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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你给我倒背吧

夏家村虽然没有李家村大,不过全村六百余人几乎全姓夏。

因为村子里上三代出了大官,到这一代也出了好几个举人,也算是平川县的名门望族了。

其中那两个当官的就出在夏伯远家,分别是他的太爷爷和爷爷,所以他家宅子占地十来亩,共有三进,可以说半个村子都是他家的。

走近了就发现这宅子处处透着与众不同。穿过照壁,可见这座大宅子不似本地普通有钱人家的宅院,而是青砖黛瓦,封火山墙,颇有淮西宅院的风格。想来当年祖上是在淮西为官吧!

来之前王桃花就打听过,夏伯远为人还算磊落仁厚,所以王桃花直接走上台阶,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家丁来开门。

王桃花朝家丁拱手道:“这位小哥,我是带我弟弟来求学的,还请通报一下贵府老爷。”

那家丁皱着眉头:“姑娘你找错地方了吧,这是夏员外家,你要求学得去找学堂呀!”

“小哥,听闻夏府私塾有良师授课,小女子这才厚着脸皮前来求学的。”

“啥,你想进夏家私塾?”

家丁瞠目结舌。

“姑娘你是夏家旁系?”

王桃花摇头。

“那你可与我们老爷有亲有故?”

王桃花摇头。

家丁不禁笑了起来:“姑娘,我劝你还是回去吧。咱们这夏府私塾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里头全是府里的少爷,还有族里最会读书的十几人,再或者是夏府亲眷,你这无亲无故的,怎么进的去?!”

“能不能进,那不得夏老爷做主?小哥还请你行个方便。”

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钱碎银子塞他手中。

这家丁看王桃花挺会来事,掂了掂银子说道:“好吧,那我就进去通报一下,不过咱们老爷会不会让你进门,我可不敢保证。”

“有劳小哥了。”

家丁把门关了,就进去通报。于是王桃花和王少安就坐在台阶上等了起来。

再说夏伯远这人也是个有个性的,平生最是痴迷于诗词歌赋。年轻时,还常因为这事被父亲责罚。后来考得了举人功名后,也就歇了上进的心思,安安心心地做起了富家翁。成日里在宅子里舞文弄墨,吟诗作对,倒也逍遥快活。

这不今日春光正好,绿意迎窗,于是和乔夫子在花园里吟诗作对。

夏伯远看着那点点淡绿的扶柳苦思冥想。

“元固,我又有了一句,点点淡色映新妆,咋样?”

“虽合景意,但是词太过陈旧了。”

夏伯远虎着眼睛:“得,你别老说我了,你来一句?”

乔夫子稍微走了两步,吟诵道:“绿枝浮春意,小池燕子飞。”

“妙呀!好一个浮春意,燕子飞。哎呀,元固的诗才果然高于我呀!”

可乔夫子却自个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这句子有些轻浮了。”

夏伯远微微一想,确实多了几分恣意,于是又埋头苦思起来。

“老爷!有人找,说是来求学的。”

这时刚才的家丁跑了过来。

被打断思路的夏伯远立马眉头一皱,很是不开心地说:“夏七,老爷不是说了做诗时别来烦我,去去去!”

夏七赶紧点头:“是,是,是,小的这就走,小的祝老爷才如那个水涌,想到一首好诗。”说完,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夏伯远哭笑不得:“不懂装懂的猢狲!”

等夏七走到回廊才舒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好险,差点就被老爷罚了。上个月夏五就是打扰了老爷做诗被罚了一个月的月钱,还好我机灵。”

王桃花见门开了,忙走了过去。

“小哥,夏员外如何说?”

夏七摇摇头:“姑娘,咱们老爷现在有事,没空见你呢!”

王桃花有些失望,可想到自己有求于人倒不好咄咄逼人。于是打算效仿三国时期刘备三顾茅庐,明日再来。

“那麻烦小哥了,我明日再来。”

正要下台阶,就听夏七嘟囔了句:“哎,这姑娘来的也真不凑巧,正碰到老爷今日做不出诗。那柳树就是棵木头,还能写出朵花来,想想脑袋都疼!”

夏七正要关门,王桃花一只手堪堪伸了进去。

“哎呀,姑娘你干嘛,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夏七看着门缝里的手心有余悸。

王桃花露出一个笑脸:“小哥,麻烦你再帮我通报一次呗,这次你家老爷保准让我进去。”

夏七有点光火了:“你这姑娘好生无礼,我说了我家老爷今天没空,要是我扰了他兴致,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小哥,再走一趟吧,拜托了。”

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两银子:“这次你只需说上一句,这银子就是你的了。”

夏七看着一两银子直咽口水,夏府的月钱虽比外头很多府里高,可是那一两银子也是够自己做好几个月活呢?就算被老爷扣一个月工钱也是值了。

想到这里,他豁出去了。

“真的只说一句话?”

“嗯,就一句话!”

“那你说来!”

很快夏七就急匆匆朝后花园跑去。这句子文绉绉的,他怕忘记了呀!

这边夏伯远和乔夫子又搜肠刮肚地吟诵了几句,都不满意。

“元固,看来咱们今日才思已尽咯。”

“老爷,小的这里有一句!”

就在这时,听得门洞处传来一句“碧玉妆成一树高”!

两个半老头子同时转头,眼里全是兴奋惊喜。

这句子绝妙呀!!

“谁在那边,快出来!”

夏七只得慢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老……老爷!”

“夏七,怎么是你?刚才那句诗是你作的?”

夏伯远十分怀疑,这夏七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

“老爷,是门口的姑娘做的。”

“姑娘?什么姑娘?”

“老爷,有个姑娘带着弟弟求学,想进咱们夏府私塾举业。”

“哦!竟是为了这事!?”

夏家私塾声名远扬,常年有人来求学,夏伯远对这事并不稀奇。

“她……她还说……”

“有话快说,吞吞吐吐成何体统。”

“是,老爷。她说若想知下句,请让她进府一叙。”

夏伯远两人相视一眼,这姑娘有点意思。

很快王桃花两人就被请进了府里。

就见这府里巷道纵横、花楼重门,路过的天井也是四水归堂,墙头黛瓦垒迭,装饰的木雕、石雕、砖雕,工艺精湛、精美绝伦。

等来到后花园,这里古树参天,翠竹掩映,假山堆秀,藤萝绕墙,青石板铺就的小道连接着一座古朴的水榭亭子。

后花园

就见两个分别身穿暗竹纹和青松纹细棉襕衫的半老头子正颇有兴趣地看着自己。

“两位先生好!”

说着和王少安行了礼。

夏伯远有心捉弄一下两人,便道:“丫头,你叫我俩先生,可是知道谁是乔夫子?谁是夏员外?”

王桃花还没说话,一旁的王少安眨了眨眼睛,抬起脑袋:“姐,我知道。”

“哦,你知道,来,说来听听,老夫我看你猜得准否?”

王桃花也有些疑惑,这小家伙什么时候见过夏伯远了?

王少安把左右两人看了看,虚虚一指:“那手背上有墨点的是夏员外。”

夏伯远下意识地就看向自己的手:“咦,没有墨点子呀?”

乔夫子笑道:“敬德,你着相了!”

夏伯远这才反应过来,也是哈哈笑道:“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子。”

王少安深鞠一躬:“谢员外夸奖。”

夏伯远点头,倒是个懂礼的!心下满意了几分。

“丫头,刚才那诗句可是你做的?”

“随口一说,先生见笑了。”

夏伯远张了张嘴巴,表情十分古怪,乔夫子嘴角直挂着笑。

夏伯远心里郁闷啊,老夫苦想了半天,还没这丫头随口一说。哎,这人比人真是比死人。

“丫头,那下一句是?”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两个老头子均是浑身一震,那惊讶欣赏之情难以言表。

夏伯远念了好几遍,又看看那柳树,不由得抚掌笑道:“好句子呀好句,浑然天成,不见雕饰。老夫当浮一大白呀!”

乔夫子看着王桃花两人若有所思:“丫头,老夫观你两人却有几分书卷气,你又能吟得如此佳句,可是出自书香之家?”

王桃花莞尔一笑:“小女外祖父曾是秀才,小女母亲也酷爱读书,所以从小就教授我和家弟读书习字。”

乔夫子点头:“原是如此!古人云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诚然也!”

夏伯远却问起来:“你家外祖父是何人?”

“外祖白讳放山,字本初,已于几年前先逝了。”

夏伯远嘴里念着:“白放山,白本初,哎呀,老夫记起来了。想不到你外祖竟与老夫是同窗。那时你外祖年纪轻轻就老成持重,最是喜读书之人,当年还是头名秀才。”

王桃花心下一喜,朝夏伯远眨眨眼睛,呐,有这么一重关系,进你家读书不得开个后门?

夏伯远自是看到了王桃花的暗示:“丫头,你这次来找老夫是想让这小子进我夏家私塾?”

“嗯,正是。还请夏员外给家弟一个学习的机会。”

“我夏家私塾向来非夏家子弟和亲眷子弟不收,你可是知道?”

“知道,但也有例外是不?小女子知道两年前夏家就收了一个外村子弟。”

夏伯远忍俊不禁,拍拍旁边的老头:“元固,瞧瞧,都是你那徒弟生出来的事。”

原来三年前收的那外村人,姓洛,名青,现已中举,是乔夫子的得意门生。

“好,老夫看在与你外祖同窗的份上,许你进我夏家私塾读书。”

王桃花赶紧拉着王少安给夏伯远和乔夫子行礼:“谢过夏员外,乔夫子。”

夏伯远玩味地说道:“哎,丫头,我只答应你进我私塾学习,可没说是这乔夫子教授。这老头子的脾气大的很,我可做不了主。”

的确,虽说乔夫子是夏家请的西席,也才举人身份,可人家那是洒脱惯了,不愿意被功名所缚。他可是本朝大儒宋谦先生的嫡传弟子,他的师兄弟可谓各个位高权重。当初为了请他来自己府里授课,可是颇费了诸多周折。

即使这样夏府也没人入得了他的眼,并不授课收徒,只是日常私下里指点府中子弟一、二而已。

乔夫子瞪了眼夏伯远。

王少安就自个往前走一步,深鞠一躬:“求先生收下小子,小子必定勤学苦读,不负先生所望。”

乔夫子看着王少安眼里的坚定,捋着胡须:“罢了,有一就有二,你我如此相见也算是缘分。你若真想投在我门下,需经的住老夫的考教。”

“小子,你可要想清楚,乔夫子这条件肯定不简单!”

王桃花看向王少安。

王少安挺起小小的胸脯:“我敢!纵有千难,我亦无悔!”

夏伯远被逗笑了:“好一个纵有千难,我亦无悔!小子,咱们说好了,要是这老头不收你,可不许哭鼻子。”

“哼,我才不会哭呢,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乔夫子点头,朗声道:“你且听题。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何解?”

王桃花在一旁紧张得手心都捏出了汗,这可不是背诵,是解析,而且一来就是四书五经。虽说四书五经这两个月,自己和王少安对答了几次,可毕竟他才七岁,能记得下来吗?

只见王少安思考了片刻,清脆的嗓音响起:“孔夫子说君子吃不求饱、住不求安、做事灵敏、言谈谨慎、积极要求上进,就算好学了。”

乔夫子点点头:“答得还算工整。那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

王少安很快又解答了出来。

就这般《论语》《孟子》里问了五、六题,王少安全回答了出来。

“嗯,你未经启蒙,四书五经能解到这个地步也算尚可。今日老夫不再考教,你且回去把这《论语》学而篇倒背出来,明日此时来找我。”

“啥,倒背!?”

王桃花吃惊了,心道:“这老头不会有病吧,这普通人一晚上背四五百个字都难了,他还要倒背?”

“可是不行!?”

没料到王少安深鞠一躬:“夫子我一定认真背诵。”

乔夫子笑道:“我现在可还不是你的夫子,待背会了再说吧。”

等王桃花两人出了夏家,夏伯远不解地问道:“元固,你让那小儿倒背有何说法?”

“这小儿以墨点猜人,可见聪慧。七岁稚龄能解四书,可见文根深厚,现在就看他的心性如何?”

“啧啧,你这老鬼这哪里是在选学生,这是在选徒弟呀!”

“若是才品皆宜,选徒弟又有何不可!”

夏伯远手一抖,拔下一根胡须:“嘶,你这个老鬼也太偏心了,我几个孙儿求到你门下,你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反而看上了一个黄口小儿。得,气死我了,我还是做我的诗去!”

说着又盯着那柳树念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哎,后头该怎么接呢,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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