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一次合作
韩远岫抱着婴孩向她走来，吓得她连忙后退。
“你要作甚？你的孩子，抱给我看干嘛？”
韩远岫见状，微微挑眉，“你不会以为我要把这孩子砸你脸上吧？”
“或是…你惧怕婴孩？”
见赵浮岚手足无措，韩远岫一个箭步靠近，把怀中的婴孩递到她面前，又道：“他还不足半岁，牙都没有，你怕啥？”
赵浮岚忙摆手，“我不是怕，我是…我是怕伤到他，他那么小…等等！这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她旋即虚起了眸子，瞅瞅面前的婴孩，又抬头看看韩远岫，却无法找出二者相似的地方。
“你说呢？”韩远岫反问她。
赵浮岚撇嘴，“与我无关。”
“那你干嘛好奇？”韩远岫好笑。
赵浮岚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要走，“这就是你要找我相谈的要事？炫耀你未婚先子？”
“哇啊……”
哪曾想，她才刚走出一步，婴孩忽然就啼哭起来，吓得她愕然转头，便见韩远岫抱着婴孩摇晃轻哄。
“乖…不哭不哭……”
渐渐地，婴孩的哭声变小了，到最后，竟笑了起来，惊得赵浮岚眼睛瞪得像铜铃，“韩远岫，真是你的孩子？”
“弃婴。”韩远岫低声道。
“弃婴？”赵浮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嘘！”
韩远岫示意她小声说话，她急忙捂着嘴点点头。
“哪儿来的弃婴？”她压低嗓子问。
韩远岫的声音依旧很低很轻，生怕吵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婴孩，“这是我家鲁叔去打猎时捡到的。”
“鲁叔？鲁大的父亲？”赵浮岚问。
韩远岫点点头，接着说：“但这已不是他第一次捡到婴孩了，只是上次那孩子…被野兽咬死了。”
“啊？”赵浮岚瞠目。
韩远岫蹙眉说：“上个月吧，他在林中打猎时，无意间听到有婴孩在啼哭，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没有在意，可那哭声却没停止，还越哭越凶，到最后已是撕心裂肺，他忽感不妙，寻声找去时，就见一只山猫正在撕咬一个婴孩的脖颈，他当即击退了山猫，可那孩子……”
他难过地摇了摇头，然后看着怀中的婴孩，继续说道：“这孩子是他昨日捡到的，也是在上回那附近。兴许是没能及时救下那个孩子，他心头有愧，还有就是觉得古怪，明明是荒无人迹的深林，怎会有婴孩被遗弃在那里，如此反常之事，让他始终放心不下，于是隔三差五就去那里转悠。”
“昨日，他再次听到了婴孩啼哭，断断续续的，没有上回清楚，但他已有经验，很快找了过去，便发现了这个孩子。”
“同样是男婴！”
韩远岫特别补充了这一句，赵浮岚立马会意。
“生男不举！”
垂眸看着这个脸才巴掌大的男婴，赵浮岚凝眉道：“莞儿小姐他们老家的事，不是个例，只是我没有料到，堂堂天子脚下，竟也会有如此惨无人道之事。”
“不过，你为何要把他抱给我看？”
她跟着又不解地看向韩远岫，“是希望我在青鸟小报上披露弃婴恶行？”
韩远岫摇摇头，说：“生男不举之事，从前朝至今，已然不是什么秘密，曾经也有小报披露过，百姓也骂过，还向官府举报过，可有什么用呢？”
闻言，赵浮岚疾首蹙额，“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自臭也。从五月初五生儿不详，故而‘不举子’，发展到现如今，只想靠女儿谋财，儿子便杀之弃之，他们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韩远岫说：“虽披露无用，但可以通过青鸟小报帮这个孩子找到新的人家来收养。”
“你怎么不养？收为义子啊！”赵浮岚立马道。
韩远岫正色说：“养儿育女非同小可，况且我尚未成婚，不懂育儿之事，不如为他找一对真心想要孩子的父母。”
“普天之下，有人生而不养，有人却求子无果。”
赵浮岚点点头，“你说的在理，那我在明日的小报上加一条求收养的消息吧。”
“好！”
韩远岫展颜一笑，随即把婴孩小心递给了她，“抱好。”
“给我干嘛？”赵浮岚讶然，双手飞快背到了身后。
韩远岫解释：“倘若有人要收养这孩子，你直接抱给人家就行，免得还要再来找我。”
“不干！”
赵浮岚不停摇头，“孩子是你捡的，就先由你照顾，等我找到收养的人家再去找你便是。”
“找我？去我府上找吗？”韩远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赵浮岚骤然愣住。
韩远岫不等她反应过来，快速把婴孩塞进她怀中，并道：“想必你现在所居住的地方应该有能照料婴孩的仆从。”
“喂喂！”
软绵绵的婴孩在怀，让赵浮岚瞬间紧张，总感觉稍有不慎，便会伤到这个小家伙，“我可以派其他人去找你啊！”
韩远岫后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不露声色地说道：“你我二人还是少来往比较好，除非万不得已。”
赵浮岚微眯起了双眸，“说的就好像是我故意贴着你不放。”
韩远岫笑而不语，挥挥衣袖，潇洒离去。
“韩远岫！”
“哇啊啊……”
“哎呀…你别哭，我…我这就带你回家……”
听到身后传来的婴孩哭声与赵浮岚的哄娃声交错起伏，韩远岫的唇角扬得更高了……
“书伯，这孩子怎么又哭了？”
“是不是饿了？”
“不是才喂过羊奶吗？”
“那估计是拉了。”
“拉了？哎哟…真拉了，好大一滩屎溺啊！”
夜里，万籁俱寂，唯有青鹊斋畅叫扬疾，一会儿是婴孩的哭闹，一会儿又是大人的惊呼。
这其中，赵浮岚的声音最大，头回带娃的她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慌手慌脚，好在有书伯和赵小妞帮忙。
可孩子实在太小，整个青鹊斋的人都被叫过来围着他打转，这才让赵浮岚能松一口气，来到美人靠歇息片刻，顺便骂骂韩远岫。
“姓韩的没一个好东西！他倒是两手空空，一身轻松。我就不该听他胡说，什么少来往，我们二人来往得还少吗？”
赵浮岚气得捏拳，越想越觉得自己被韩远岫给坑了。
而让她更生气的是，求收养的消息每日都发，但却石沉大海，四五日过去了，只有一人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老关，一开口，不是要收养孩子，而是问青鸟小报能不能帮他找娘子。
这可把老关气得不行，当场怼道：“我自个儿都没找着娘子呢！”
“那还不是因为你长得丑。”那人脱口而出。
老关勃然作色，要不是鲁大在一旁拦着，估计会把这个没眼力劲儿的家伙揍得比自己更丑。
无奈之下，赵浮岚只好去北瓦找自己的探子帮忙。
陆陆续续，她已在北瓦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市井探子群，除了那家象生班的老板，她还在莲花楼、北瓦里的茶肆饭馆、相对固定的贩夫贩妇那里均有撒网。
所以，她打算让这些探子帮她把消息放出去，以尽早为这个可怜的孩子找到新的人家……
“找人家收养？”
当她找到那位象生班的邱老板时，对方提议：“若是实在找不到好人家，不如交给我吧，当一名路岐人，总好过以色侍人，最后落得个不男不女，不伦不类。”
“前几日，就有一名牙婆抱着一个男婴找上我，说男娃没关系，反正还小，可以当女娃来养，要是日后出落得秀气俊美，还能卖去象姑馆或给某些好男风的官宦富商养在外头…我一听就来气了，这还把人当不当人看啊？”
“牙婆？”
赵浮岚的眼神变得明锐，“什么样的牙婆？”
邱老板回想了一下，说：“像是游民，我觉得她那娃娃来路不明，没敢要。万一是从哪户百姓家里偷来抢来的，岂不要摊上麻烦？”
“游民啊……”
赵浮岚凝思片刻，又问邱老板：“这人经常来此吗？”
邱老板摇头道：“我只见过一回，后来便没再看到过。”
“那周围有人对她印象深吗？”赵浮岚接着问。
邱老板还是摇头，“她谨慎得很，跟你当初很像，直接找上的我，但她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不清真容，说话也是压着嗓子，所以我才怀疑她那娃娃来路不明，她本人要么是游民，要么就是通缉犯。”
赵浮岚莞尔说：“再藏头露尾，以邱老板你的火眼金睛，怎么都能看出个一二来。”
模仿者善观察，赵浮岚相信，即便只见过一次，对方还遮遮掩掩，但以邱老板拔草瞻风的能力，画下对方的衣着形貌不算难事。
而邱老板也没让赵浮岚失望，用了两个时辰，终于完成了画像。
在谢过邱老板后，赵浮岚把这幅画交给老关带给鲁大，再让他转交韩远岫，说这人是个可疑的牙婆。
不久后，赵浮岚从老关那里拿到了韩远岫的回信。
“你的消息不假，此人不仅是一名游民，更是曾活跃在淮南一带的生口牙人，本应被绞，却因淮南一带人口复杂，混迹在流寓之人当中，多次躲过官府的追捕。”
“没想到，她竟如此胆大，逃来京城继续干着略卖的勾当，我已通知知府，准备前去捉拿。”
“这么说，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和藏身处了？”赵浮岚推测。
“可她既然能在淮南一带多次侥幸逃脱，说明有些本事……”
想到此，她连忙对老关说：“帮我带个话，我要见一见韩远岫，今天傍晚老地方。”
“又是老地方？”老关挑眉。
山衔落日时，赵浮岚再次来到神仙岩，发现韩远岫已等候在此。
依旧是白衣随风扬，表情淡淡，一副出世之态。
可他笔下的字却力透纸背，远不似他本人这么风轻云净。
近墨者黑，想必在韩老贼的潜移默化下，他亦是野心勃勃吧？
进奏院看似只是一个连接朝上与朝下的言官机构，没有太多实权，实则却在朝野发挥着重要作用，甚至能左右天子的想法。
而他尚未弱冠，便已成为进奏院最高长官，可见韩家的实力，以及他本人的能力与野心皆不可小觑。
有朝一日，当我们正面交锋时，你会拿出怎样的手段来对付？
会比你祖父当年更甚吗？
“发什么愣？不是有事找我？”
韩远岫一回头，就见赵浮岚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神深邃又暗藏恨意与警惕，遂令他心头不快皱起了眉。
赵浮岚眨了一下眼，眸中的情绪顿然消失，但她没有上前，依旧站在原地，“你是不是已经查到那个牙婆的藏身之所了？”
韩远岫点头说：“知府的人已大概锁定了位置。”
“何时抓人？”赵浮岚问。
韩远岫说：“明日辰时。”
赵浮岚摇了摇头，“切不可盲目抓人，无凭无据，万一她不认呢？你可有想过，为何她能从淮南逃至此，还敢继续干老本行？”
韩远岫其实也这么想，但知府那边却不想夜长梦多。
“你有什么建议？”他随即问。
赵浮岚勾唇，“放饵钓鱼。”
韩远岫又问：“把饵放到哪里？”
“哪里找到的饵，就放回哪里。”赵浮岚说。
韩远岫恍然大悟，“鲁叔两次在那里遇到弃婴，并非偶尔。”
“没错！”
赵浮岚点点头，向前迈进一步，分析道：“一次偶然，两次必然，那里多半已是一处固定的弃婴场所，而身为一名牙婆，又怎会不知？”
韩远岫解颜而笑，与她所见略同。
翌日清晨，赵浮岚便将那个婴孩小心抱到原先发现他的地方，再和周荀守株待兔，而鲁叔也守在不远处，以防野兽突然出现。
除此外，赵浮岚还让老关等人把“林中惊现弃婴”的消息放了出去，一切就绪只待东风……
一连蹲守三日后，邱老板笔下那名牙婆终于出现，依旧是那副打扮，从头到脚裹得严实，行走时勾腰驼背，但步伐稳健，眼神锐利，很难让人分辨出其真实年纪。
当她寻着哭声来到婴孩跟前时，没有马上抱起，而是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将其抱起，再迅速离去。
赵浮岚与周荀紧随其后，但没有跟得太紧，以免被发现。
而牙婆为了防跟踪，一路左拐又绕，全靠赵浮岚从韩远岫那里事先得知的地址，二人才没有在荆棘丛生的林子里迷路。
待牙婆把婴孩抱进屋后，赵浮岚拍了拍周荀的胳膊，小声嘱咐：“我去报官，你就在这里继续盯着，万不得已，别暴露自己。”
随后，她找到早已守在附近的韩远岫及官兵，告知鱼已上钩。
官兵立刻行动，势如破竹，看得藏匿在草丛里的周荀咄咄称奇。
“怎么来得这么快？”
尽管心头狐疑，但他没有深究，继续仔细观察，把所见所闻牢牢记下，准备回去就撰写成文……
另一边，任务完成后，赵浮岚便打算回去找周荀，却被韩远岫一把拉住。
“第一次合作就这么成功，不庆祝一下？”
赵浮岚扯了扯嘴角，“别一副跟我很熟的样子。”
言罢，就准备抽回自己的胳膊。
可韩远岫死死不放。
“怎么？舍不得我走？”赵浮岚哂笑揶揄。
韩远岫坦然点头，看向她的眼神炙热如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