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门前布施
闻言，苏柳放下筷子，轻叹了口气，双眼微垂。
她简单地和沈落辰描述了一遍白天的经历，这是她发展外卖业务以来，接的第一单生意，却没想到是这样的。
沈落辰坐在对面，静静地听完了她的描述，脸上并未出现一丝波澜。
他对几个孩子招了招手，柔声道：
“爹爹和娘亲有点话要说，你们先出去玩好不好？”
几个孩子听话地点了点头，走之前，还不忘调皮地揶揄一句：
“爹爹娘亲要说悄悄话咯！”
随后，沈落辰看向苏柳，又缓缓开口道：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你看到的只是九牛一毛罢了。”
他在杏花村隐姓埋名多年，见惯了人间疾苦，自然不觉得稀奇。
而苏柳本就来自一个太平盛世的年代，在穿来之后，做生意、开酒楼，也算过得顺风顺水，所以第一次见到数量如此庞大的难民，自然会受到冲击。
“这种情况，朝廷就没有救济……”苏柳话说到一半，就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忽然想起，沈落辰的仇家，不正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吗？
果不其然，只听沈落辰冷笑了一声，语气中带这些讽刺：
“那个人治下的国家，只是徒有其表，内里早就不知腐朽成什么样了。即使发了救济粮又怎么样，一层一层地克扣下来，到了百姓手里又能有多少呢？”
听了沈落辰的话，苏柳也深以为然。
毕竟，一个能因为听信奸臣的谗言、而误杀满门忠烈的人，又该怎么治理国家呢？
“所以，这天下，早就该换一个主子了。”
沈落辰眼中闪着阵阵寒光，夹杂着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苏柳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反问道：
“你是说……”
她的话还没有问出来，沈落辰却是微微一笑，很是利落地摇了摇头：
“我对那位子不感兴趣，只是我若大仇得报，那这天下，也该易主了。”
看着他眼中迸发而出的光芒，苏柳对他的抱负、他的理想，忽然有了更为具体的认识。
她原本以为，沈落辰满心只有仇恨，还有为惨死的家族满门讨回公道，却没想到，他对于朝廷的黑暗、天下的疾苦，也是有着自己的见解的。
也许，她选择跟他站在同一阵线，是个正确的决定。
沉默了一会，苏柳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道：
“不如，我试着在熙春楼门前开设摊口，每日施粥吧，这样，也许能帮上那些人一点。”
她实在是忘不了白日里看到的那一双双眼睛，和肉眼可见的穷苦，但是若要出更多力，也不是她的能力范围内做得到的。
沈落辰仔细思索了一下，道：
“这个办法可行，但你切记，只能做最普通的糙米粥，还要做得稀一些。”
苏柳闻言，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记得，以前好像在某部古装剧上看到过，救济难民的粥是不能做的太好的，甚至要掺一点砂石，否则，是到不了真正需要的人手里的，而掺了砂石的粥，起码还能填饱肚子。
沈落辰说的话，或许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第二日，她就早早起来，到集市上去买了几十斤糙米，运回来后，就直接拿一口大锅，煮出了一锅锅稀饭，最后，再拿到熙春楼外去分发。
她贴出告示，身患重疾、家中贫苦、以及居无定所的流民乞丐，都可以来这里领粥，一人一次可以领一碗。
没想到，布施才刚刚开始，她门前便已经大排长龙了。
有些人她昨日在那间破屋子中见过，有些人则是她完全陌生的面孔，但数量却多得惊人。
平日走在如此繁华的街道上，谁能想到，这座城中还有这么多人，要挤在那阴暗逼仄的角落求生呢？
其中，她还见到了那日来找自己订餐的仆人，他似乎是特意来的，手中还拿着那日她没有带走的食盒。
苏柳笑吟吟地接过空食盒，也给他盛了一碗粥。
“多谢老板娘！您果真是菩萨心肠！”那人千恩万谢，双手接过了她递过去的碗，轻轻吹了口热气，就往嘴里倒。
“不必客气。”苏柳笑着眨了眨眼，语气有些意味深长，“不过，我是这的老板，不是老板娘哦。”
“是是是，老板老板。”那人顿时有些慌乱，连连点头，有些滑稽的模样让苏柳忍俊不禁。
随后，她又开始忙着给后面排队的人盛粥，几乎一刻也不消停。
温时澈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景。
平日都待在自家的酒楼里，忙着做大生意的女子，穿着一身粗麻布衣，站在酒楼门口，给穷人施粥，还忙得不亦乐乎。
他趁着周围人没有那么密集的时候，几步走上前去，有些疑惑地开口问道：
“你这是……在做布施？”
苏柳正忙着，没注意到他的接近，听到声音，才转过头，认出了他，于是笑了笑，答道：
“是二哥哥呀，我看城里的流民乞丐很多，想着能帮上一点是一点。”
她一边回答他的问题，一边手里还不停地忙活。
温时澈见此情形，也撸起了袖子，凑到前面来，朗声道：
“那我也来帮你！”
苏柳没有和他客气，直接默许了他的行为，多了一双手帮忙，做事效率也高了起来。
快到下午的时候，几口锅都见了底。
苏柳宽慰了一下剩下的那几个没有领到粥的人，让他们明日再来，随后便收了摊子，温时澈也在旁边，搭了一把手。
“今日多谢了，要不是有你帮忙的话，也不可能会快，我们进去聊吧，请你尝尝新菜。”苏柳对温时澈露出一个感激的神色，邀请进了酒楼。
两人坐下之后，温时澈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这让她有些发毛。
“你先别盯着我了，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苏柳感到十分莫名奇妙。
温时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道：
“小柳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救急不救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