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母凭子贵当皇后
李存勖时常来华阳宫看望柴守玉,还叫伶人编排好听的戏曲唱给她听。
柴守玉每每说自己不爱这些,李存勖的眼里都会闪过一丝失落。他喜欢的人,和他志趣不同,这是多么大的悲哀。
尽管如此,他还是事事依着柴守玉。只不过前脚答应,后脚又给忘了。有些喜好,是刻在骨子里的,渐渐的变成了习惯,便怎么也改不掉了。
华阳宫里尽是丝竹之声,吵得柴守玉心烦,唯有李存勖上朝的时候,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今日她正在贪睡,宫里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韩淑妃。
皇上厌恶她厌恶得紧,醒来后一次也没召过她。偶尔韩淑妃主动求见,皇上也总是很不耐烦。韩淑妃老了啊,脸上的皱纹都能夹虫子了,无论用多么好的胭脂,都无法阻止容颜的老去。韩家在朝中虽有一定的势力,但到底算不上权倾朝野。可以用家世换得一个淑妃的名头,却不足以让李存勖违心地宠幸她。
因曾有过共谋之谊,唐离便没有让她在外面久等。客客气气地将她引了进去,然后小声地唤醒柴守玉。柴守玉睡眼惺忪,扶着床沿坐起来道:“唐离,你做得很好。”她猜,韩淑妃是来兴师问罪的。
若华阳宫上下态度恭敬谦逊些,让韩淑妃出了这口气,之后的谈话,便会顺畅许多。毕竟柴守玉是要和郭威一起干大事的,不宜四处树敌。多一个盟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李存勖尽捡名贵的药材给她用,柴守玉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脚底受伤,还不能走路。
简单披了件衣裳,梳了下头发,便对唐离说:“请淑妃姐姐来内室吧。”
话音一落,韩淑妃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看到还在床上的柴守玉,阴阳怪气道:“都快巳时了还在睡觉,柴宝林真是好大的福气。现在你尚未封后,见了本宫就不行礼,将来若是真坐上那个位子,岂不是要踩到本宫头上来。”
柴守玉弯了弯腰道:“礼不可废,妹妹见过姐姐。”言、行皆给予她足够的尊重,紧接着以退为进:“妹妹不负姐姐的厚望,以脚伤为代价救回了皇上。”
说罢掀开被子,用眼神示意唐离换药,她要让韩淑妃看看她脚底的伤,让韩淑妃知道她为了救皇上付出的代价。顺便把肩上的纱布也给换了,重现那一夜雨中的惨烈,如果不是她,皇上早死了。
她相信在死夫君与失宠之间,韩淑妃会选择后者,韩淑妃欠她良多啊!韩玲却不吃这一套,被背叛的感觉盈满心头,只恨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利用了,又是羞愤又是气。
“柴守玉,你好深的算计!用一点小伤换得皇上的宠爱,天下买卖你最赚。真不愧是商人之女,投机取巧的嘴脸让人恶心。你欺骗本宫、利用本宫,当本宫是你上位的踏板吗?本宫今日就把话撂这儿了,有我韩玲在的一天,就没你柴守玉好日子过!”她可真是色厉内荏,柿子挑软的捏。
柴守玉与刘玉娘最大的区别,就是没有一个朝中大员做干爹。处商必就市井,柴守玉的来处并不高贵。甚至连唯一可以称道的财富,也在邢州失陷时化为了乌有。
柴守玉没有生气,韩玲这种愚蠢的女人,不值得让她动气。
反击太容易了,也显得下乘。真正的高手,绝不会致一个尚有利用价值的人于死地。最好的方式是收服她,让她乖乖为自己所用。
柴守玉不轻不重的声音响起:“是啊,表面看来我是最大的受益者。可姐姐你有没有想过,刘玉娘那般丧心病狂,派出的杀手一波接着一波,万一不小心,我死在了那里……”韩玲猛地一惊。她竟忘了这一点。
听说当时柴守玉伤得半条命都快没了,衣服上渍着大滩大滩的血。若不是有庞副统领以死相救,恐怕早就去见阎王了。
真要以此为代价,这赌注未免也太大了些。
柴守玉见她脸色松动,就知已经成功了一半,作悲伤状,垂首叹了口气道:“姐姐,不知你可有听过 ‘浮萍无果,明月无根’这句话?”
“哼。”韩玲面色不善,犹在端着。
柴守玉自顾自说下去:“现宫中人人都说皇上宠爱于我,却不深究其原因。我曾闻汉建昭中,汉元帝率左右于后宫观斗兽,有熊逸出圈,攀槛欲上殿,冯婕妤直前当熊而立,保护元帝免遭伤害。元帝却只是嗟叹,对冯婕妤倍加敬重。次年夏,冯婕妤儿子被封王,才连带着被册为昭仪。终究还是傅氏娘娘,以美貌获宠。你瞧,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爱,现实而又残酷。那些嚼舌根的宫人们看不清楚,难道姐姐也不清楚吗?妹妹的姿色不算上乘,何以惑得皇上神魂颠倒?”
“大胆!皇上马背上得天下,柴宝林竟敢与昏庸懦弱的汉元帝作比,是何居心?”
柴守玉腹诽,李存勖还不如汉元帝呢。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接着刚才的话道:“若论救命之恩,皇上对我的爱当是无果之萍、无根之月。无根无果,不得长久。皇上不是冲动之人,怎会随口就要册封我为皇后?这其中,必有蹊跷!”韩玲的气焰渐渐地矮了下去。
柴守玉占据了主动权,她有这个本事。
“姐姐,难道你就没有问过太医,皇上此次醒来,可有不妥之处?”
韩淑妃嘴硬:“皇上洪福齐天,能有何不妥?”
“洪福齐天?”柴守玉低低笑了一声,“请恕妹妹直言,都说‘吾皇万岁万万岁’,可从古到今,又有哪个皇帝真正万岁了?整个太医院给把的脉出的结论,说皇上淤血难散,这才几天,皇上就安然无恙了?”“那是神fo庇佑。”
“神fo庇佑……”柴守玉又一次复述了韩淑妃的话,“汉明帝最早信fo,东汉一百九十五年而亡;南朝梁武帝时fo教全盛,梁十四世而亡于隋;隋文帝出生寺庙、复兴少林,享朝亦不过三十七年……”
柴守玉轻咳几声,骤然抬高语调:“姐姐,别再自己骗自己了,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不切实际的信仰之上,为什么不睁大眼睛去看清楚这个世界,面对它,接受它,战胜它,驾驭它!即使路有荆棘,即使大雾重重,可若没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怎配问鼎皇后宝座?”犹如凌空划下一道闪电,穿透心头重重云翳,韩淑妃似大梦初醒,又似醍醐灌顶。
她只知怨天尤人、挟私泄愤,却不敢找太医问一问皇上的反常,生怕出现任何让自己难以接受的结果。她终究是爱惨了皇上,尽可能地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皇上体内的蛊。
“召太医问问吧。”柴守玉劝。
她不相信韩淑妃扎根后宫多年,在太医院没一个信重之人。
韩玲到底是禁不住柴守玉的步步诱导,道出了一个名字,竟是副院正。
她怕皇上纵情声色坏了身子,特安排自己人仔细调理,柴守玉从未见过如此痴心,又有些纯情的娘娘。
有时候纯情并不是一个好词语,带着一丝蠢。尤其是在这后宫。韩淑妃爱皇上爱得没有了自我,这比年华老去更悲惨。
副院正很快被请来。
向两位娘娘行过礼后,他低头道:“根据院正和臣的猜测,应是那蛊虫活跃,强行催发了皇上的意识,才使皇上处于亢奋状态。这是一种有悖医理的消耗,对皇上来说是祸非福。臣日日都在观察记录聚于皇上足三里穴上的红斑,初时像宝珠,慢慢地变成了荔枝,到现在已有鸽子蛋那般大小,不出三月全身都会被覆盖。到那时,回天乏术。”
“三月!”韩淑妃颤抖失声,“成王攻打叛军用了三年尚未归朝,郭大人攻打蜀国又该多时?”
四人之中,柴守玉最为镇定。
她让唐离去给韩淑妃泡茶,茶能安人心神。
柴守玉道:“姐姐莫要过分忧心,咱们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有路走路,没路劈山也未尝不可。”
又转头对着副院正道:“本宫曾在《灵枢》上看过,说邪在脾胃,皆调于足三里。脾又主思,是为相思之意。皇上醒后疯狂爱上了本宫,是以本宫大胆推断,皇上是中了名为‘情’或者‘相思’一类的蛊,本宫说得可对?”
副院正点点头道:“娘娘聪慧。太医院无能,不能为皇上分忧。”
“术业有专攻,太医不必自责。”柴守玉道,“既然知道是此类蛊虫,如果控制皇上与本宫见面的次数,是否可以遏制蛊虫的生长。”
“原则上是这个理儿。”
“好。”柴守玉重重说道。
她面向韩淑妃:“郭崇韬大人离去前曾叮嘱于我,申王与刘氏朋比为奸。申王不倒,刘氏就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京guan已肃,可地方毒瘤仍盘踞各地,他们贪赃、腐败,搜刮民脂民膏为己所用,甚至很有可能用来造反!余毒未清,江山何安?只有像切瓜砍菜一般斩断申王的手脚,才能保得江山安稳。”
柴守玉说得累了,顿一顿道:“所缴钱粮,尽数运往郭大人军队。郭大人英武盖世,屡出奇计,只要后方补给充足,何愁不能速战速决?而妹妹亦会做好本分,尽量少见或不见皇上。姐姐若信,妹妹定全力配合;姐姐若不信,就把妹妹一片赤忱散作烟。”
韩淑妃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她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更何况柴守玉说话间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半处错儿。
她下定决心:“好,本宫能为皇上做些什么?”
柴守玉心想:鱼儿上钩了。
“禁卫军中,郭大人手下小将石敬瑭知妹妹盛宠,冒死直谏,说镇州堤坝与洛阳一般无二,俱由申王手底下官员负责督造,且贪污款项,中饱私囊。皇上受洛河水之苦甚深,难保他日镇州不会出现人祸。听闻姐姐兄长出身工部,擅鉴定土木工程,又曾在户部呆过一阵子,深谙账目之道。”
后面的话,已不必再说。
“容本宫考虑考虑。”韩淑妃迟疑道。她得先去查清楚这石敬瑭是什么人,然后再做定夺。
这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唐离出门去看,发现是郭威。
“你怎么来了?”
郭威一脸凝重:“刚打听到的消息,刘玉娘怀孕了。”
“啊?”
“你速将消息带给她,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嗯。”
唐离关上门,折回屋内。
“姑娘,刘氏怀孕了!”
“什么?”韩淑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身体摇晃了几下,脑袋一阵眩晕,连眼前的景象都变得灰蒙蒙的。她喘了好久,依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后宫之中,妃嫔难有孕;即使有孕,也常因各种各样不为人知的原因而小产。
皇上盼子心切,假如刘玉娘腹中是个皇子……
韩淑妃不敢再想。
柴守玉清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事急从权,姐姐还要考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