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醒来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乡下还有个哥哥，是爸爸的前妻生下来的孩子。小的时候她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听妈妈说那是自己的亲哥哥。

第一次见到这个哥哥的时候，她才六岁。他和他的妻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抱着一个病了的小孩子，突然的找上门来。那种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叫小姑娘特别的不喜欢。

这怎么可能是她的哥哥呢？她是谁？周家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大小姐！

她的哥哥就应该是像照片中的父亲一样，顶天立地气宇不凡！怎么可能是面前这个局促不安的乡下庄稼汉？

骄傲的大小姐，拒绝接受这样一个与自己想象中完全相反的哥哥。所以小小的她，对这所谓的哥哥嫂子从来没有个好脸。

再长大了一点以后，她知道了妈妈一直在给乡下的哥哥寄东西。虽然心里不太高兴，可也从来没有站出来阻拦过。

想她堂堂的周家孙小姐，有个什么都不懂，只会在地里刨食的哥哥就够丢人的了，万一要是再让他被饿死了，那她大小姐的脸面该往哪里搁？传出去不得被人家给笑话死？

小姑娘就是这么阴一会儿阳一会儿的性子，她甚至跟妈妈提出过建议，让把这个在乡下种地的哥哥弄到城里来。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她孟甜甜有个当庄稼汉的亲哥哥。

可是却并没有获得妈妈的赞同。她说哥哥也有妈妈，他舍不得离开她。就像甜甜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妈妈一样。

好吧，这话获得了小姑娘的认同。所以后来的那些年里，她就对这个不完美的哥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他不存在好了。

小姑娘一天天的长成了大姑娘，被妈妈和外公外婆保护的非常好，她的日子一直过的都无忧无虑。

直到突然有一天，她的哥哥又带着妻子出现在了她家里。还是那副让人极为看不上眼的样子，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衣服，才多大的岁数啊？居然就有了白头发，脸上也有了皱纹，苍老的比她妈妈都厉害。

而且她听到了什么？！

他居然是来带自己回乡下的！

孟甜甜当时都被震惊到了，他是怎么敢说出口的呀？一个穷到填饱肚子都成问题的泥腿子，居然敢让自己这个大小姐跟他走？

可是不知道妈妈和外公外婆是因为什么，竟然不顾她的强烈反对，真的同意了！再然后，她就被带回了这个叫江河大队的破地方。

到了这里之后她是作天作地的闹，孟家人脾气都很好，尽最大努力的依着顺着，除了不让她回家。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了一段日子，孟甜甜终于在村子里看见了熟人。从陵南城被下放过来的知青，文彦辉。

死缠烂打的磨了好久，才从他嘴里知道了周家，已经家破人亡的消息。

她不相信！

明明妈妈和外公外婆都说过，自己来乡下住一段日子，他们就会来接她一起出国的。怎么可能会都死了呢？

她回孟家收拾了自己的所有贵重东西，然后扯了个去买钢笔的由头，骗过路口赶牛车的大叔，搭着人家的车，偷偷从孟家跑了。

该说不说这小姑娘是个很聪明的，虽然她手里没有介绍信，可是有钱啊。一路硬靠着砸钱，几经辗转的从大队里到公社，又从公社到了县城。

可惜终究还是个没有社会阅历的小孩子，被家里人保护的太好了，不明白人心险恶，财不露白的道理。

她在县城乱打乱撞的四处撒钱找路子，想办法回陵南城。这就落到了有心人的眼里，不出意外的被人给图财害命了。

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子，在还没有真正绽放的年纪，就这么匆匆凋零在这逐渐扭曲的年代。孟恬在梦里陪着她出生，陪着她成长，陪着她感受过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后，看着她离开这个纷乱的世界，投入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的怀抱。

泪眼迷蒙的睁开眼睛，她在心里为那个可爱又傲娇的小姑娘，衷心的送上祝福。孟甜甜，愿你跟你的亲人们，能去另一个更好的世界。愿你以后一定会幸福。

“小妹，你醒啦？还认得俺不？”

赵玉花一脸惊喜的凑过来，伸出三根手指头晃了两下。

“这是几啊？”

孟恬眨了眨眼睛，看着她。

“嫂子，我没傻。”

“那头疼不疼？你这闭着眼睛哭成这样，是不是头疼的厉害啊？”

“不是，我这就是做梦了。现在感觉挺好的没什么事儿，头不疼也不晕。”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往门外打量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

“其他人呢？”

“谢天谢地，没事儿就好！”

长长的舒了口气，赵玉花又一拍大腿。

“唉哟，你哥跑出去借车借钱去了，俺得赶紧去追他回来。小妹你好好躺着啊，头不疼也在床上躺着歇歇。有什么事情，等俺们回来再说！”

然后撩起门帘，风风火火的跑了。

听到这屋里的动静，在外面忙活的兄妹三个赶紧跑进来，包括一身伤的孟老娘，都一瘸一拐的从东屋挪了过来。

又是一阵的担忧询问，孟恬笑着把侄子侄女们哄走以后，屋里就只剩下了坐在床边的孟老娘，和她自己。

原本亲亲热热的娘俩，现在就这么对坐着。孟老娘的眼底，盛着很多了然的难过。

“想问啥，就问吧。”

“您会告诉我实话吗？”

孟恬看着对方，语气有些涩然。老太太动了动嘴角，笑的比哭更心酸。

“嗯，都告诉你。张小环说的没错，俺不是你娘。你确实是老孟家的闺女，是建国的亲妹妹，可你不是俺生的。”

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坐在被子里的小丫头，透过这双漂亮的眉眼，好像又看见了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身不由己的命运捉弄。

三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刚当了娘的小媳妇儿。丈夫长的高大好看，公婆妯娌都好相处，又头胎就生了个大胖儿子。她林巧英的那小日子过的，婆家娘家庄子里的那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儿们，谁不眼热啊？

那时候，她可美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