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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命运已改

书房里,傅泠把把暖炉挪到七水跟前,回身收拾那张废纸,道,“你何时来的靖城?怎么不跟我说?”

七水伸出手在暖炉边烘着,道,“昨日才到的,我这不是已经来找你了吗?”这靖城的天气确实冷,整日飘雪,还好他带了足够的银钱买厚衣裳。

傅泠收拾干净桌子,上下将七水看了一遍,皱眉道,“你……是不是在浔城受欺负了?”

若非如此,七水怎会不远千里来到靖城?她知道红妈妈到底有些贪婪,但她走前还打点过红妈妈,也嘱咐了一些人帮她护着七水。

七水平淡道,“没有,是我自己想出来看看。”

傅泠松了口气,道,“那也好,你去过哪些地方了?”以前她也不是没跟七水提过出去走走到处看看,一个人心里积压的情绪太多的话,出去看看山水感受自然是最好的。但七水不想,他说在醉人间里待着才是他的舒适圈,那会她虽是觉得不妥,但他都这样说了,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七水的手心被烤得热热的,他搓了搓手,道,“去了好几处了,最喜欢的还是潞州,那边的口味不错。”

傅泠笑道,“是吧,没想到你喜欢重口味的,以前请你去那家面馆还只吃一点。”

七水没作声,傅泠一提到浔城就絮絮叨叨的说了好多话。他不自觉的握紧手心,他说谎了,他根本没去过别的地方。一个月前七水收拾包裹要走的时候,红妈妈还劝了好久,说外面太危险,七水感谢她多年的照顾,执意要走,红妈妈没再拦着,虽然七水是给她带来了不少利益,但他是个自由身,是他自愿留在醉人间,是傅泠托她照看七水,如今七水想离开,她没理由拦,终究是不愿再委身于红尘,他能这样想,傅泠知道也会高兴。

当七水背着包裹站在浔城大门时,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走哪边,他没地方可去。最终他踏上了来靖城的路,当初将他拉出泥沼的人在那里,这世间,似乎也只有一个人愿意无条件的收留他。

又来了一个熟人,傅泠当然高兴。她道,“你过年有什么打算吗?”

七水沉默片刻,才道,“啊……原是想去东呈看看,但听说路上被冰封了,想起你在靖城,便顺道来看看。”

“东呈?”提到东呈,傅泠就想起卫老爹处理的那件事,当即道,“那里有畜生,你还是别去了。”

听卫老爹的意思,那个奸杀了人家姑娘的畜生最后被保下来了,关在家里反省,但那也就是嘴上说说,指不定那畜生还在东呈大摇大摆的,靖城他是不敢来的,被傅泠打怕了。这种处理结果,完全符合朝廷那群脑子犯病的人的行事风格。

傅泠让七水跟他们一起过年,过完年再计划后面的路。七水推脱了几句,拗不过她。

屋子外突然很闹哄,闻堰和苏宇那两个大嗓门最明显,书房门被大力撞开,只见以闻堰为首,苏宇为辅,苏弥断后,厉青棠被迫的阵型出现了。

他们脸红脖子粗,神情激动,除了中间一脸佛系的厉青棠。闻堰啪的一声把一张揉的发皱的红纸拍在桌上,道,“这能忍?贴符就算了!都快把老子人中画没了!你看看这!咱青棠多白净的一张小脸,画得跟猴儿一样!”

厉青棠仰头闭眼,无语至极,仔细看他的嘴角抽搐了两下。闻堰指着画像上最大的那张脸,示意傅泠快看,傅泠看去,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闻堰愤恨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看到没?!你累死累活干了这么久,每天在这里念书,状元没考上!先考上门神了!”

傅泠的脸上出现一丝龟裂,闻堰继续添油加醋,道,“以后你每天上街,就能看见每家每户的门上,都贴着这张属于你的独一无二丑到正牌门神都不屑跟你抢位置的画像!你闭上眼能睡得着吗?”

闻堰巴拉巴拉一大堆,苏宇在旁边跟他一唱一和,傅泠深吸一口气,加入了他们讨伐的队伍,几人杀气腾腾的准备出府,半路被大师傅拦下。大师傅见着那张画像,举起来一一对比那几个本尊,天呐,哪个聪明人画出来的?太丑了!他太稀罕了!

得知几人要出去捣毁此画像的生产点,大师傅忙把他们绑住,当着他们的面把那张皱巴巴的画像掳平,贴在了大门上。末了,大师傅站在画像前欣赏,感叹此画像的鬼斧神工,这画师,真是太有才了!

七水没跟他们出去,在书房中坐着烤火,傅泠走前说他们很快就回来,让他等着。整个屋子流窜着一股热气,这暖炉才添过火。

七水起身将身上的毛披风解下,挂在一旁晾着。他起身环顾这间屋子,装横简朴,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竹简公文,码得整齐,反观傅泠刚刚在用的桌面,上面的摆放有些凌乱,毛笔都是斜着放在笔架上。

略看名字,那个书架还是分类过的,方便主人找取。这整理书架的,定是个有耐心又考虑周到的人。这府中,想必只有厉青棠会这样做了吧。

七水踱步到桌前,伸手帮笔摆正,又将凌乱的纸张重新叠放整齐。想起他刚进屋时,傅泠那惊讶的表情,连皱着的眉心都还没来得及放松,便觉得好笑。

他从未见过傅泠认真看书的样子,似乎除了看书写字,她对其他事都有兴趣。他以前摆在房里的话本,傅泠都没兴趣看,他跟她说话本里的故事很有意思,她便让他念给她听,他只念了几行,她就快要睡着了。

七水还会疑惑,这样一个书都不愿看的人,又怎么会知道用兵妙法,偏偏她能将兵法讲的头头是道,她说实践出真理,读一万遍都不如亲自实操几遍。在战场上保命的东西,只会背没用,要记在心里。

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七水余光瞥见桌后那个没关紧的抽屉,手上的动作一顿。闻堰买回来的药,是给傅泠的吗?那剂量看着还不小,傅泠的身体怎么了?若是他问的话,傅泠会告诉他吗?

书房的门轻响,七水立马收回视线继续整理手上的纸张,头也没抬的道,“你们不会将那老板打了一顿吧?”

纸张理得整齐,他放回原位,却没听到傅泠的回答,疑惑的抬头看向门边。两人视线对上,一个吃惊不解,另一个,同样的惊讶中,带着一丝不安。

魏梓焕立在门边,扶在门上的手指泛白,身后的冷风从衣服下摆贯穿整个身子,他沉声道,“你是……谁?”

这张脸,他太熟悉了,那个藏匿了傅泠好几载,甚至让他弃掉尊严下跪哀求的人,便是顶着这张脸。哪怕后来傅泠待在他身边了,也让他每每想到这张脸就患得患失。

……

“求你,让我见她一面。”

曾经高贵清洁的魏亲王,在寻找失踪爱人的那几年里,渐渐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击垮。最后一次得到亦真亦假的消息时,他终是跪在了那人跟前。

他听到别人都唤这人为七水,说他曾带着昏迷的傅泠到处寻医。魏梓焕跪在他跟前,哀求他让他看一眼傅泠。七水看他的眼神冰冷,仿佛恨他至极,漆黑的夜里,他下颌处的刀疤更显狰狞。

他声音沙哑,对地上那人道,“你有什么脸再见她?”

魏梓焕听到这句话,身子颤抖,东楼看不下去这场面,跑过来扶他。魏梓焕像是膝盖钉在地上一般,又道,“我只想再看看她,求你……”

七水站在原地片刻,突然发了疯一样冲上去揪起魏梓焕的衣领,他脸上的眼泪看在七水眼里多讽刺,当初好端端的一个人千方百计对他好,他推开了,现在又摆出这幅神情,到底要做戏给谁看?!

他近乎怒吼,“她不想见你!你听不懂吗?凭什么你不想要她的感情就踢开!想要了又回来拿!你把她当什么?养一条狗都比焐热你这颗心划算!”

他猛地推开东楼,一拳头挥在魏梓焕的脸上,魏梓焕嘴角渗出血,但他还在继续道,“我想见她……”

七水的拳头落在他身上,边道,“你不配!你不配!她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到现在都不肯放过她?她快死了!你连片刻安宁都不给她!”

东楼又跑过来分开他们,魏梓焕被他的话刺激到,忍着痛也要过来抓他,“让我见她!她不该死!让我见她啊!”

七水看了他片刻,道,“疯子。”他转身走了,避开了所有魏梓焕的耳目,不让他有一丝机会见到傅泠。

魏梓焕找了很久,七水还是露了马脚,时隔多年,他终于找到了傅泠。东楼死死的抱住他,才没让他冲了出去。

那时候的傅泠,近乎一半的头发都白了,七水陪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她,她不见人,住在七水为她建造的阁楼中,白天也从不出门,只有夜晚才会出来。魏梓焕就像藏在下水道的老鼠一样,躲在暗处,就这么每天看着七水如何照顾傅泠。

七水极尽耐心与温柔,非必要不会离开傅泠半步,傅泠在亭中睡着,他就守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眉眼,傅泠毒发时,他就抱着她哄她喝药……他为傅泠做了太多事,后来魏梓焕终于忍不住引开七水现身在傅泠跟前的时候,她说,七水在身边就够了。

……

“我叫七水。”眼前的七水,容貌更加年轻,脸上干干净净,看他的眼神也只是陌生。

魏梓焕缓缓回神,手指慢慢从门上松开,但心底的寒意并未散去。

七水见这个男人的脸色不太好,意识到自己还站在傅泠的位置上,赶忙走开。

两人都没作声,气氛有些尴尬。屋外脚步声起,这次应当是傅泠了吧?

“殿下?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傅泠刚从大师傅的魔爪下抽身,想到七水还在等她,但没想到魏梓焕也来了。

她神色从容,走过去把魏梓焕往里轻轻一推,反手关门。傅泠无比自然的牵起魏梓焕到桌前坐下,又跑去添火,刚才冷风灌进来,热气都跑出去了。

暖炉里的火星子被她戳的噼啪响,边道,“殿下,下次不能再大开着门了,屋里又冷了。”

魏梓焕已是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应道,“好。”

她拍拍手,坐回位置,正式给两人介绍。她指指七水,道,“殿下,这是七水,是我的朋友。”

她又看向七水,笑道,“七水啊,这位是我的爱人。”在她说话之前,七水便猜到了。傅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看脸,首先魏梓焕那张脸必定是傅泠喜欢的,还能自由进出傅泠的书房,两人举止又亲密,傻子都能看出来。

两人互相点了头算是打招呼,傅泠也不避讳,直接当着魏梓焕的面跟七水叙旧,问他关于浔城的事。

七水摇摇头,道,“抱歉,军中的事大多不外传,所以我也不清楚老将军他们过得如何,但偶尔几次见到他们时,他们气色都还不错,身体也无恙。”

听他这么一说,傅泠是放心了不少,两人聊天时就像普通朋友叙旧一样,魏梓焕不时在旁边应和几句。聊了一会,七水说他累了,起身回房休息。

傅泠好几次偏头看魏梓焕,肯定能瞧出点什么。七水一走,她立马捧着魏梓焕的脸亲了好几口,亲的直喘气。

“殿下,你刚才是不是误会了?”

魏梓焕没作声,算是默认,抱着她吻得极深。但心下清明,哪怕是再不安,也被她那句爱人哄好了。

傅泠本就问心无愧,坦坦荡荡的交代了自己和七水的过往,当然也省略了七水不想让人知道的那些事。魏梓焕听完,点点头,道,“我信你。”

他与傅泠并未走上上一世的老路,也知道现在的七水和上一世的七水不能放在同一水平线上比较,哪怕是同一张脸,现在的七水在傅泠眼里还只是一个朋友,是一个想亲眼看着反抗命运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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