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最后的轻语
何蝉走了，在一个夏日的清晨，生命力最为繁盛的时候，走的悄无声息。
那几天，肖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妄。
肖瑶每天都哭，一想到何蝉就哭，最后舅舅把她带回了家，让肖瑶和何琪待在一起。
肖珏一个人在江城住着，他答应了爷爷奶奶，过几天再回家。
手机有很多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有采朵朵的，薛凝的，还有江静兰和邓南的。
肖珏只回复了邓南，说完了具体情况后，就关掉了手机。
是的，跟了爷爷奶奶的话，他和妹妹可能就要在老家上学了。
肖珏没有心情去做饭，餐餐都是吃的外卖，垃圾袋堆在门口，可他却懒得去扔。
何蝉离开后，肖珏还从来没有哭过一次，即使是在葬礼上也一样。
这一切都很不真实，肖珏甚至觉得推开何蝉房间那扇门，还能看见何蝉慈爱的笑容。
可他没有去推开它，也许永远不开那扇门，就不会体会到妈妈真正离开的那种感觉了吧？
肖珏渴了，他跌跌撞撞的起身，想去冰箱拿瓶饮料解渴。
可等肖珏打开冰箱，里面备好的饮料已经被他全部喝光了，保鲜层只有一个塑料袋。
肖珏把塑料袋拿了出来，打开后，是他最爱吃的火龙果......
这是何蝉在肖珏回家前买的，肖珏一直没注意到这个塑料袋里装的是什么。
肖珏的胸很闷，他用水果刀狠狠劈开火龙果，又大口咬了下去，冰凉透骨后，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那把沾着果汁的水果刀格外显眼，紫色的汁水在肖珏眼里成了腥红色，就像那水果刀切开的不是火龙果，而是他自己的心，把心暴露在空气里，才能不那么痛苦。
想着想着，肖珏离那把刀更近了，不知不觉已经把刀拿在了手里......
“啪！”
水果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打飞，肖珏错愕的看着自己的右手，身边却空无一人。
肖珏摇了摇头，把两个火龙果都吃了个干净，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
又过了几天，肖珏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家了，打开门，门口有一封信和一个包裹。
信是薛凝写的，她每天都会来肖珏家门口，敲门也始终得不到肖珏的回应，于是把她想说的话全写在了信上。
“亲爱的小玉，知道你的遭遇我很难过，我很想陪着你，可你好像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等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肖珏叹了口气，随后打开了那个包裹，他本以为是薛凝寄的，结果寄件处却是何蝉当初病逝的那个医院。
包裹里是一张医院床单，是何蝉曾经睡过的，底下有张纸条。
“你好，那位伟大的母亲的孩子，这是你母亲生前睡过的床单，按规定是不能拿走的，但我还是希望把它交给你，你的母亲很爱你。”
想必寄件人正是何蝉的主治医生，那位中文不是很好的外国医生。
肖珏家里也有何蝉的床单，他不明白那位医生为何会把床单寄给他。
打开客厅的灯光后，肖珏细心的发现了床单上歪歪扭扭的字，是何蝉留下的。
“很痛，医生好人。”
“哥来了，嫂子来，爸来了，开心。”
“不敢告诉孩子......”
......
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何蝉的文化水平不高，这些都是她在身体不疼的时候查字典写下来的，潦草的话语却记录了她每天的生活。
肖珏一条条看了下去，越看，心里就越闷，直到最后，何蝉的话写的更多了。
“痛不欲生。”
“瑶儿哭了，心痛。”
“珏儿原谅我了，开心，哭了。”
“舒服一些了。”
“何蝉，为了孩子...你要坚持！”
“我舍不得我的孩子，珏儿，瑶儿。”
肖珏的视线定格在了最后两句话。
第一句是：“老天爷，求你让我记住我的孩子，珏儿的眼睛像我，瑶儿左脚有胎记，下辈子我要再见到他们。”
最后一句话有些模糊，应该是被何蝉的泪水浸湿了，内容是......
“我爱儿子，爱女儿，要走了......”
肖珏哭了，抱着床单哭得泣不成声，他难以想象何蝉写下这些话语时的心态，那该是多么悲凉？
亲人的离世，从来不是一场忽来的狂风暴雨，而是持续连绵的冬日小雨，雨滴会在某个时候滴在心上，让你真切体会到她的离世。
这一哭就是一整晚，想到妈妈一个人在那处公陵，肖珏再也坐不住了，拿起剪刀就出了门。
就在这无人知晓的凌晨，肖珏骑着单车不停的往妈妈在的地方赶，等到了公陵，门早就关了。
肖珏像是疯了一样往门上爬，最后跌进了公陵，找到了妈妈的墓碑。
碑前还有前些天放的鲜花，肖珏怕黑，更怕鬼，但这个时候，他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妈妈会保护他的。
肖珏没有和何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妈妈面前。
最后，肖珏拿出了剪刀，把自己额前的长发给剪了下来，掏出打火机点燃。
妈妈太孤单了，肖珏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让妈妈不那么孤单，希望她能带着这缕头发，凭着它在下辈子找到自己。
肖珏失魂落魄般离开了公陵，他丢下了共享单车，就这么一步步往家走，走到两腿发软，走到天边泛起白光。
阳光洒在肖珏脸上，他仿佛又找到了生命的意义，那是生生不息的凯歌，是相互寄存的希望，也是不可泯灭的曙光。
肖珏好像找到了属于他的道路，他想成为一名医生，去弥补年少时的遗憾，还能照顾好自己的妹妹。
拿上行李，肖珏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曾经家，这条熟悉的街道，这座寄居着无数美好回忆的城市。
唯一的遗憾是，这次离开，肖珏没有和朋友告别，他怕听到薛凝的哭声，也怕采朵朵故作坚强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