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同心结与舒痕胶
就连平日不爱说闲话的槿汐,也接口道:“华妃看娘娘得宠,气得眼都直了。”
说着,她笑起来,直言道:“也要气气她才好,省得她不晓得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接二连三谋害娘娘。”
宝萍抱着安玲容的礼服轻轻抚平挂起,道:“皇上待我们娘娘从来都是很好的。”
安玲容闻言心头微微一暖,却又淡淡蕴起微凉。
才换过寝衣,听得门外有脚步声响,以为是太监在外上夜,遂道:“也不早了,去关上宫门歇息吧。”
未曾想,却是苏培盛的声音,恭敬道:“叨扰安妃安睡,是奴才的不是。”
听是苏培盛的声音,安玲容不由纳罕这么晚,他还来做什么,让槿汐开门道:“还不曾睡下,公公这么晚有什么事么?”
苏培盛见了槿汐,面上又多了几分欢喜,接着道:“皇上有一物叫奴才务必转交安妃娘娘,希望安妃良夜好梦。”
说着,苏培盛含笑递与槿汐,让槿汐交到安玲容手上。
摆在桌子上的,是一个木盒制做得非常精致紫檀描金木盒。盒口开启处贴着一张封条,上边写着一个大大的封字。
旁边题有皇上御笔亲书,写着的五个小字:“赐安玲容安妃”。
苏培盛只是陪笑,站在远处道:“请安妃娘娘打开瞧瞧,奴才也好回去复命。”
安玲容觉得有些疑惑,但来的人毕竟是苏培盛,她也不好意思拒绝。
照做后,盒中赫然是一枚绿色丝绦的同心结,结子纹路盘曲回旋,扣与扣连环相套,编织得既结实又饱满,显然是精心编制的。
不仅如此,皇上似乎怕安玲容听多了野史,歪曲了他的一片好意,在同心结旁边还有一句小诗:“笙酒赛秋社,箫鼓迎新婚。”
讲述的就是女子出嫁时的场景,代表女子的嫁衣与现在的婚服完全不同。
女子出嫁的时候,穿着绿色的婚服,男子穿着红色婚服。这样红配绿的搭配,还得是这个朝代的喜好。
这也意味着皇上送来这个东西,既不影响他和安玲容的感情,亦不会给人落下话柄,惹得旁人传出帝后不和的负面传言。
见状,安玲容不自觉的微笑出来,片刻方道:“请公公为我谢过皇上。”
苏培盛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是,奴才恭喜安妃娘娘。”
说完,他同槿汐等人一同退了出去。
安玲容摸着手中绿色的同心结,不禁感叹皇上有心了。
在古代,绿色不仅仅是尊贵的象征,还是幸福的象征。
在不少典故中,很多女子成婚时,着绿色婚服,牵郎君之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绿色成就一段又一段的爱情故事。
当然,最重要还是绿色代表的地位。
月色如欲醉的浓华,透过冰纹的窗纱似乳白轻雾笼于地面,安玲容把同心结放在床边,安然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
安玲容早起对着镜子慢慢梳理了长发。
如今她晋为了妃,妃位齐全,甚至超出,如果再想让眉庄上位,华妃必须要降位。
至于帮助过她的端妃,比起位份,她似乎更在意温宜公主的抚养权。
绞一绺头发在手,安玲容陷入沉思之中。
没过多久,她从镜中见身后窗外有人,正忙着摆弄花草的宝绢转身进来。
未等安玲容开口,宝绢笑吟吟道:“皇上让花房的公公送了几盆新开的紫菊,奴婢是想问问娘娘是否现在就要观赏?”
安玲容对菊花其实并不怎么喜爱,但也不会厌恶。
想了想后,还是让槿汐把东西送给眉庄那儿照顾,等到晚间,她再跟皇上说明这件事情。
宝绢领了吩咐,托人带着花去找眉庄了。
借着机会,安玲容带着人,悄悄从后方去找了曹琴默。
想是安玲容去的突然,被降了位份,又惹怒华妃的曹琴默很是意外,因有日前温宜的事,她总是有些难掩的不自然。
唯有安玲容带着虚伪的面具,只是亲切握了她手,道:“本宫很想念公主,特意过来看看,曹贵人不会是不欢迎吧?”
见安玲容说的客气,不像是阴阳怪气,找刺挑的样子。
正愁着如何复宠的曹琴默自然不会拒绝安玲容递来的橄榄枝,她忙让着安玲容进去,命宫女捧上香茗待客,道:“怎么会,日夜想着安妃能够过来坐坐,只是怕娘娘还气嫔妾一时糊涂。”
安玲容与她一同坐下,微笑接过宫女奉上的茶,缓缓吹散浮起的泡沫,道:“曹贵人这样说倒是叫本宫难为情,那日的事只是一场误会,本宫就是怕曹贵人还耿耿于怀,特意过来与贵人解开心结。”
“大家共同侍奉皇上,原该不分彼此才好,怎能因小小误会伤了彼此的情分呢。”
曹琴默听安玲容不再自称妹妹,一口一个本宫,又喊她贵人,也没有气恼。
只见她连连点头道:“正是这个话。”
说着,拉安玲容的手抚弄,眼角绽出一点湿润的光,“嫔妾虽痴长妹妹几岁,却是个糊涂人,那天听了那起子混帐东西的混帐话,竟白白叫安菲受了这样天大的委屈。”
“好在皇上开恩,辨清真相,给妹妹晋了位份,又把嫔妾的位份降了降,算是当作补偿了。”
安玲容眨了眨眼睛,知道不能把事说的太绝。
于是乎,她温柔道:“都是那些个宫女多嘴多舌,平白害的咱们姐妹生分了,原不干曹姐姐的事,姐姐只是关心公主而已,关心则乱而已。”
曹琴默感叹道:“没想到这么大个宫里竟是妹妹最明白我,我统共只有温宜一个女儿,自然是心肝宝贝的疼,她又是个三灾八难的身子,难不得我不操心,如此慌乱下,冤枉了妹妹之前的一片好意,还望妹妹原谅我这个做母亲的。”
安玲容微笑道:“过去的话就别再提了,今日突然过来看姐姐真是冒昧,别见怪才好。”
两人很是亲热,竟如从未有过嫌隙一样。
过了一会,曹琴默让乳母抱了温宜出来,轻轻塞到了安玲容的怀里。
安玲容抱了一会儿温宜,才拉过曹琴默悄悄的说:“妹妹还有两物要赠与姐姐,只是这里不太方便,可否去内室?”
曹琴默想了一想就答应了,与她一同进入内室。
内室很是阴翳凉爽,层层叠叠的薄纱帷幕无声垂地。
床榻上放着玫瑰紫织锦薄被,榻前案几上耸肩粉彩花瓶里疏疏插着几枝时新花卉,并不如何奢华。
安玲容从袖中取出小小一只珐琅镶金匣子,道:“此物足以保姐姐复宠,但前提是……”
曹琴默见安玲容如此开门见山,微微吃惊,道:“妹妹这是做什么。”
说着,便按安玲容坐下,又接过匣子打开一看。
她的神色在匣子打开的刹那变的惊异,直言道:“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可万万不能收下,妹妹还是拿回去吧。”
安玲容没有被曹琴默的话吓到,直勾勾看着对方,笑着道:“舒痕胶,不光是用来疗愈伤疤的,更是用来消骨磨肤,皇后身上的红疹因什么而好,做姐姐的聪慧,应该……”
曹琴默小心放下匣子,柔和道:“安妃有什么话尽管说,嫔妾能帮的自然不会推辞。”
安玲容扬着头,眼里的杀机让曹琴默感到害怕。
“再过不久,富察贵人就要生了,以富察的母家,如果这一胎是个皇子,曹姐姐和温宜日后……”
有些话,不能说的太直白。
况且,她不是针对富察贵人的胎,而是皇后,华妃,还有眼前的曹琴默。
曹琴默眉头微微皱起,直言道:“富察贵人的胎,后宫所有人都在盯着,若是想让我……”
安玲容打断了曹琴默的话,道:“不用我们动手,只是遇到合适的机会,顺水推舟,这不难做到吧。”
如此推却几番,曹琴默心中明了安玲容的想法,也含笑收下了舒痕胶,搁在内室的妆台上。
又聊了许久,安玲容才起身告辞。
出了宫门,到了永寿宫后,确认四周无人的槿汐道:“娘娘为何那么确定曹琴默会收下您送的舒痕胶?”
与曹琴默说了许久的话,口干舌燥,安玲容端起青花缠枝的茶盏,一气饮下半盏。
长长的指甲昨夜刚用凤仙花染就了,鲜艳明丽晃在眼前。
安玲容状似漫不经心的一掠,方停了目光,悠悠地道:“她久在华妃之下半点也不敢僭越,我瞧她吃穿用度都恪守本分,连内室也过如此,就晓得她从未用过这样名贵的香膏。”
“何况舒痕胶的确难得,皇后长了红疹的事情谁都知道,尤其是侍寝后的肌肤水润多汁,年轻了好几岁,惹得皇上留恋不已,这样的事实例子摆在眼前,后宫又有哪有女子会拒绝呢?就算她对我再有戒心,亦不舍得扔了这香膏的。”
“更别说,为了温宜公主的身子,我可是又拿了好东西磨成粉,冲泡给温宜公主喝了下去,曹琴默再会算计,也不会再算计到公主身上,她只是被华妃逼迫的可怜母亲罢了。”
安玲容搁下茶盏一笑,吐出一口气:“放不下荣华富贵的人,终究成不了大气候。”
槿汐道:“娘娘胸有成竹,奴婢也就放心了。”
说着,又笑道:“奴婢跟着娘娘快一年了,猜度人心精细之处实在叫奴婢钦服。”
安玲容淡淡道:“拿什么猜度人心呢,不过就是说话前多思量一会子罢了。”
说完,微微冷笑,“人心?那是最难猜度的,以我这点微末道行要猜度是可以,猜准就难了。”
槿汐陪笑道:“娘娘只消能猜准皇上的心意就足够了。”
安玲容爱惜指甲,更爱惜制香和刺绣的手指。
她取了护甲套上,轻轻端详着金护甲上镶嵌着的一颗珍珠道:“在这后宫里,要想晋了位份,必须猜得中皇上的心思,但要想活,就必须猜得中后宫其他女人的心思。”
说着,安玲容抬头看槿汐:“安排下去的事都布置好了么?”
槿汐道:“是,奴婢与宝绢,宝萍安排得妥妥当当,除了娘娘跟曹贵人,再无旁人知晓。”
安玲容浅浅而笑:“那就好,别辜负了我那一匣子抹了猫薄荷的舒痕胶,那当真是宝贝呢。”
次日清早起来梳妆,槿汐帮她梳理好发髻,从盛放着首饰的木盘里挑了枝珍珠莲花步摇。
安玲容对镜描摹如柳细眉。
流水样的时光从指间淅淅而去,她收获了帝王的宠爱,也凭添了无数辗转犀利的心事,在心尖生长如芒锋。
宝绢在一旁接口道:“苏公公一早过来说皇上下了早朝,要陪娘娘用早膳呢,娘娘可别忘了。”
安玲容点了点头,只道:“去看看小厨房的小菜做的怎么样,我嘱咐过他们要弄得精致可口。”
说话间,皇上已经走了进来,道:“才下朝,朕也饿了,今儿有上好的的蔬果,朕已经让人给你的小厨房送去了,叫他们配上粥,咱们一块儿吃。”
槿汐便率人收拾了桌子,安玲容又侍候皇上喝了一碗鲜豆浆。
没过多久,厨房送了细米白粥来,八样小菜,另外配了四样点心,倒是满满一桌子。
皇上看着菜式道:“很精致,看着就有胃口。”
安玲容恬静微笑:“皇上喜欢就好。”
见他心情不错,胃口也好,桌上的菜色色都动了不少,遂笑道:“皇上似乎心情很好,是有什么喜事么?”
他微微一愣,方才笑道:“西南战事连连告捷,年羹尧率军重夺了安兆、幽并六州,年家出力不少。”
安玲容原本嘴角蕴着愉悦笑意,闻到此处,心下渐渐有些微凉意。
皇上要说得不只这些,必定是与华妃有关。
于是,她作欣喜状,举起喝过的半碗粥,恭贺道:“皇上天纵英明,运筹帷幄,当真是大喜,臣妾以粥代酒相贺。”
说着,作势舀了一勺粥喝下,对他笑了笑。
他拉一拉安玲容的手,忍不住笑:“容儿以为这样就逃得了喝酒么?”
安玲容带着浅淡笑容相迎,悄声道:“皇上可不许强人所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