一竿修竹歇在湖边美人靠上。
良久不再说话,专心看湖中大小红鲤优游。
安玲容亦折一枝青翠杨柳在手把玩,拂了长长的柳枝挑拨水中若游丝样的侬侬水草,纠缠成趣。
端妃留神看着小鲤鱼尾随大鲤鱼身后游行,不觉语气有怜惜之意,静静道:“温宜公主很是可爱,可惜却是命途多舛。”
安玲容知道端妃终于聊到了重点,少不得微笑道:“端妃娘娘何出此言?公主虽然体弱,但也是金枝玉叶,有神佛护佑。”
端妃略显怅然,骤然微露厌弃神色。
“满天神佛只晓得享受香火,何来有空管一管世人疾苦,何况若是小鬼为难,只怕神佛也保不住你。”
她继续说:“曹琴默这个孩子本是生不下来的,她怀的不是时候,生产时又是早产,胎位不正,几乎陪上了一条性命。所以皇上对这孩子格外怜爱。”
端妃叹气,手搭在了肚子上。
“这宫里的孩子看似尊贵,其实三灾八难的比外头的孩子多多了。”
安玲容知道端妃多年无子,在子嗣问题上特别敏感,劝慰道:“娘娘宅心仁厚,平日也该多多保养,日后有的是机会得皇子和公主。”
端妃苦涩一笑,道:“承安妃吉言,只是本宫恐怕没有这个福气了。”
安玲容笑了笑道:“娘娘正当盛年,何苦说这样不吉的话。”
她仰首望天,幽幽道:“如得此愿,月宾情愿折寿十年。”
说罢转首凄楚,容色在明亮日光下单薄如一张白纸,“恐怕本宫就算折寿半生,亦不能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