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入局
苏培盛在外头颤颤巍地扶着帽子,一脸惊恐道:“皇上,三阿哥是有福之人,没有出大事……”
皇上一听,缓了口气,与安玲容换好衣裳后,打开了大门。
皇上的眼中对于苏培盛的不满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怎么每次他在安妃这里休息,苏培盛总能给他带来一些惊吓?!
“那是何事呀,慌慌张张没个样子。”
为了避免苏培盛被发落,槿汐日后没有了依靠,安玲容主动开口替对方解围。
苏培盛感激地看了眼安玲容,犹犹豫豫道:“是伺候三阿哥的奴才们,窒息而死了!”
皇上闻言大怒,带着安玲容深夜造访阿哥所。
当他们到达阿哥所,便看到了皇后匆匆赶来。
只是还未等皇后开口,安玲容便使了个眼色,收了钱的,属于齐妃的宫女就一股脑的把事情说了出来。
说的内容无非是皇后新拨进阿哥所的太监们做事不利索,看三三阿哥生病长久睡觉疗养。
夜晚睡觉一阵热一阵冷的,就把皇后赐下的棉被分了,再把自己被子里的东西掏出来,塞给三阿哥。
殊不知,这样做的结果是一个个没有缝好针线,让棉花入口鼻,窒息而死了。
皇后脸色大变,刚想说冤枉,就被皇上阻拦了。
因为在皇上眼里,皇后逐渐变成了手脚不利索,并且窥于后宫嫔妃子女的妒妇!
他不是傻子,这些日子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语。
但是没有想到,后宫竟然还有这种胆大包天的太监。
皇上立即下令苏培盛调查这件事情,并且封锁阿哥所。
在此期间,接触过三阿哥的人,无论是不是嫔妃,全部都要严格询问。
当然,齐妃除外。
闻言安玲容看了眼满脸怨气的皇后,微不可见的笑了笑。
又过了几日,趁着众人都忙于后宫鬼神之乱,皇上彻查此案的事情。
安玲容只是略微出手,就让皇上容许宝娟和浣碧回来。
一个陪她说说话,散散心,一个去打扫碎玉轩,免得皇上落人话柄,苛待后宫嫔妃的名声。
爱惜羽毛的皇上,没有丝毫犹豫就应许了。
于是,永寿宫内。
听到阿哥所传来新消息时,安玲容正换好了素色衣衫并银质首饰,坐在暖阁里慢慢地叠着金银元宝和冥纸,闲闲道:“死后被人唾骂又有谁在乎呢?无非是那些亲朋好友,饱受无妄之灾罢了。
槿汐在旁边帮衬着,悄声道:“娘娘叠了那么多冥纸,要去哪里烧啊?宫中可不许见这些不吉利的东西的。”
安玲容微微翘着银镶碎玉护甲,慢条斯理道:“不是让你告诉浣碧,我会送冥纸过去陪她一起化了么。”
槿汐担忧道:“小主又要去碎玉轩那了??”
安玲容看她一眼:“怎么了?”
槿汐有些担心:“如今宫里是多事之秋,太后把这件事情定为鬼神之乱,又在为阿哥所那边做法事超度,娘娘还是不要去比较好。”
安玲容轻嗤一声,沉稳道:“我都不怕,你有什么可怕的?”
正说着话,却听暖阁的门豁然被推开,一身素青的齐妃如同一个影子般迅疾地闪了进来。
她一向平和的面孔上有着显而易见的惶惑,六神无主似的。
安玲容抬了抬脸示意槿汐出去,也不起身相迎,只忙着手中的活计。
“如今宫中多事,齐妃娘娘脸上的害怕惊惶,在嫔妾宫中也罢了,若是在外头被旁人看见,人家还以为是二阿哥的鬼魂追着您的脚跟吓着您了呢?”
齐妃在她面前坐下,倒了盏茶急急喝下,按着心口道:“你还说这样的话!你知不知道照顾三阿哥的太监是怎么死的?他是在半夜时分呼吸滞住,活活闷死的。”
安玲容摇了摇头,怜悯地叹息道:“这些宫人呀,真是太不小心了,竟然把三阿哥被子里的绒拿出来,换了轻薄旧的,窒息而死,真是便宜他们了。”
齐妃抚着心口,慢慢沉静下来,盯着安玲容道:“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离太监口唇鼻息最近的棉絮出自哪里。”
安玲容嗤地一笑,盈盈道:“当然是娘娘亲手偷天换日的那床福寿枕被啊,香气自然让他们起了歹毒的心思,再加上臣妾神不知,鬼不觉调制的幻香。”
齐妃一怔,重重搁下手里的茶碗,气吼吼道:“你现在便撇得一干二净了,那床枕被分明是你做的,看针脚就可以分辨出来,你还敢抵赖!”
安玲容轻轻按了按腮边的脂粉,柔声细语道:“娘娘别着急啊,这会子您是替皇后娘娘来向嫔妾兴师问罪的么?针脚会说话么?会认人么?到底除了上回和娘娘一起去阿哥所之外,嫔妾没有再踏足过半步啊。”
齐妃又气又急又害怕,手指颤颤指着她道:“你……”
安玲容温柔地伸出手,握住她发冷的手指轻柔折回掌心,笑道:“嫔妾和娘娘说笑罢了,当务之急娘娘还没想清楚是什么吗?”
齐妃一愣:“什么?”
安玲容收起笑意,一句一句语气稳妥道:“娘娘的当务之急是告诉皇上,阿哥所的嬷嬷和宫人们照顾不周,导致三阿哥至今不好,所以请求将三阿哥留在自己身边照料。”
“娘娘可要知道,要是有人先回过神来,再打起了三阿哥的主意,您可是防不胜防了。”
齐妃会意,立刻道:“对对对!本宫还要告诉皇上和皇后,要严惩那些伺候不周的奴才,希望让皇上不要留意到本宫。”
安玲容笃定地笑道:“皇上当然不会留意到娘娘了。今日午时焚烧阿哥所的东西,推翻重建乃大工程。
齐妃大为安慰,松弛一笑,马上迟疑而警觉地看着她。
“那你……”
安玲容恭恭敬敬道:“嫔妾的双手自然不比娘娘的干净。所以娘娘实在不必担心嫔妾会说出去什么。”
齐妃笑道:“妹妹有心了。”
夜来时分,乌云蔽住明月清辉,连昏暗的星光亦不可见。
因着阿哥所出了问题,皇后有罪,宫人太监被拉出去责罚。
紫禁城中除了昏沉的暗色便是凄风苦雨般的啼哭,连平日的金碧辉煌亦成了锈气沉沉的钝色。
皇后心思被人看出来,只能装病,休养生息,万事不能料理。
幸而有安玲容一力主持,事无巨细亲自过问,无一不周到,无一不体面。
如此一来,倒是让安玲容在后宫中的威望更高了许多。
一个女声怒气冲冲道:“本宫叫你们好好看着恭定公主,结果你们那么多人,偏偏连个小女孩都看不住,简直都是废物。”
一个宫女道:“端妃娘娘息怒。方才恭定公主说守丧守得累了,想跑来御花园玩玩,结果一个转身,便不见了人影。奴才们该死。”
端妃低沉的语调里含着压抑的怒气:“太后将恭定公主托付给本宫是信任本宫,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哪里还受得住?还不快去寻了公主回来!”
宫人们正四下寻觅,忽然一个高兴起来,像得了凤凰似的:“公主,你怎么在这儿呢?”
恭定公主穿着银色袍服,外头罩着碧青绣银丝牡丹小坎肩,手里正把玩着一片东西出神。
端妃循声而来,忙欢喜道:“恭定,你怎么待在那儿,快到端娘娘这儿来。”
恭定公主低头片刻,将手中的东西递到端妃手中:“端娘娘,您快瞧瞧,这是什么好玩意儿。”
端妃接过,借着羊角灯笼的光火一看,却是一个烧了一半的纸制人偶。
画着五颜六色的花样,想是没烧完就吹了过来,难怪恭定公主瞧个不住。
端妃心下一阵疑惑,知道这东西是烧给地底下的人用的。
想了想,取过绢子小心翼翼地包好了那半个人偶,哄着恭定公主笑道:“来,我那儿有新鲜的皮影戏玩意儿,比这个好玩多了,快跟我回去吧。”
恭定公主毕竟小孩子心性,听了高兴便跟着去了。
端妃将袖中的绢子摸了又摸,心下有了计较。
这一日齐妃与安玲容在庭中闲坐,赏着树木微微干枯的枝头用彩纸点缀的花朵,赞赏道:“还是妹妹有心,在枝头点缀些彩纸的花朵,看着也没那么冷清清了。”
安玲容凝睇一眼,道:“齐妃姐姐有所不知,这个花本是要用彩绢裁剪了才最好看的,只是如今不能罢了。”
齐妃悄悄向外看了眼,点头道:“这也太糜费了,若是让太后知道,又是一顿训诫。”
安玲容轻声笑了笑,扯着齐妃身上新做的一件玫瑰紫飞金妆缎狐肷氅衣道:“如今皇后不再打压娘娘,三阿哥的身体日渐好转,娘娘地位不同寻常,穿得好些用得好些,旁人自然是奉承的,有谁敢说什么呢。”
齐妃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顺势将手上一串玛瑙赤金九环镯推到了她手腕上,亲热道:“若没有妹妹劝本宫为了三阿哥冒险一次,本宫哪里有今日被皇上赏赐补偿的道理。”
两人看着好起来的三阿哥正跟四阿哥在廊下嬉闹着玩耍,却见皇上正好过来,笑着道:“朕远远便听见笑闹声了,朕听着就觉得高兴。”
齐妃与安玲容忙屈膝道:“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虚扶了二人一把,笑道:“安玲容,你也在。”
安玲容笑盈盈望着皇上,目中秋波流转:“皇上喜欢热闹,就不许臣妾也来羡慕一番热闹么?”
齐妃笑道:“安妃这是羡慕臣妾有个孩子了,说来安妃若是也能再生个公主便好了,皇上说是不是?”
皇上的笑意中含着几分欷歔。
“朕何尝不是这样想,孩子是越多越好,先帝子嗣繁盛,咱们皇室也能跟着兴旺起来。”
他正要抬步,却见浣碧一脸温柔恭顺,仿佛一朵欲绽未绽的小小迎春。
娇嫩而羞怯,却带了一抹独占春光先机的小小得意。
皇上不觉注目:“你是……?”
浣碧的声音清澈如山间泉水,娓娓动人:“奴婢是碎玉轩宫里的人,眼下宫里打扫干净了,奴婢就过来伺候安妃娘娘。”
浣碧很懂事的没有给出名字,而皇上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意思询问。
安玲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上扬,眼睛里算计甄嬛的光芒熠熠生辉。
次日安玲容往御花园走,正想得出神,却听得前头浮碧亭后有人语喁喁。
其中一人之声十分熟悉,不觉站住了脚,示意槿汐噤声。
安玲容知道,这是浣碧找到了机会,接近了皇上。
但是这一局只是安玲容为后续做出的引子,她还没有大度到让浣碧侍寝,跟她日后成为姐妹。
一湾碧水如薄薄春绸无声蜿蜒过浮碧亭,潺涴而下。
四下里花木日渐萌发出鹅黄翠绿,芳草青郁如茵。
隔着丛丛佳木枝丫微叶的空隙,一抹明黄之色意外地撞入眼帘。
皇上只对着身前的青衣宫女道:“朕记得昨日在齐妃宫中见过你,怎么今日你又在御花园中撞进朕的眼睛里。”
那宫女有些怯生生地,道:“齐妃娘娘让奴婢送些糕点给三阿哥,奴婢送完便往御花园走回碎玉轩,不是有心要打扰皇上的。”
皇上笑着托了托她水润的下颌,开口道:“朕有说过你打扰朕了么?春色撞入眼帘为欢悦欣然之情,朕看你,亦是如此。”
那宫女旋即明白,忙从皇上的手指底下闪开,含羞带怯,道:“奴婢愚昧,不敢承受皇上如此夸奖。”
皇上的微笑如拂面的春风,化开含苞的花蕾,催生一树树的花开艳灼。
“你叫什么名字?朕瞧着你有些眼熟?”
“奴婢名叫浣碧”
皇上一听就明白了,浣碧被安玲容拉回宫打点碎玉轩是好事。
但碎玉轩没有了主子,想必做奴才的也会吃苦头。
因而浣碧想借着齐妃保全自身,在皇上眼里再正常不过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浣碧这名字极好。”
在安玲容的调教下,皇上借着浣碧的容颜,看到了甄嬛和纯元的影子。
浣碧眉目间带了薄薄的绯色,好像天边的云霞凝在她细巧的眉目间,依依不肯离去。
她似乎有些畏惧,声音虽柔和,却有些克制的疏远。
“奴婢还要去给小姐祈福,还望皇上容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